唯有知之深 才能爱之切

杨素筠

2020年09月24日16:09  来源:人民网-四川频道
 

题记:

热爱家乡,首先要认识家乡,要有深厚的感情。爱家乡,要以深刻的认识作基础,唯有知之深,才能爱之切。

初识杨秋与他故乡求吉

2020年6月,初次见到杨秋老先生,是在他家的院子门口。那天是与阿坝州老干部局关工委的同志一起去的,那里是杨秋老先生在若尔盖求吉乡的老家。

杨秋,原阿坝州委常委州政法委书记、原州关工委执行主任。他退休后,放弃条件优越的大城市生活、放弃很多能与儿孙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光,毅然决然回到了若尔盖巴西河谷的农村,在那个生他养他的老家求吉小山村,燃烧自己、奉献余热。

本来,退休后的他,在成都有自己的住所,他完全可以与妻子去成都安享晚年。还有他们的三个儿子都在城市工作,已都结婚生子,他们老两口也是儿孙满堂,可以去城市与孩子们一起生活,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

可是,退休15年来,杨秋却回到老家求吉。最初几年致力于帮助全乡村民脱贫致富,发展种养殖业。当全乡养殖产业发展到一定规模后,经过他倡导,于2014年3月在求吉乡率先成立了阿坝州最早的一个“若尔盖求吉关工委教育助学协会”。

7年多来,在杨秋的带领下,若尔盖求吉教育助学协会的三老干部和几位优秀企业老板,数年如一日,坚持关心下一代公益助学活动。资助考取大学的300余名求吉大学生,特别是贫困大学生圆了大学梦。同时,还多方面支持鼓励, 激励故乡的基础教育的发展。

杨秋本人,曾多次获得省州关工委等多部门对他先进个人的表彰。

要去求吉,是我们在电话里提前与他联系好的。杨秋老先生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他家就在求吉乡政府街头那个加油站旁边。

那天,当我们的车一到达求吉乡街口时,远远的,我就看见加油站旁有一个藏家院子。院门口站着一位满头白发,精神爽朗,穿着朴素的老人。他还不时张望着大路,我想那一定是杨秋老先生。赶紧给驾驶员小李说停车,我说,到了到了,路边那个老人就是杨秋先生。驾驶员说,你肯定?我说肯定。我们下车一问,果真是他。

之前,我是没有见过杨秋老先生的。

我们从马尔康出发,一路上杨老先生给我打过来3次电话,问我们出发没有,到达的大概时间,同行的人数,电话里还告诉我若尔盖县城到求吉的距离。说,到了求吉天已晚,建议最好晚上就住在乡上,他会提前帮我们联系食宿等等。他一路关心,让我倍感温暖。

虽然,只是通了几次电话,但是也让我深深地感受到 ,他说话十分平易近人。我想,他一定是做事十分认真,考虑问题很周全,对生活充满热情的老人。初步对他形成了十分良好的印象。

求吉,位于若尔盖的东部,我们到了若尔盖县城,还要继续开车再向东部的巴西片区去求吉,求吉乡离若尔盖县城48公里。

六月中旬的若尔盖大草原,绿草如茵,羊群像天上飘着白云朵,一团团地漫游在广袤的草原。牦牛像黑色的珍珠,撒在草原的深处。六月,也是阿坝草原牛肥马壮,风景最迷人的季节。各种花儿开放,一路风景美不胜收。

求吉乡,地处四川西北部与甘肃省迭部县交界处。位于若尔盖县巴西河谷中,是若尔盖典型的农区。那里有完全不同于大草原的风貌。

去求吉要穿行于几十公里的班佑与巴西河谷。连绵不绝的森林山坡,山涧沟谷有充沛溪水,有茂密的灌木林和草甸土地。仿佛整个求吉都笼罩在丰茂的原始植被和森林中。

河谷的人们过着与牧区截然不同的农区生活。六月,村寨的耕地大部分种着麦子和青稞,麦子和青稞已经完全抽穗,微风吹过,一层一层的麦浪在大地上起伏荡漾。

远途有些地块也种着莴笋等时令蔬菜,莴笋已经到了收割季节。很多村前村后的地里也植着大黄,大黄茎秆硕大的叶片茂密,红色花儿成串成串开放,高杆红色串花,点缀着山谷的原始森林和村庄,极为美丽。大黄是一种名贵种中药材,既可作观赏又有较高的经济价值。

求吉生态环境十分良好,五六月很多农民从山上捡下来羊肚菌,这不,我一到求吉,就看见乡政府的大街上有很多卖羊肚菌的农民被收购老板包围。

求吉,曾是一片红色的土地。求吉,也是若尔盖巴西河谷自然风光优美,生态环境极其优良的土地。求吉,也是民风淳朴,文化厚重和历史悠久的土地。求吉,更是老年人助学,青少年爱学,学风浓郁,乡风文明的土地。

1935年7月至秋天,一支红色的队伍,进入若尔盖大草原。红军在饥饿和寒冷极限的条件下过雪山,走沼泽,打退敌人无数次的围追堵截,书写了人类挑战自然极限的超凡精神。

若尔盖的求吉、巴西、班佑、包座和元帅桥等都是在中国革命史上最值得记住的地方。广袤的若尔盖大草原是中国工农红军三大主力部队三次经过和行军最危险、最艰苦也是绝处逢生的地段。

在最危险最紧要关头,若尔盖的牦牛、求吉等地的青稞给予红军补养。一批具有坚定信仰的人,从这里以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气概走出困境。若尔盖不仅为中国革命提供了牦牛、青稞和希望,杨秋就出生在这红色的巴西河谷的求吉乡村。

深爱故土圆学子梦

杨秋所住的农家院,是高原农区藏族典型的四合院风格,分内外两层院落。最外一道铁栅栏的大门,门外就可看见一条可直达内院门并能过小车的道路。

外院,四周被矮矮的土墙围绕着。进院小道的左边,有一块长满青草的田块,田块边种着一排枝繁叶茂,正挂满果子的苹果树和花红树。右边,土墙角下一溜顺栽种着各色月季和玫瑰花。我们去时候花儿正开得赞紫嫣红,娇艳美丽。

内院,是一个二层楼的现代式建筑。前面有几间老旧的木板棚圈。很多树冠宽大而蓬松的玫瑰树拥簇着内院,正值月季和玫瑰花期,成千上万朵黄色和红色花儿迎风绽放着。

蜜蜂在花间穿梭采蜜,花香带着蜜糖味青草味,沁人心脾。内院花园地里生长着一些野生薰衣草、高山野大黄等植物,一个雅致带大玻璃窗的木质茶室就建在花地边。

茶园前,地里的小葱,小白菜、土豆和大蒜也长得嫩绿可人。

这个院子如此美丽。无需质疑,这院子的主人一定是一个具有极高生活品味,也是无比热爱生活的人。我想,他一定也是一个深爱着脚下这片土地的人。

进院后,州老干部局关工委的王涛科长与杨秋老先生站在院子里开始就关工委的话题聊开了。说起关心下一代工作,他们滔滔不绝,全是阿坝州与求吉关工委的话题。杨老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展露微笑答对。

他们站在院子中央,就足足聊了一个多小时,我看见老人也站累了,提醒大家进屋聊。老先生才忙着引我们,去了那间大玻璃窗的木质茶室。

茶室,也是杨老的书房,房间内简易干净。几个沙发,中间一个大炉子。桌子和柜子上都存放着很多书籍。杨老一边给我们烧茶倒水,一边给我们介绍着他们助学协会的工作。这一坐下,我们就一直聊到当晚的深夜。

他说老婆去马尔康带孙孙去了,很多时间这家里就他一个人。问他怎么没有与老婆一起去孩子们那里耍几天。他说一直想到马尔康去看看儿子孙子,但是协会的工作多,总是没法脱身。

他说:这不,今年高考要开始了,协会又将要对当年考取的所有求吉大学生,特别是贫困家庭的大学生进行摸底,还要提前为考取本科的大学生寻找“一对一”结对帮扶的慈善家和企业家。

开学前,协会除了对今年所有助学的对象摸底,还要做好对贫困大学生“一对一”结对帮扶的对接工作,这些工作都需要提前联系。

他说:去年东西部对口援建浙江省的援建人员到若尔盖县民政局召开座谈会,他抓住参加座谈会的机会,详细介绍了求吉“关工委”教育助学协会救助贫困大学生的情况,以及今后的助学计划,得到对方的积极响应。

2019年大学生新生开学之前,让求吉考取大学的7名贫困本科生,全部对接上了“一对一”结对助学企业。每个孩子得到每学年5000元资助,企业还承诺帮助这些孩子们直到大学毕业。

他拿出他的一个笔记本,有条有理地给我们介绍开来。语言有条有理,思路清晰。

杨老对求吉的历史,乡情,村情,每年考起大学学生的基本情况和家庭情况,真可以说如数家珍,了如指掌,让人肃然起敬。

他说,当年退休他与老婆去了成都,成都的日子每天除了锻炼就是小麻将,他不太喜欢这种无所事事的日子。

那时候他就57岁,感觉自己的家乡资源那么丰富,生态那么优美,但是老百姓缺乏发展的资金和技术,过着很拮据的日子,很多孩子们考大学都没钱继续读书。自己有退休工资,就这么天天耍起,总感觉心里不是滋味,于是他告诉老婆,决定回求吉,愿意为家乡父老乡亲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愿意为家乡发展尽绵薄之力。

求吉乡是杨秋书记的家乡,这里有7个行政村,3300余人,却是全县走出大学生最多的乡镇。乡里不少学生考进了中央民族大学、四川大学等知名大学。

家乡父老乡亲渴求知识和重视教育的积极性很高,这让他感到很开心和欣慰,但是受到自然条件、地理条件的限制,经济不发达,群众的增收难度大,大学生昂贵的各种费用给生活本就不太富足的乡亲们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他回家乡后,看见村里贫穷的孩子读书有困难,读大学没有资金,没有机会,很多学习优秀的孩子考取大学也不能继续下去,当时杨秋就在思考怎么帮助孩子们完成学业。

其实,他在担任阿坝州关工委执行主任是就在思考这个。后来,他在当时的四川省关工委执行主任谢世杰老领导和阿坝州委书记刘作明同志的鼓励下,想成立一个乡关工委的教育助学协会。

不忘初心 真情助学

每每看到乡亲们为筹集学费而奔波时,他心里不是滋味。决定要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和能力为家乡父老解决困难,使每一位孩子都能圆满完成学业,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可杨秋的年龄和病痛,使得杨秋自己的孩子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他这样做的。经过无数次的斟酌和与儿女们的沟通,杨老最终回到故乡。

依据省、州“关工委”的工作规则,发挥“五老”作用。当时,他同4名本乡籍退休老干部,3名退休村支部书记,他们8个老共产党员,共同努力,在县级相关部门依法登记注册,于2014年4月23日发起成立了若尔盖县求吉乡“关工委”教育助学协会。

我问杨老,教育助学的基金是怎么筹措的?当初是什么样的考虑,你选择助学这样一个计划?建立求吉关工委教育助学协会这么多年一直坚持下来,还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

杨老说:“求吉乡学风浓厚,一般农户家庭考取大学都有2至3个孩子,一个纯农家要想供养几个娃娃上大学,确实是有很大的难度。在筹划当初,有二个家庭因为孩子考取大学,发生的故事,深深的触痛了我。”他给我们讲了二个故事。

一个是卖锅求学的故事:在离求吉乡政府还有30公里左右的苟哇村,村民玛吉措,丈夫因一场意外去世。她家有三个孩子,丈夫离世时,她们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当时都在上学。她大字不识的一个妇女,没有更多的挣钱渠道,只靠早出晚归的辛勤劳作,养猪喂牛种地捡菌子,供孩子们读书。两个儿女成绩优秀,先后考取大学,当时小儿子读初中,家庭十分困难,为了供两个女儿上大学,玛吉措含泪把家里唯一值钱的马鞍和一口祖传大铜锅都卖掉了。

一口祖传大铜锅,对阿坝农家,是极其重要的传家宝。一般家庭不会做出如此决定,只有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忍痛卖掉的。

玛吉措希望孩子们读大学,不管再苦再累,她对乡亲们不解的目光她也没法解释更多。

杨秋当时听说这件事后,十分痛心。作为本地老乡,他知道那个古老大铜锅的价值,既是一个家庭的传家宝,也是一个家庭富不富裕的重要标志,在藏族农区,如果一个家没有一二样像样的大铜器,这个家会被人很瞧不起的。

玛吉措家里唯一的祖传大铜锅,据说当时才卖了400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买走,不得而知,是无法换回的事实,让杨秋内心很难受。

故乡的孩子们渴望读书,家长们再大的困难都愿意支持孩子们读书,全乡这样的类似的情况很多,这种求知的精神深深的触动着他。

另一个触动更深的故事,是2014年,求吉乡又出了一名若尔盖县高考最高分的甲木措姑娘。甲木措是一个品学兼优美丽善良的好姑娘,她当年考取大学时候,她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正在上大学,家里实在没有任何钱供她去读大学了。

当时,他父母不忍心让她大学梦破灭,家里东家借一点西家借一点钱,好不容易给她筹了一些路费和学费。到了学校还有很多收费项目她没钱支付。刚入学,就连新生参加军训的少许费用也成了甲木措巨大的精神压力。

各种压力很快将她击垮。军训结束不多久,她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并在很短时间内转化为精神分裂症病人。

杨老从他的笔记本中给我一组数据:

2014年求吉乡在校大学生124名,当年本科9人。一个中央民大公派留美。当年,一个家庭3个孩子同时就读大学的有3户人家,2个孩子同时就读大学的的家庭有21户。供娃娃上学费用成了家乡人们最大的经济和精神压力。

2014年考取大学的甲木错,杨老他们对她家的收入进行入户调查统计。甲木错母亲大骨节,父亲打工守门月收入1000元,年收入12000元。当年他家一年享受国家各项惠民补贴6630元。当年西南民大录取后的费用一学期7505,在校的生活费,假期的交通费等,一学年一个大学生得保证14500左右。甲木措家,3个孩子同时上大学,要想全部供毕业大学,最少也得要16万,对他们家庭是根本不可能解决的费用。当时他们除了助学贷款。其他只能自己找,当时他们看见这一家没有牛羊,没有一件值得卖钱的东西。

杨老说,当协会筹建之初,得知这一消息很震撼,当时协会还没有启动资金的情况下先奖励了甲木措1000元,她到校的第三天,帮她对接上了“一对一”结对帮扶的企业家。

协会的宗旨“爱心助学,培养人才,户邦户助、携手圆梦”。杨秋他们决定支持她,但是,很可惜,残酷病魔夺取了甲木错的健康,姑娘没法完成正常学业,退学回到求吉老家。

这件事情后,杨秋说“从此,我们决不能让村里因为贫困而上不起大学的情况发生,一定成立助学协会。”

故乡,多孩子的家庭,因贫困而读不起大学的现象比较多。杨秋说,自己作为一个从贫苦农民成长起来的国家干部,国家对自己培养多年,托共产党的福,拿起退休工资居家养老,总感觉该对故乡人民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他深深体会过,穷孩子读书的艰辛和困难。

杨秋说,他1949年10月1日出生,他与共和国同龄。这让他多少感觉有些开心和骄傲。

他说,过去,他家是农牧民家庭,小时候家庭兄弟姊妹多,家庭条件不好,生活十分困难。

解放后他这样的藏族穷孩子才有了上学的条件。他们求吉乡也是当年整个若尔盖县办学校最早的区乡,上学的有汉族学生也有藏族学生,他算最早一批藏族学生。他小学毕业后就被国家选送到汶川去读师范校。

杨秋回忆说,去汶川读师范校国家全免费。他说:“从小家里吃返销粮长大,当时去读书,单边车费都需要13元,都是贷的款。当时8分钱一封信,因没有钱,我每学期只能写一封家信。当时正值长身体的年龄,长期的营养性饥饿,我感觉学校没有吃饱过一顿饭。当时吃饭,8个人一桌,一个星期一顿肉,肚子饿,每次有几片肉放在嘴里都舍不得吞。后来,去成都养老,除了吃饭休息,就是打麻将,决定回家乡,退休时候,自己57岁还比较年轻,我当时就想回到家乡,为家乡做一点事情,为贫困的家乡做一点事情。就这样叶落归根了。”

杨秋说:“我的家庭,非常贫穷,能读书,参加工作,是国家和共产党培养的少数民族干部的结果。托共产党的福,退休后自己拿起退休工资居家养老。”

杨秋说,真是党和国家的培养改变的自己的人生。希望有生之年,感恩回报社会,多为家乡培养一点人才,多鼓励故乡的学子们学业有成,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才。

杨秋说,求吉老百姓很勤劳。一路上你们看见的,土地被老乡们打理得井然有序,庄稼也长势很好。但是受地理气候位子,交通条件和农民的种植技术的限制,高原山区土地有限,有限的耕地基本集中在河谷地带,零星土地不成规模,没法大面积机械化耕作,没有更多的经济价值高的作物,农业只能满足一般家庭生活所需。地处偏远基础设施相对落后,很大程度上影响农民的收入。

杨秋说,现在森林保护得很好,目前,旅游还没有开发出来,家乡的人们,抱着金山银山但是目前的收入还没有起来。很多人没有技术没有学业,打工走不出去,只能打一点临工。

他希望,求吉的生态旅游成为未来的主要产业。他也希望未来,求吉的学子们有缘回归故乡,建设故乡。

(责编:章华维、高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