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逐梦人

刘裕国

2020年09月17日16:01  来源:人民网-四川频道
 

第三部

胸怀 草原一样辽阔

高原上的康巴男子,自古就是血性汉子,他们在艰难险阻面前,英勇无畏,勇往直前,在亲人面前,又柔情万千,热情奔放;菊美多吉的公务员生涯,短暂12载,面对困难,迎刃而上,毫不退却;面对乡亲和亲人,激情满怀、爱意绵绵。

甘孜州委州政府倡导引领的一场“干群结亲帮扶”活动,给甘孜大地干群关系带来盎然生机。菊美多吉如鱼得水,是这场活动的开拓者、最先践行者。因为,他从一走上工作岗位就这样默默地干了。他说:“干部就是要像走亲戚一样走进群众,把群众当做自己的父母兄妹。”他人的疾苦,随时都是菊美多吉心中的牵挂。

在乡亲和同事的眼里,菊美多吉把一生的情和爱都播撒在高原。他留下的一段真情,就像他为村民们修通的水渠,润泽着他们的心田;就像他为村子修通的村道,催促着他们向前昂奋的脚步;就像他为他们修建的定居房,暖着他们一年又一年。

菊美多吉,无我忘己的人民公仆,把自己有限的一切都奉献出去,在自己钟情的世界里去认知一个超越自身的境界!去坚守一个崇高的信仰!他的胸怀,就像草原一样辽阔。

“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好人”

走进距离龙灯乡政府办公点不到500米的一间藏式民居,房间不大,却窗明几净,几样简单的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一台彩电正放着四川康巴卫视节目。房屋的是两位年过八旬的老人——尕沓大妈和她瘫痪卧床的老伴。他们是据这里近50公里远的龙灯乡的牧民。他们在这里安了家,安家的背后藏着一个至今还在被人传送的美好故事。

谈起菊美多吉,尕沓大妈眼里饱含热泪,痛惜不已,难过许久后,说出一句:“我活了80多岁,见过的好人很多,却从没见到菊美多乡长这么好的好人。”

话得从头说起。那是2009年的一个冬日,菊美多吉还在龙灯乡工作,他在下乡走访返回的途中,一位老人,身背水桶,在山溪边颤颤巍巍地行走,她弯驼的脊背,瘦削的身子,低垂前伸的脑袋……每一步都显得十分吃力,仿佛寒风一吹,就会跌倒。

这么大年岁了,还背水?难道家里没有年轻人了吗?菊美多吉想着,就踩住刹车,跳下车,走到老人跟前,俯身说道:“大妈,我来帮您。”说着,就去取老人背上的水桶。老人对菊美多吉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惊诧,歪着低垂的头,怔怔地盯住眼前这个壮实的小伙子。老人一直深居寡出,还不认识眼前这个刚调来不久的菊美乡长。

菊美多吉先给了老人一个微笑,然后说:“老人家,让我帮你把水送回家吧。”老人见菊美多吉一脸的真诚和亲切,就把水桶让给菊美多吉背。脚下的路,是草地上脚踩出来的一条“蚯蚓”小道,一直弯上山坡的背弯里。

顺着“蚯蚓”小道走了20多分钟,菊美多吉看到它的尽头是一顶简陋破旧的帐篷。小道上的小草没被脚步踩死,尽管都已经枯黄,但也看得出,只是比两边的野草矮了一点点。菊美多吉猜测,这条小道只有这一家人行走。整个山坡很安静,帐篷里也很安静,连一声狗吠的声音都没有,仿佛阳光也睡着了。

菊美多吉站在帐篷外,回头看看身后的老人,她行动迟缓,还在十丈之外。菊美多吉站在帐篷外等候,用手背撩了一下额头汗水,猜测着老人有哪些家人,要是有年轻人,他一定要教育他们一下。

等老人到了,用她那皱巴巴的手撩开帐篷门帘,把菊美多吉让进帐篷内。

菊美多吉站了足足一分多钟,目光才适应了帐篷里的暗,他虚着眼才看清,原来,床上还躺着一个老人。他问给他按板凳坐的老阿妈:“阿妈,这床上是……”

老阿妈看了一眼床上,神色就暗淡起来,说:“是我老伴,风湿痛没钱治,好多年前就瘫痪,卧在床上,今年85岁了。”

菊美多吉听得心酸。老阿妈告诉他,自己名叫尕沓,无儿无女,就和老伴相依为命,过着清苦的生活。自从男人下肢瘫痪卧床不起后,家里的一切活路都由她一肩扛着——背水、捡牛粪、放牧、种收青稞……都靠她。而她也快80岁,眼睛还有白内障。

看着两位孤苦伶仃的老人和简陋的帐篷,菊美多吉眼睛涩涩。帐篷内就一张小桌,两张小板凳,一架床,一床破旧的被褥,一个木桩上挂着两件破旧的褪色藏青色藏袍。菊美多吉目光在帐篷内搜索了一遍,没有一件看得过眼的像样家具,更不说电器了。

看着两个老人生活的艰辛,菊美多吉眼里瞬间噙满泪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句话。

“尕沓大妈一家生活的困难哪怕像一座大山,我也要帮他们搬走!”菊美多吉暗自在心里说。

从那天起,尕沓大妈家里仿佛多了一个儿子。她家的水缸总是满满的,清亮的水面常映着菊美多吉热情的脸;菊美多吉帮着送青稞麦去加工房磨成面,山路上的取代了尕沓大妈弯驼的背影;菊美多吉捡回的牛粪堆成垛,燃起的火苗舔舐着锅底,温暖着大妈家的帐篷;菊美多吉忙空了,坐下来陪两位老人摆的龙门阵,驱赶着他们的寂寞;菊美多吉讲的外面的新鲜事,舒展着他们脸上的皱纹……

朝阳里,夕阳下,节假日,下班后,菊美多吉的身影在不同的时间里出现的尕沓大妈的帐篷内,帐篷外。作为乡长,他本来工作繁忙,帮助尕沓大妈家做事,都是牺牲他的休息时间,如果隔上一个星期不去,他心里就牵挂不已,仿佛两个老人已然就是自己的长辈,自己的家人了。

菊美多吉说:“心中有真爱,再忙也有闲!”

这一年新年到了,家人都盼着菊美多吉早点回去团聚,他却给妻子打去一个电话,说,不回来了。这个团聚的日子,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尤其儿子,经常在电话里喊他买糖回去给他吃,他每次都答应得那么爽快。他的一句“不回来了”让妻子哭了,儿子也哭了,阿爸阿妈也在背地里抹眼泪。

菊美多吉在年节到来时,突然决定放弃与家人难得一聚的日子,是因为他想到尕沓大妈和丈夫还住在那么破旧冷清的帐篷里,在这万家团圆的节日里,他们却感受不到节日的快乐。他利用这个假期,在乡政府附近的居民聚居点打听到有空房出租,正好适合尕沓大妈和老伴居住。那次,他第一眼见到尕沓大妈和老伴住在牧区山坡的帐篷里,就动了让他们搬迁到乡场附近居住的念头,这样一来,照顾他们也方便了,再者,自己事情多,有时外出开会或忙别的工作,让其他的同事去照顾也方便,他也不用在那些下暴雨、下大雪、刮大风的日子里替两位老人提心吊胆了。

菊美多吉掏出自己的钱,把房子租下后,又喊来过年留守的同事帮助打扫干净,还买了一套崭新的床上用品,把床铺好,就驱车直奔尕沓大妈家。当尕沓大妈听清楚菊美乡长是来让她搬家到乡场居住时,半张着嘴,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看到菊美多吉与同事帮把几件简陋的家具往车上搬时,才相信是真实的,感动得老泪长淌,她就那么痴呆地站着,看着菊美多吉与同事把不能行走的老伴抬上车,才留恋地回望一眼破旧的帐篷,有些不舍地往车子走去。

在车上,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老伴说:“我们两口子这一辈子无儿无女,菊美乡长就像亲生儿子一样,我们今后咋个报答他的大恩大德哦……”说着声音竟然哽咽起来。

到了出租房,菊美多吉与同事把瘫痪老人抬进屋,帮他们把仅有几件家具搬进屋,又告诉尕沓大妈怎样用自来水后,太阳已经落坡了,他们才回到乡政府。

菊美多吉的确像他们的亲儿子,甚至,有些儿子也没有这么贴心。让尕沓大妈两老人搬进紧邻乡政府的出租屋,菊美多吉了却了一桩心事,但还有一桩心事让他牵挂。

过了年,菊美多吉把车开到出租屋前,喊尕沓大妈上车。尕沓大妈见是菊美乡长在车上喊她,不知上车干什么,笑盈盈地问:“菊美乡长,你要把我拉到哪里去?我那里也不去了,就住这儿,很舒服呢,不搬家了。”

菊美多吉笑着说:“尕沓大妈,我不是让你又搬家,是送你去康定医院做白内障手术。”

“康定啊?那么远,我从来没去过呢,莫把我老婆子弄丢了哦?老头子还需要人照顾呢。”尕沓大妈说话声音比以前精神风趣多了。

这时,车上下来两个年轻女人,站在尕沓大妈面前。菊美多吉问:“尕沓大妈,你认不认识她们两人?”

尕沓大妈眯缝着眼,直摇头,说:“我眼睛模糊,看不清楚。”

“姑妈,是我们呢,你的侄女。”两个女子同声说。

菊美多久又给了尕沓大妈一个惊喜。他早就想到,要带尕沓大妈去康定做白内障手术,床上老人需要人照顾,尕沓大妈手术后回来,也需要人照顾,便让村干部帮助打听两个老人的亲戚,终于找到她娘家的侄女,做通思想工作,就带来这里了。

尕沓大妈白内障手术很成功,回到龙灯乡住处,由两个侄女照顾,菊美多吉也很放心了。但是,在一个周末,菊美多吉去探望他们时,交谈中菊美多吉发现老人心情并不愉快,菊美多吉以为她的两侄女照顾不周。悄悄问两个侄女,侄女说,是老人觉得一直租住别人的房子,心里总是没有归属感。

菊美多吉一想,也是啊,老人一辈子住自己的帐篷,虽然破旧,那毕竟是自己的家。怎样才能让老人有家的感觉呢?除非是这房子成为他们自己的。菊美多吉找到问房东,问愿不愿意卖出那房子。这时房东儿子在县城买了新房,正想把老房子处理掉。菊美多吉一听,心里一乐了,问:“这两间,卖多少钱?”

房东说:“看在乡长的面子,又是做善事,给孤寡老人养老居住,房子本来可以卖一万六的,他也做点善事,就少卖两千吧。”

在当地,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买房的钱从那儿来?捐吧。菊美多吉打定主意,先在乡上干部会议上开了给尕沓大妈捐款的动员大会,自己先带头摸出捐款,干部们纷纷凑钱,一万多元钱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捐够了。这处房子所在地是一处民居集中点,全是藏式建筑,有平房,有楼房,交通很是方便。

乡政府工作人员并不多,几个乡干部凑够了买房的钱,为两个老人把那栋不大的房子买下,让他们有了自己固定的居所。

尕沓大妈和床上的老人再一次流出了感激的泪水。

菊美多吉不仅把孤寡老人当成自己的父母,还把同事当成自己的兄弟。

发现一团薄凉就送去一缕阳光

前些年,路大多不好走,有的路挂在峭壁悬崖上,还是碎石泥路,弯多坡多坑洼多,被外面来的人称做“三多”路。到冬日,下雪积冰,更是危险,步行都容易摔跟斗,而乡干部下村工作,近则几公里,远则几十公里,只得靠摩托代步,不然,一天的时间就消磨在来回的路上了。因而,乡上的干部没有谁在下乡途中没摔过跟斗,身上免不了挂伤擦伤。

那一年冬天,一位同事在骑摩托下乡的路上,却摔得有些过狠,腿断了,被当地村民看见,送到乡政府。同事左腿一道10多公分长的伤口,白生生的骨头都露了出来,看着就惨得慌。菊美多吉心疼不已,赶紧用车把受伤同事送到医院,他在心里直怪自己这个当乡长的没把部下照顾好。

办理完入院手续后,经过伤事检查,医生告诉菊美多吉,同事的腿不仅摔断,小便也困难,需要导尿。同事家在外地,是个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还没有成家。他弄清自己伤情后,情绪一下很低落。他怕落下残疾,影响工作不说,将来怕是连对象都不好找。看到同事一脸的痛苦,菊美多吉心里也隐隐作疼,他决定留在医院陪伴他。他轻轻坐在病床边,伸手握住同事的手,两眼看着他,像个老大哥一样安慰他,鼓励他,给他力量和信心。一连几天,菊美多吉一直陪在同事身边,给他喂水、喂饭、喂药,还为他套尿管,倒大小便,擦洗身子……这些连亲兄弟都未必能做到的事,菊美多吉做到了。

后来,这位同事痊愈了,身体也没有留下什么残疾,高高兴兴地重返工作岗位。他常常对同事谈起这段经历,说菊美多吉比他的亲兄弟还要亲。那一天,当菊美多吉离去的噩耗传到他耳朵里,他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材料,“哇”地一声哭起来……送行那天,他臂戴黑纱,默默地走在长长的队伍中,他的眼泪一直没停过……

真情是一片照射在冬日的阳光。还是一个冬日的故事。菊美多吉在扎拖乡工作,那里的气候恶劣,一到冬天,就漫天寒风卷着雪花狂舞,山谷里发出“呜呜”的狮吼。这样的天气,村民们大多窝在家里烤火烧羊肉烧土豆,不敢出门,而作为乡干部,要关心老百姓和他们的家畜安全过冬,越是恶劣天气,越是要到乡下去走访查看。那时,菊美多吉刚上班不久,还没有汽车,每次下乡都是骑摩托。他在转过一个山垭口,见路边一个凹凼处卷缩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身面盖着一层雪花。他以为是一只被冻住了的一只什么野生动物或者牲畜,刹住摩托车靠近细看,却是一个被冻得快不行了的老大爷。他心里一紧,俯下身去喊道:“老人家、老人家……”急忙取下皮手套,伸出手探鼻息,还好,还有热气。菊美多吉赶紧把身上的长大衣脱下,拍掉老人身上的雪花,披在他身上。

老人嘴唇打着哆嗦,口齿有些不清,菊美多吉好不容易才听明白,他的两只羊昨晚不见了,出来找了几个山头都还没找到,一阵大风刮来,就蹲那里避风,这一蹲下,就起不来了。他说:“要不是你来,我恐怕就要冻死在这荒郊野外。”

菊美多吉说:“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赶快回家吧。”菊美多吉冒雪把老人送回了家。结果,羊没跑远,跑进了邻居的院子,被家里人领回了。

只要发现一团薄凉,就送去一缕阳光,这就是川西高原人民心中的好乡长菊美多吉。

扎拖乡地处鲜水河峡谷,距道孚县城70多公里,全乡317户1700多人,分散居住在山腰、河谷地带,不通公路不通电。扎拖乡有一个偏远的村庄叫扎拖村,菊美多吉是这个村的包村干部。扎拖村的一个向阳背风的山坳处,住着村民贡尼一家子。贡尼一家世代刀耕火种着几块浅薄的坡地,艰辛度日。生活虽然艰辛,贡尼还是娶到了愿意与他同甘共苦的女人。不久,女人就有了身孕。

在当地,由于交通、习俗等多种因素的限制,大多数孕妇是不会去做定期胎检的。贡尼的妻子也是一样,把怀孕没当一回事,该爬坡下坎干农活依旧去爬坡下坎。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腹中胎儿一天一天地长大。弯腰、行走不太方便了,贡尼才不让妻子下地干活。

到冬天,也就是2005年11月的一个寒冷的夜里,贡尼的妻子突然肚疼起来,越疼越厉害。原来是小家伙不想在娘肚里待了。贡尼跌跌撞撞地请回村中接生婆,接生婆看着脸疼得发白的产妇,嘴里“咦”了一声,感觉不妙。一查看,真的是“横胎”,她没法,对贡尼摊摊手,说,快送医院。

深更半夜的乡公路上,寒风料峭。贡尼袖着手,焦急的在公路上徘徊。不远处乡上零星的房屋安静在黑黑的夜色里。风,在远处的山口鬼魅般地嘶吼。

贡尼在渴盼一辆车的到来。可是,这冬季的深夜,偏远的扎拖乡公路上哪有车辆行驶。贡尼想着妻子痛苦的呻吟和还未出世的孩子的性命,焦急得在这寒冷的冬夜,额头上也冒出豆大的汗粒。

到哪里找车呢?到哪里找车呢?他心里狂吼着,恨不得自己变成一辆小车,马上把妻子送去县医院。但是,他是人啊,他只有两条腿。要是他是有四条腿的马也好啊,也能把妻子驼去70公里远的县城。

菊美乡长!贡尼眼前亮起了火把。

这年,菊美多吉已到扎拖乡任职五年,几乎村村寨寨的乡民都认识他,因为他不管走访到哪里,总有句口头禅,“有困难,找我”。起初,村民们不信。慢慢地,村民们发现,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找到菊美乡长,他都一件一件地认真解决。“有困难,找菊美”,这句话也慢慢地在村民们口中流传开来。

当贡尼想到菊美乡长时,他心里又忐忑起来。菊美乡长平时啥事都可以帮村民们办,可是,这是送孕妇,他愿意吗?要知道,在当地,妇女怀孕期间,走亲戚也是忌讳的,何况,这是生孩子。“宁抬一具尸体,不碰一个孕妇”,这习俗在当地已流传千载,可谓根深蒂固。

但是,此时,妻子孩子的性命攸关,贡尼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他走进乡政府驻地,举起冻得冰凉的手,敲响了菊美多吉的寝室门。

菊美多吉下乡走访了一天,已经疲惫地进入梦乡,模糊中听到敲门声,他轻声问道,那个?有啥事?

贡尼把老婆难产得去县医院的事刚说出,菊美多吉二话没说,安慰贡尼,你别急,我马上送你们去县医院。

贡尼没想到,他准备了一肚子求菊美多吉的话,连一句都没用上,菊美就爽快地答应了。

菊美大家开着乡上唯一的一辆旧吉普车,冒着夜的寒冷,把贡尼和妻子送到县医院。由于送得及时,贡尼的妻子和孩子都保住了。

如今,贡尼的孩子已经上初中了,一家人幸福美好地生活着。他们的救命恩人菊美多吉,虽然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却永远地活在他们心中,每到菊美多吉的祭日,他们都会点燃酥油灯,为菊美多吉祈祷。

老百姓的事比天大

菊美多吉常说,学生娃是高原的希望和未来。他对高原的学生就读和学习格外的关心。

2009年8月,瓦日乡热瓦村学生单孜降泽考上了成都礼仪职中,要开学了,单孜降泽在父母的陪同下来到成都,从没到过成都的他们,好不容易左打听,又打听,穿了大街过小巷,找到学校,却因为户口本上的名字和身份证不一致,办不了入学手续。当时距开学只有三天时间了,单孜降泽的父母心急如焚。他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还是报名处的老师提醒他们,给当地乡政府求助,出具相关证明就可办理入学手续。

幸好单孜降泽父亲有菊美乡长的电话号码。拨打时心里还犹豫,怕菊美乡长忙,不理会他。当把菊美多吉的电话拨通时,菊美多吉的声音马上就从电话那头的家乡传到了成都,菊美多吉在电话里问明情况后,没半点迟疑,立马回答:“好,我办。”

单孜降泽的父母没想到,他们觉得的大麻烦,菊美乡长会这么爽快就答应下来。

答应只需一句话,但要办好这件事,却要付出许多。菊美多吉接了电话后,就立马开始行动了。他深知,高原上要考出去一个学子,是很不容易的,就如他。高原上的百姓,以前本来就不重视读书,好在这些年经过宣传和政府的教育补贴,90%以上的农家孩子都进了学校。既然考上了,就得尽全力去读。

菊美多吉把这事儿全包了:到乡政府核实户口、到派出所再确认、让村民出具证明、再到县户籍办修改……这么多环节,他不厌其烦地一个一个去跑。终于在开学前一天办理完毕,菊美多吉又连夜驱车赶往成都,转了好多路,又是导航又是打电话,才找到单孜降泽与她父母住的学校不远处一家私人小旅馆。当菊美多吉把改好的户口本和证明手续亲自送到了单孜降泽父亲手中时,单孜降泽的父亲几乎就要给菊美多吉跪下了。他激动得话语打结:“菊美……乡长,你……你真是老百姓的……活佛啊。”

他不知道,菊美多吉还没吃晚饭呢。

临走时,菊美多吉握住单孜降泽父亲的手,说:“孩子读书有什么困难,你直接给我打电话,我解决,必须让孩子把学上完,毕业后才好给家乡建设服务。”

现在单孜降泽早已参加了工作,有了一份优厚的工资待遇。每当想起现在的幸福生活,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不辞辛劳帮她办入校手续的菊美多吉,他就会痛惜得两眼婆娑,想要是菊美乡长还在,多好啊,她可以去探望他,报答他。不过,单孜降泽也知道,菊美乡长为高原人们做了很多实事,他是完全出自于内心,出自于一个党员干部对人民群众的真情服务,是不会接受任何人的任何报答的。

菊美多吉刚离去不久的一天,有记者前去采访菊美多吉的典型事迹,一个叫达瓦吉的中学生主动来到记者面前,她背上还背着一个书包,刚从学校里出来,女孩大方地告诉记者:“没有菊美叔叔几年前给我的鼓励和支持,就没有我今天灿烂的笑脸。”

达瓦吉家在扎拖乡,当年菊美多吉当调到这里参加工作不久,看到很多孩子都不上学,他便四处下乡动员,听说达瓦吉因为家里穷,她母亲不让她上学了。菊美多吉找到达瓦吉的阿妈来色卓玛,劝她不要让孩子辍学。可她说,放牛羊也不需要读什么书,只要会数数,晓得自己家有多少头牛羊就行了。

菊美多吉一听,有些发急,他这才了解到村民们不愿让子女上学的真正原因,原来是他们的认识就有问题,对于读书的观点认知就是错误的。他说:“我们藏族人说,雪怕太阳花怕霜,人间最怕没学上;没有知识的人就像没有香味的杜鹃花。一定要让孩子上学,让她成为对家乡对国家真正有用的人。”

在菊美多吉的多次开导和鼓励下,达瓦吉终于复学了,还上了康北高中。村民来色卓玛每每谈到菊美多吉,总会流下热泪,她说:“那时,菊美不仅天天到我家中做工作,孩子入学后他还一直资助,经常给孩子送衣服,送文具,对家中的困难也是尽心尽力帮助,他把党和政府的关怀送到我们全家人的心窝里了!”

2009年,四川省开始对涉藏州县学生在完成九年义务教育的基础上,实施3年免费职业教育。

政策下来后,菊美多吉很兴奋。他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把3年免费职业教育的政策翻译成藏文,发放到全乡,四处动员,告诉老乡们:这是提高涉藏州县教学质量和增加学生就业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千万莫错过。他还从规范学生的档案户籍入手,一个村一个村查,确保每个学龄儿童都能按时入学。

如今,经他动员参加“9+3”职业技术教育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走上了工作岗位,他们心里明白,他们有今天,多亏了菊美多吉叔叔的一片热心。

走访农牧民,不少人都拿出一个他们喜爱的小册子,都说这是菊美多吉传递党的温暖的又一见证。小册子上有藏汉两种文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9+3”职业技术教育、农村低保、新农合、农村养老保险、退耕还林等政策规定。

近些年,党和国家针对涉藏州县制定和出台了一系列惠及民生的政策和项目计划,菊美多吉用所学的藏汉翻译知识,烤着火盆,挑灯夜战,翻译成册,挨户发放,还走到农牧区去讲解,在党和群众之间架起一座座连心桥。

无论何时何地,“群众”二字在菊美多吉的心中都有沉甸甸的分量。

他服务过的三个乡的百姓都说,菊美乡长的兜里常常揣着小本子、小纸条,记录着群众要办的事。虽然每一条都很平淡、琐碎,但在他看来,都是大事,必办,急办!

就在2012年菊美多吉离去前一个月的4月22日,他得知在州府求学时的一个同学的姑妈得病了,这个同学老家就在瓦日乡,他们一起参加工作。同学回来看望住院的85岁的姑妈,菊美多吉前去与老同学见面,也顺带看望住院的老人。菊美多吉来医院时没跟同学打电话,当推开病房门出现在同学面前时,同学很是惊讶。同学知道,他们一起参加工作,一起参加工作,自己还是一个普通公务员,而菊美已经是“大乡长”了,在乡镇,乡长是最忙得一个,居然抽时间来到病房看望病人。同学还愣怔着,菊美多久先开口了:“听说阿妈生病住院了,我很担心,她85岁了,要好好医治。”

同学说:“就怕惊扰你这个大乡长,没告诉你我回来陪护姑妈,你也居然知道了。”

菊美多吉笑着说:“各村的老人我都记挂在心上呢,希望他们健康幸福地活着,多看看今后的好日子。”

其实这个同学一直把菊美多吉当作工作中的榜样,对菊美多吉很是敬佩。他们都是2001年7月参加工作,一批同学中,菊美多吉是最先入党,也是最先被提拔为基层领导干部。当2010年菊美多吉被调到瓦日乡任乡长时,这位同学每次回到家乡,都会听到家人讲,村里人遇到什么困难都爱找他,菊美多吉都记在本子上,一件一件地帮助解决。他还经常与菊美深谈,交流工作心得。他从菊美多吉那里学到不少工作经验。

菊美多吉临走时,拉住病床上的阿妈问候一番后,掏出200元钱硬塞进阿妈手中。同学的表哥拿着菊美的200元追出去要还给他。结果,钱没还回去,回病房时手里还多了一本《新华字典》。

同学问表哥:“咋回事?”

表哥说:“菊美乡长给村里高绒翁姆女儿买的,让我帮他带回去交给她。”

原来,菊美多吉在与同学的表哥推让那200元钱时,手碰到了包里的新华字典,才记起高绒翁姆与同学表哥是一个村的,就顺便让他帮个忙。这是上次下村走访困难户时,菊美多吉得知高绒翁姆家女儿上学缺一本新华字典,家里没钱,就一直拖着没买。菊美多吉就把这件事记在本子上,买好了随时都揣在身上的包里,想方便时就送过去。

鲁村村民沃孜降泽说:“菊美乡长的手机总是24小时开机,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只要有事总能找到他。”

笔者曾问鲁村村民沃孜降泽:“为什么有事都爱找菊美乡长?不去找别的人?”

沃孜降泽说:“菊美乡长和我们没距离呀,在我们老百姓心中,他就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办事员,没人管的事,他都管,从不推诿踢皮球。”

从沃孜降泽朴实的语言中,我们能够感受到菊美多吉在老百姓中的份量,也能看出,他与群众的零距离干群关系。能够做到这一点,需要多少的付出?

大事小事都记录在本子上,这是菊美多吉参加工作以来的一门法宝。什么事急着办,什么事可以缓一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类似这样的备忘录,菊美多吉记了很多,每一条记录又都是那么认真细致:

4月11日:仁孜家的医保本户名需到县户籍办重新核实。

5月3日:看望脚伤住院的得吉阿妈。

5月16日:尧日村村支部的图书架差两枚螺丝。

……

每一条记录,他都是要去认真做,从那些被他自己勾去的记录,可以看到离去之前,90%以上的记录都得到妥善处理和解决。

菊美多吉就是这样,把掉在地上没人管的事“捡起来”放在手上,把需要帮助的困难群众“供起来”放在心里。他带着这样一种“群众利益无小事”的情怀,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菊美是我的骄傲!”

菊美多吉走后的那些日子,他阿爸睡觉都开着手机,听到手机响,他仿佛觉得是儿子打来的。他感觉儿子没有离去,儿子还和平常一样,就在远方,就在忙碌的工作岗位上……他感觉,儿子一定会回来。

是的,菊美多吉,他应该回来,阿爸需要他,家人需要他。

2012年,菊美多吉离去的时候,他工作过的扎拖乡、龙灯乡、瓦日乡,一幢幢充满浓郁藏式风情的新居,如春雨后的蘑菇般破土而出,撒落在山谷和草原,充满在时代气息。高原上的农牧民普遍都搬进了新房,可那时他的阿爸阿妈还住在陈旧的老屋里。

七年前,菊美多吉就曾经对阿爸许诺:要修新房子,让苦了一辈子的阿爸阿妈住得宽敞点、舒适点。从他说了那天起,全家人就都期盼着。

2006年4月,冰雪消融,春回大地,菊美多吉的阿爸把建房的木料在这个时节备好了,等着儿子有空了回来规划,买砖块、砂石,请匠人,好动工修新房。

阿爸打电话把备好木料的事告诉菊美多吉,那时,他还在扎拖乡扎拖村当包村干部,那里的通村公路正修得如火如荼,项目是他争取到的,他又是一线总指挥,组织村民投工投劳,协调工地上的各种急事难事,哪有时间回去张罗家里建新房。菊美多吉只好歉疚地在电话里对阿爸说:“阿爸,我现在忙,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回来。”

到2007年藏历新年,扎拖村的路已通车了,菊美多吉回到老家过年,让阿爸把三个姐姐、姐夫都请到家里吃年饭,他给大家敬酒,说:“我准备过完年就动工修房子,到时要辛苦大家了!”姐姐、姐夫们都爽朗地答应着。大姐说:“菊美弟弟,这老房子早就该修建了,你看村里,就连以前最穷的旺堆家都修了新房了。”

可回到乡里,正赶上扎坝片区旅游宣传工作拉开序幕,印发宣传单,拍制宣传片,举办“爬房子”比赛,活动一个接着一个,菊美多吉一去就忙得脱不开身。

一年又一年,阿爸见儿子这么忙,从此再也没有向他提过修房子的事。

2009年,四川省的重大民生工程——“牧民定居行动计划”在牧区启动。菊美多吉全身心地投入,抓质量,抓进度,起早贪黑在工地,高血压时常引起头痛,一连几个月都没时间回家。

阿妈说,别人家都住上新房了,我们家的建材还堆在院子里。阿爸说,多吉娃子太忙了,高血压那么严重都没时间去治,哪里还有空回来修房子?

他把生命的时刻表都交给了老百姓,他把修房子的遗憾留给了自己,留给了老阿爸。

2013年3月的一天,笔者作为记者到他家采访,站在他家房前,天空弥漫的细雨,淋着这堆纹丝未动的木料,木已见朽,老屋依旧。

菊美多吉常对同事们说,老阿爸对他的理解和宽容太多太多。

那年他刚参加工作不久,他阿爸病了,他姐姐和亲友都赶来了,他却在扎拖乡波罗塘村拉嘎家抢救正被泥石流吞噬着的财产。

他爷爷去世了,他是家里唯一的孙子,按理应该回家送终,他却在去省农科所、种子公司的路上奔忙。

他是阿爸的独子,按照藏家的传统,他应该留在家中挑家务,尽孝心,侍奉老人。但当他成为一名公务员以后,他给自己安了一个流动的家,原本真正的家,却成了他的客栈,阿爸阿妈更多的是听他从远处给家里打电话,却从来没有责怪过他。

阿爸也生过他的气,那是因为他的高血压病,阿爸一次次劝他去看医生,他总是说“好,明天就去。”可他一直都在应付阿爸,阿爸只有疼在心里。

但,阿爸为有他这样的儿子感到自豪!他阿爸不止一次地对记者说:“菊美是我的骄傲!”

永远的微笑永远的思念

菊美多吉在2012年5月18日走了,留下泪眼汪汪的妻子昂旺巴姆、四岁的儿子贡嘎曲扎,还有2012年12月19日才出生的遗腹女昂旺升措。

女儿名字是菊美多吉生前就给取好的,昂旺在藏语里的意思是“美妙的声音”,升措则是“大海”。多么美好又富有诗意的名字!菊美多吉爱家爱孩子敬老人,他多想尽好一个丈夫、父亲和儿子的职责,多想把情爱多分一点给妻子和孩子,但是,他已经无法顾及。

其实,对家人,菊美多吉一直都极少顾及。

2008年春暖花开的时节,菊美多吉正在与昂旺巴姆谈恋爱。昂旺巴姆在红顶乡小学教书,红顶乡与菊美多吉工作的扎拖乡毗邻,隔一座山,相距只有10多公里,在当地算很近的距离了,但菊美多吉却很少有时间过去与她相会。

他们爱得简单,但他们爱得真诚,爱得炽烈。这年10月,他们结婚了。

不久,昂旺巴姆有了身孕,这时菊美多吉已经调到龙灯乡工作。那天,因一个学生几天没来学校上课,她要去家访。路远,便搭搭乘了一台拖拉机当交通工具。山区的碎石,路面坑坑洼洼,坡坎弯道一个接一个,颠簸的拖拉机就像跳锅庄舞一样,摇摇摆摆,弯来拐去。昂旺巴姆怀孕的身子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晚上回到家,她感觉腹部疼痛,立即意识到是因为坐了拖拉机,对胎儿造成了影响。她担心孩子,心里好害怕。她打电话给菊美多吉,让他过来送她去医院。可那时,菊美多吉在龙灯乡拉日村新居修建点混凝土连夜浇灌现场,他负责监督质量,整整忙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菊美多吉才赶到学校,把妻子送到医院,可是,孩子已经保不住了,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菊美多吉心里充满内疚,安慰泪流满面的妻子:“下次一定陪你,守着你。”

2009年,妻子又有了身孕,菊美多吉兴奋地向妻子保证:一定陪你,守着你!

藏历新年前夕,是妻子的预产期,说好了,他把妻子送到塔公乡丈母娘家,并陪着妻子和老人过年。结果,他不但年节没有陪他们,连送妻子回娘家的话都食言了。当妻子独自走在回娘家的路上,他想到上一次的教训,心里像猫抓似的,不断在电话里给妻子道歉,关心道:“老婆大人,你走慢点,当心点啊……”妻子还没听完,就把手机挂了。

1月25日,是藏历年大年初一,他们的儿子出生了,赶上万家团圆的日子,说什么他也该呆在妻子身边。可从节前开始,他就一直在乡政府忙碌:下乡送温暖,看望贫困户,组织乡上节庆文化活动,节日值班,替回家过年的汉族干部顶班,他只有把对妻儿的愧疚深深埋在心底。

菊美多吉一直都下决心要给妻子和儿子补偿,却总是难以兑现。

儿子贡嘎曲扎的出生给你带来欢欣,他却没时间陪他玩。儿子常常与院子里小猫小狗为伴,有一天,顽皮的儿子被狗咬伤了鼻子,鲜血直流,妻子远在异乡上课,家里的老人万分焦急地给你打电话。他心急如焚,却脱不开身。当时,他在瓦日乡布日俄村,村会议室坐满了前来听你宣讲的村民。村民们都是你召集来的,他们放下手中的农活,有的还要步行10多里山路,他说什么也不忍心让村民们白跑一趟,只能托付幺叔送儿子进医院。他强忍心中的焦急,坚持把会开完。

晚上,他赶到医院,看到病房里儿子脸上裹满了纱布,妻子眼角挂着泪水,从未掉过眼泪的你,也掉泪了……他问自己:我怎么一次又一次地对不起妻儿呢?

其实,他对不起他们的事很多。

妻子昂旺巴姆是个漂亮、贤淑的藏族阿妹,每次他回家或去她的校舍相聚,她都笑脸依门。菊美多吉说,他多想天天呆在她身边,但却十天半月见不到一次面,家务事都是妻子在操劳。

龙灯乡距离巴姆工作的学校有90公里,见一次面不容易。菊美在那里任职的两年里,巴姆仅去过龙灯乡一次。昂旺巴姆有时给菊美多吉打不通电话时,就知道丈夫又到了没有信号的区域了,就会以查看通话记录的方式来想念丈夫,看着看着就忍不住阵阵心酸。为了工作方便,24小时开机的丈夫,与她通话最长一个电话仅仅5分钟。她说,有时电话一接通,菊美就两个字:“忙、忙”,马上把电话挂断了。

昂旺巴姆说,她的同学、朋友,几乎都不认识他老公,因为他根本就无暇陪她一起出双入队,和同学一起游玩。直到菊美多吉离去,他们都没有一张全家福,没有和儿子一起照过相,他和妻子的结婚照还是妻子陪他到成都治疗高血压时补拍的。

菊美多吉调去龙灯乡之后,1.75米高的他,体重一下从190斤降到165斤。刚满30岁的他,由于海拔高,他的高血压病,让身体一天一天瘦下去。2010年4月,昂旺巴姆陪丈夫去成都看病,这是菊美多吉参加工作十年来第一次请假。他们先是去华西医院就诊,医院要他留下住院治疗,菊美多吉不答应,他想像以前一样,拿点药就回去工作。为了不住院,接着又辗转去了363医院。两家医院诊断的结论一样,都说菊美血压很高,一定要住院治疗。没法了,只有住下。在成都看病的10天,成为他们难得的闲暇时光。昂旺巴姆含着泪告诉笔者说:“我们最长一次相处,就是这10天。”那天,他们行走到一个快照摊点时,昂旺巴姆想起她和丈夫还没有一张合影,于是他们花十元钱,在成都街头拍了三张合照。

2011年冬天,他们再次来到成都复查。复查结果显示,菊美的身体并没有好转,又留下治疗了一个星期。就诊后,昂旺巴姆挽住菊美多吉的胳膊,来到春熙路,这是成都最繁华的商业街,他们穿行在高耸的商厦、琳琅的服饰店和熙攘的人流间,在一家婚纱照门口,昂旺巴姆突然来了补拍一幅婚纱照的想法,菊美多吉悄声问:“拍婚纱照会不会太贵?”昂旺巴姆进店一问价格,最便宜的也要1000元一套。昂旺巴姆脱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菊美多吉,却听到他说:“拍吧。”终于,他们结婚3年后,有了一张婚纱照。那天,菊美多吉很开心,因为他终于满足了妻子的一个多年的愿望。

昂旺巴姆是人民教师,教书育人,通情达理,理解他。

她说,菊美多吉是因为顾了大家,才难以顾及小家。

她说,菊美多吉其实一直都在努力补偿,用各种方式表达对她和孩子的爱心。

结婚后,菊美多吉一直想给妻子买件礼物。2009年冬天,菊美多吉去州里开会,正值寒冷天气,是天气的冷提醒他想到在乡下教书的妻子,才在康定城里给昂旺巴姆买回一件毛衣。昂旺巴姆说,这件红色的毛衣,是菊美多吉这一生送给她的唯一的一件衣服,她一直珍藏着。

昂旺巴姆说,菊美虽然只送过她一件毛衣,却柔情满怀。她在红顶乡小学教书的时候,菊美多吉忘不了给她打电话,忘不了托朋友给她捎去她爱吃的水果。每次她下乡到扎拖乡学生家访,他都心疼她一个人走山路,总是想法用摩托车去接送她。山道旁绽放的俄茶花,见证过他们的开心,见证过他对妻子的情爱。

菊美多吉离世后,昂旺巴姆一点一点回忆丈夫生前与自己一起的吉光片羽。从这些闪亮碎片中,拼凑起来,就是他们全部的恩爱。从丈夫生前的同事讲述中,从四面八方赶来为丈夫送行的群众的泪眼里,从《菊美多吉》的电影中……昂旺巴姆才第一次知道,修路、建桥、帮牧民建起新房子、帮牧民找牦牛、帮小学生买字典……丈夫竟然做了这么多伟大而又平凡的事情。扎拖中心学校校长益灯彭措与菊美多吉很熟悉,他说:“每当顺利完成一项工作,菊美多吉总是会高兴地哼起情歌《洁白的仙鹤》:洁白的仙鹤请把双翅借给我,到理塘转一转就飞回……”

在妻子的心中,菊美多吉永远是一张充满阳光的笑脸。

菊美多吉说,作为儿子、作为丈夫、作为父亲,我留给家庭的,是永远的愧疚和遗憾。

但是,他的亲人懂他的心,记他的情,高原人民懂他的心,记他的情。

他家乡的鲜水河已经成为一条思念的河,他的足迹已经开出灿烂的花朵。

(责编:李强强、高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