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会战

第一镇开先河

两河口在川陕苏区的历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红四方面军被迫从鄂豫晥根据地撤出后，一路西行，边打边撤，损失很大。当年12月9日，抵达陕西固城后，红四方面军在小河口召开师以上干部会议，批判了张国焘与强敌硬拼的错误指挥，随后做出了翻越大巴山、建立革命根据地的决议。12月17日，红73师207团官兵每人带一捆稻草，高擎火把，急行军跨过川陕界河，击溃当地保安队，攻占了两河口。第10、11、12师和红25军梯次跟进，红四方面军全军进入四川。第二天，红军入川后第一个基层政权——两河口乡苏维埃宣告成立。红四方面军开始实施“河口入川、兵分三路、攻占通江、西取巴蜀、赤化全川”战略。

我们在盛夏季节来到傍山临水的两河口，镇子里十分安静，镇党委和镇政府的办公室里却人来人往，电话铃声响个不停，显得十分忙碌。等到镇党委书记刘兴空闲下来，一聊才知道，原来，这个十分偏远的小镇竟然做了一件在通江算是破天荒的事，就是政府购买服务。

两河口与空山、诺水河同属北部高山区，同样受益于第一轮连片开发，解决了县乡镇的主干道问题。但是，两河口镇13个村仍然有7个村的村道路没有解决，只有农民投工投劳修建的、两三米宽的土路，只能跑跑摩托车、三轮农用车，山高路陡，十分危险。大部分老百姓出行还是靠走路。赶一次集，清早出门，傍黑才能回家。

刘兴知道，当年红军进入两河口后，兵分三路，上空山，下通江，打巴蜀，走的是这样的路；80年之后，农民还在走这样的路，唯一的变化就是羊肠小道变成了两三米宽的土路。这算什么呀！这是我们的失职！这种状况一天也不能持续下去了！

刘兴和镇党委一班人没少往县里相关部门跑，想把项目跑下来，修路的资金不是小数目，只有立项才能有资金。但是，作为一个国家级贫困县，需要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一时还顾不到这里。刘兴也是急了，在县里开会的时候，说出了一通气话：我们两河口是被遗忘的角落！说气话解决不了问题。刘兴想，我们能不能另辟路径呢？把“等米下锅”改为“找米下锅”呢？能不能用政府的信誉去民间、到社会上去借钱呢？他知道，改革开放这么些年，有些人还是挣到了钱的，为数还不少。在国家整体经济形势不好的情况下，很多人看不清形势，就把钱捏在手里，不敢往外投！相比较而言，政府这块金字招牌还是最有分量的。由政府担保，还是最有信誉的。而且，党和国家把2020年全面脱贫摆到了战略位置，投资扶贫项目应该是一种最好的选择！

刘兴把他的想法跟班子里的同志一说，大家眼前一亮，七嘴八舌一商量，一个方案出炉了。他们选择从镇上到小南山村的4公里硬化道路，进行招标。只要有意愿，有实力，谁都可以参加。条件是必须把100万元打入镇财政，算政府借的，借期一年。一年以后还，由政府担保；如果一年以后还不了，按银行固定存款利息交付利息。以前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有的人恶意占位，你不是招标吗，好，他中标了，而且是低价中标。然后，投上个20万元，做个基础，然后就双手一摊，我没钱了，政府给我拨吧，要不然，工程就烂在那里了，逼着政府往里投钱。把工程款全额打入镇财政，就彻底避免了这种情况。财政就可以按工程进度分期分批拨款，不仅确保了工程质量，而且确保了施工方不得拖欠农民工的工资。至于干完一个工程能挣多少，那就要看中标方的施工水平和管理能力了。

布告贴出去的第二天，咨询电话就络绎不绝，刘兴很高兴。在此之前，他一直担心，怕没有人敢接呢！没想到，沉淀在民间和社会上的闲散资金还多得很啊！国家一直在寻找拉动民间资金的途径，两河口镇所做的，未尝不是一种有益的尝试。

经过比较筛选，他们选择了两家参加投标，最终一家中标。这家中标的公司迅速组织机械装备进入工地，破土动工。镇政府也不含糊，按时拨款，工程4月开工，进入7月，眼看就要完工了。

我们问过刘兴，万一，要是出现万一怎么办呢？

刘兴笑道，省里市里县里说得很清楚，基础建设，要优先考虑精准贫困村，要优先考虑从来没有实施过通达、通顺工程的村落。小南山村完全符合这两个条件。事实上县里已经给我们下达了在今年之内解决4个村子的村道路问题，还钱完全没有问题。我们这样做，只是提前一年或者半年让老百姓享受到水泥道路的便利。没有路的苦头老百姓吃够了，我们哪怕能够提前一天也是好的。

为了抢时间，刘兴他们还干了一件“出格”的事儿，由于工程上得急，他们自己从巴中市请了勘测设计人员，一边设计，一边施工，这可是工程施工的大忌。刘兴说，没办法啊，要是走程序，两个月都不一定开得了工。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吧！县交通局接到他们的报告，派人到现场来审查图纸，认为完全符合技术规范和要求，就同意了他们的做法。

正是看中了镇党委一班人的闯劲，一家农林综合开发公司投资组建通江县两河口乡龙头寨农林科技产业园，采用“产业园+合作社+农户”模式，发动农户以土地和劳动力入股，年终分红，实现农民增收、富裕。为了走农业的产业化、规模化的路子，公司一次性流转龙头寨村、柏林村土地4780亩，种上了车厘子、青翠李、脆红李，着力打造国家级水果产业重点产业园；同时动工建设干果基地700亩，修建园区公路20公里，兴建游客接待中心和休闲度假避暑山庄，一座集水果、干果、林下经济、乡村旅游为一体的现代农林综合产业园雏形初现。两河口，这个红军入川第一镇，将以崭新的面貌迎接未来。

你看见世界，世界来看你

看到空山发生的巨大变化，县委一班人欣喜不已，但是，在他们精心绘制的蓝图上，空山只是一个点，这个点怎样带动周围、连成一片？

分管扶贫开发的通江县常务副县长岳映兵盯着地图看了许久，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空山、诺水河交界处，这是位于川陕交界处通江最大的两个山区乡镇，却没有公路相连。地图上看得很清楚，从诺水河镇临江村以北，一直到空山乡所在地，偌大一块面积，没有县道，没有乡道，只有用断断续续的虚线标出来的小路，蜿蜒盘旋在群山之间。必须打通断头路，搬开拦路虎，把北部山区乡镇连为一体！

岳映兵找了个向导，带着两个乡镇的领导和勘测设计人员，组成一支勘测队出发了，财力有限，时间有限，路怎么修，必须用脚去踩，才能踩出答案来。

一离开乡道，就钻进了深山老林，向导拿着砍刀开路，战壕依稀可见。这一带正是李先念带着红31师打空山战役的战场。大骡马、小骡马、白马寺、红椿垭……当年，多亏了这里地势险要，为红军打胜仗帮了大忙，如今却成了连片开发、群众出行的拦路虎！“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岳映兵是深有感触。

在古代四川，接通中原、也就是通往长安八百里秦川的古道有三条，一是金牛道，又名石牛道，是2000多年前巴蜀地区通往中原最重要的道路，南起成都，过广汉、德阳、梓潼，越大、小剑山，经广元而出川，穿秦岭，出斜谷，直通八百里秦川。相传战国时期，秦国欲征服蜀国，但关山万里，道路险阻。秦王命人造了五头石牛送给蜀王，谎称石牛能日粪千金。贪财的蜀王命五丁力士开路，欣迎石牛。道路修通了，蜀王迎来的不是能日粪千金的石牛，而是秦国的万千铁骑，人们把这条路称为“金牛道”或“石牛道”。

另一条是阴平道，三国时，魏将钟会、邓艾领兵伐蜀，被蜀汉大将姜维堵在剑门关以北，久攻不下。邓艾回军阴平郡，走过数百里险要小道，出其不意到达江油关，攻克绵竹，直抵成都，灭亡了蜀国。

第三条就是始创于秦朝末年，兴于汉唐的米仓古道，因其穿越川陕交界处的米仓山而得名，又叫汉中古道。从汉中经通江、过平昌（古称江口），由水陆两路抵绥定（达州），下重庆。最为崎岖难行，由凿出的小路和栈道组成。2000多年前，生产力低下，修路一般都要避开翻越大山，采取“沿溪河成路，岭横越垭，陡峻盘旋，险绝而栈”的方法，就是说要沿着河流的走向，在峭壁上凿路筑栈，施工难度可想而知。米仓古道经过通江的这一段，正好在诺水河一带。

岳映兵领着勘测队越走越心惊，途中碰到的老乡却越来越热情。鲜嫩的黄瓜，一根根塞到他们手里。这么多年来，他们被行路难整苦了。肩扛人背自不必说，“上山碰鼻子，下山撞屁股”，山路就有这么陡。老百姓养猪叫喂“年猪”，好挣几个活钱。猪喂得好，却不好卖。两百斤多的猪，2元钱一斤，能卖四五百元。但是得抬到山下去卖啊，那就得要请人抬，单程要走3个小时，4个人一组，要两组人轮班，就要请8个人，一个人一天50元工钱，那就是400元，天气热的时候，猪还会死在半路上。所以天不亮、打着手电就要出发。人要是生病就更遭罪了。小病就扛吧，大病就得请人抬了。有的妇女生孩子，抬在半路就生了。

岳映兵把实地考察结果一五一十地向县委县政府汇报，时任县委书记、县里几大班子的领导又来实地徒步考察，前前后后就有5次之多。不能不慎重啊，就那么点经费，必须要用在刀刃上。8月，临空路开工了。测量放线原计划半个月的时间，老百姓都来帮忙，需要砍树吗？自己动手，想怎么砍就怎么砍；土地补偿，青苗补偿，不要了。3天时间就完成了放线。只是修路的经费实在太紧张了，刚开始的时候，修一公里路，指挥部只给3万元，后来看看实在是太少了，涨到了8万，带桥的路段，涨到10万一公里。这点钱修路，拿到外面去说，没人敢相信。通江就是这么做了。当时有一句话，叫“群众打底子，政府铺面子”！什么意思呢？底子指的是路基，“各家的娃儿各家抱”，涉及哪个乡、哪个村的路，哪个乡、哪个村自己负责做路基；面子呢，就是硬化的路面了。施工难度比较大，技术要求比较高，就由政府通过招标招来的专业施工队伍负责。第二年5月1日，由诺水河镇临江村到空山乡的临空路正式通车。

有道是，要致富，先修路！这句朴素的话，道出了一条颠扑不灭的真理。路通了，曾几何时被空山人又爱又恨的洋芋坨坨土豆豆，变成了香饽饽金蛋蛋！原来，空山马铃薯品质好，营养全面，淀粉含量12.8%，钙含量174mg/kg，维生素12.8cmg/100g，干物质18.0%，粗蛋白2.02%，可溶性总糖0.75%，不溶性膳食纤维0.698%，尤其是硒含量，一般马铃薯含硒0.00175毫克/公斤，空山马铃薯达到0.0046毫克/公斤。而且，耐蒸耐煮，炖鸡炖肉久煮不散，不浑汤，风味别具一格，省内省外抢着要。由空山乡农民组建的空山马铃薯专业合作社趁势而起，建起了川东北脱毒马铃薯种源基地，建成了培育、繁殖、推广一体化的马铃薯良种繁育体系，常年种植马铃薯1.4万亩，种马铃薯的大户，一年能挣十几万元。2012年，合作社被评为全国种粮售粮大户，2015年1月，成为农民合作社全国示范社，社长杨仕家开回来一辆威风凛凛的东方红大型拖拉机！这是国家奖励的，价值20多万元！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通江县种植空山马铃薯规模逐年扩大，2015年达到22万亩，总产达到38万吨，产值6亿元，综合产值达到8亿元，相当于给每个通江人都增加了500元的收入。

让通江人惊喜的还不仅仅是这些，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旅游”这个词进入了通江人的生活。更多的通江人发现，原来，世界级的风光美景就在自己的身边。幅员面积221平方公里的国家级风景名胜区——诺水河风景区，揭开了神秘的面纱。中峰洞、龙湖洞、仙人洞、狮子洞、楼房洞、宋家洞，数以百计的地下溶洞，或临清溪，或处绝壁，宏大深邃，诺水河畔，山山有洞，洞中有洞，洞洞独特，雄壮绝妙，奇趣多端，钟乳石五光十色、千姿百态，状若天庭水府。目前国内旅游开发的最大的中峰洞，长15公里，面积60万平方米，分上、中、下三层，巷道纵横，变化多端，如入迷宫，仅上层就有东西南北中5条大道，16条支巷，7个中堂，7个庭园，全长达6000多米，总面积约11万平方米，中国溶洞协会会长朱学稳欣然命笔：“天下第一洞”。楼房洞深处的乳石瀑布更是令人叫绝，乳石洁白如雪，酷似冰川，上面水流如帘，终年不断。更为绝妙的是，有一处瀑布如大舞台上的幕布一般，从正中间卷起了一个角，幕布后面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倒是引发我们无限遐想。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在诺水河，在空山，在通江，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一出大剧正在上演，这出大剧，必将改变通江的面貌，改变通江人的命运，必将在通江的历史上留下光辉灿烂的一笔。

如果说诺水河的溶洞群完全得之于老天爷馈赠的话，那么，空山旅游业的崛起，则成了空山人的意外之喜。空山，通江最苦最穷的空山，也能发展旅游业？然而，旅游业就是在空山人眼皮底下发展起来了，重庆人来了，达州人来了，成都人也来了，海拔1200余米的空山天盆景区，奇特的岩溶地貌造就了13平方公里的高山盆地，孤峰四座，卓然玉立，遥相呼应。峰高120－140米，山体内形成无数个蜂巢状溶洞。盆地四周，群山环列，137个山峰，峰峰是景，挂宝岩、五佛观榜、绣旗山等各具特色，春夏满山杜鹃，晚秋遍山红叶，冬天银装素裹，终年云蒸霞蔚，景色变幻无穷。还有著名的“空山战役”遗址纪念地，还有红军洞、将军树、五十里战壕。

人们在空山流连忘返，更让空山人想不到的是，还有许多重庆达州的客人在空山买房子了——原来，这些来自大火炉的游客发现，空山不仅自然资源丰富，风景秀丽，境内森林茂密，森林面积8万余亩，其中原始森林3万余亩，种类繁多，珍稀无数。三尖杉、红豆杉、柏桦树、巴山水青冈、厚朴等保存完好，空气清新，是个远离尘嚣的天然氧吧，更是一个极为难得的避暑胜地，夏天凉爽宜人，既有亚热带季风气候，也有高原气候特征，雨量充沛，即便是在最热的季节，都不用开空调，晚上还要盖被子，吃的东西，更是全系列绿色食品。

我们到达空山的时候，刚刚入夏，一路上碰到许多挂着重庆、成都、达州和陕西、北京车牌的卧车和越野车，宾馆酒店已经人满为患。街道和街道两边的房屋却显得老旧。通江县委宣传部的同志告诉我们，到目前为止，整个空山仍然保留着原生态，除了后坝、龙池两个小区建成的巴山新居之外，一律不得大兴土木，必须要等到整体规划出来之后，统一行动，打造一个新的空山。这一点也得到了空山人的理解。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赵邦秀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去为直升飞机机场选址。空山的腾飞，应该说指日可待！

赵部长是土生土长的通江人，对家乡、工作的热爱近乎狂热，她又是教师出身，表达能力极强，通江的名胜古迹、历史传说，信手拈来，或凄婉、或动人、或悲壮。

路过一个古树低垂的深潭，她告诉我们，这个地方看上去不起眼，却是非常有名的秋池。唐代著名诗人李商隐就是在这里的客栈中写下了《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李商隐的诗大都辞藻华美，善于用典，长于象征，这首诗却质朴自然，娓娓道来，成为千古流传的名篇。

路过一山，山高千丈，既雄奇巍峨、又灵秀妩媚。她告诉我们，山顶两峰，一高一矮，如情侣相拥，高者乃金童山，矮者曰玉女峰，俗称“金童玉女”。相传唐朝韩国夫人即武则天姐姐的女儿思念被流放在巴州的哥哥、也就是太子李贤，私逃出宫。路遇一北上长安赶考的书生，一见倾情，牵手而行。不料，夜遇风雪迷路，两人相拥而亡，化身成山。山顶那个凌空高悬的寺庙，香火非常旺盛，无数男男女女攀爬上山，在此立下山盟海誓，追求一生幸福美满。

在玉皇坝村，有一片古色古香的民居，中间耸立着一座川斗结构、青瓦屋面、四角飞檐、造型别致的小木楼。她告诉我们，这是一座绣楼，至今已有300多年历史。当年张献忠入川，麾下的一员贺姓大将不愿参与大屠杀，称病弃官，在此隐居。贺家小姐与青年背夫相爱，被关入这座绣楼。青年背夫在对面名为“阎王匾”的山壁上凿下行行石孔，用绳索悬挂而下，与小姐相见。后来，小姐怀孕，死于难产，背夫悲痛不已，随即跳河自尽。阎王深受感动，痛恨人世无情，便赐一物于河中夜夜如婴儿啼哭，搅得其父母日夜难安，被迫举家外迁。这便是诺水河“娃娃鱼”（大鲵）夜鸣的传说。

在临空路的起点，赵邦秀指着一片青山说，那里就是临江峡谷，10里主峡，峡宽5－25米，深700－1000米，峡谷两岸，陡壁如削，峡底河水奔涌，形成数十处瀑布；上有一线天，下有一线水，鸟在头上飞，水在脚下流。峡区古藤缠树，林茂似海，数万亩原始生态，起自地老天荒，景色美不胜收。

我们打趣说，部长应该去当旅游局长。她笑道，县委是把旅游发展这个重头戏交给她分管的。只是，通江历史、文化、红色景点太多太多了，通江囊中羞涩，现在还不能一一开发。她只有一边尽力抓旅游发展，一边当好吹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