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通透、利落、浑厚且没有多余的笔墨,这是沈勤作品给人的第一印象。在他的作品中,有着极其难得的纯粹与纯净,静谧与静穆,阅读其间,往往会使绚烂的心灵复归于平淡,焦虑的感觉回归沉着与淡定。
从近日起至7月1日,“仿宋体——沈勤作品展”在广东美术馆举行,展出了沈勤各个时期的重要代表作品,除早期的超现实主义水墨作品,还有其蛰伏十几年创作的水墨《园》《山》《田》系列,以及从未公之于众的最新力作,比如《仿宋摹张萱<捣练图>》。
就此,记者采访了沈勤,希望以此带领观者走进沈勤的世界,在他充满时代感的当代作品中听取心灵“最简”的声音。
画中有他遗世而独立的“江湖”
沈勤早年生活求学于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南京。1978年,他进入江苏省国画院中国画研究生班学习。那段日子里,他大量临摹南京博物院所藏的历代古画,从工笔到写意,从南北朝到唐宋,从顾恺之到阎立本、张萱,他涉猎的跨度既大又广。而南京文化的深秀、灵动、婉约,其间夹杂着些浪漫诗情,也无疑让沈勤身上浸透着这种难以割舍掉的文人气。
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初,沈勤受西方超现实主义影响,把超现实主义的叙述手法融入水墨的东方语境中,创作了《师徒对话》《浮》《梦碎秦汉》《秦月》等一系列实验水墨。其中,《师徒对话》更被视为“水墨革新派”的代表作。这些作品,画面虽用超现实的方式表述,但传递出的则是平和的意境,但同时又是坚实的、激烈的,用沈勤自己的话就是,“这些作品其实是怀古之作,是对东方古老世界的向往”。
但沈勤却在此时突然选择了隐匿,为了家人,隐居在河北石家庄,过着柴米油盐的烟火日子,在那儿一待就是二十几年。再次回归大家视野里的时候,经历了多年沉淀的沈勤,作品中充溢着一种“出世”的况味,他变得更追求内心的感受,更无拘无束,也更纯粹。“中国画是‘出世’的,不能切入现实,真正能打动人的就是气息,只有当你的心境是‘出世’的时候,那个气息、味道才能出来,正所谓文人心中都有江湖梦,我希望观众看完我的画之后,能感受到我心中遗世而独立的‘江湖’。” 沈勤说道。所以在《田·园》系列作品中,画面有点、线、面的基本元素,幻化出一种雾气迷蒙的水墨空间。晕染平稳、均匀而不见笔触,从传统中变化而出,寥寥几笔可表述出园林的意境。
“回到宋代的山水画里”是沈勤的人生理想
本次展览命名为“仿宋体”,源于沈勤对宋画的推崇和偏爱。中国传统山水画始形成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独立于隋唐、五代,于宋代时趋于成熟。宋代山水画不仅勾勒细致、刻画严谨,而且用墨讲究层层渲染,展现出一份凝重、恬静之美,在简单、含蓄、谦卑、轻柔中轻叩生命的价值。
沈勤认为,好的作品应如宋代山水般大势逼人,笔墨法度严谨,意境清远高旷,有一种崇高的艺术美。他一直将“回到宋代的山水画里”作为人生最高理想,不断在作品里营造一个接近宋画的隐逸世界。因此不难发现,无论是他早期的作品,还是近年来的《园》《山》《田》三大系列,都不拘泥所谓的传统形式,却都渗透着宋画的极致,克制、安静。画面清冷,严谨,细腻,不轻率。无论是晕染,勾线,都给人简净淡然的笃定。这对技法的要求很高,而这恰恰是沈勤的“一项绝活”,艺术评论家李小山评价他的技法,“层次的展开了无痕迹,薄如蝉翼,细如发丝;既灵动如水纹,又明晰如碧空,并恰到好处地与画面的大块黑白结构连接起来,水墨画的表现力因此凸显。” 对此,沈勤表示,“这和我在创作过程中对水的掌控有关,我对于水分有着天生的敏感,对于水分的控制有很好的感觉,控制水韵墨色要到哪里就到哪里,一层一层地施展开来,比较自如。”
谈及作品中东西方艺术的碰撞,沈勤坦言, “我觉得我的画是传承了宋画的传统,但我的画在取景方法上来源于西画,带有镜头感的呈现就像西画的风景一样,我特别喜欢法国后期印象派的画家,比如蒙克、高更,也受到了摄影中过曝等的启发,所以在创作时对画面比较敏感,常常是脑海留存的一个画面就能触发灵感。”沈勤说道,“虽然我的画面在构成上是西洋的感觉,但气息上却是东方的,一种宁静的、宋代的、文人气息的疏淡。我的作品表现的就是非常真实的个人内心。”像《仿宋山水》系列,我们能够看到沈勤以极具理性的笔墨,重新赋予了一千年前的宋山水画一种全新的视觉经验,在极工极整的山水空间之中,灵光与美感再次浮现。
三十多年对笔墨的探索,沈勤在采访中笑称自己是“古老行业的手工作业者”,这背后,大概就是他对纯粹水墨趣味的坚守和对文人诗意的孜孜追求吧。
文/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李巧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