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保姆抚养9年孩子终于回到生父家

2020年01月19日09:04  来源:羊城晚报
 
原标题:被保姆抚养9年孩子终于回到生父家

  2020年元月的羊城,阳光和煦。刚结束半天庭审的陈俊薇法官,急忙放下手中卷宗,赶往广州市荔湾区某小学。这天下午,陈法官约了心理疏导员杜老师,要回访该校一位学生张启轩(化名)。站在校门外,陈法官思绪万千——

  一位单亲妈妈把孩子丢给保姆后失联9年,孩子亲生父亲因有新家庭也不愿将孩子接回。一个月前,这名跟着保姆9年,暂住街道社工站4个月的孩子终于被父亲接回家了。

  案 情

  A

  母亲抛下孩子后完全失联

  陈俊薇法官是广州市荔湾区法院家事少年庭副庭长。2018年2月的一天,内勤给她送来一件新案,薄薄的,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但打开案卷一看,她有点懵了。

  原告是位60来岁的沈阿姨(化名)。诉状中,沈阿姨写道,她是一名保姆,受被告张冰(化名)委托照顾一名叫张启轩的男孩,现要求张冰将孩子领回抚养,并向她支付劳务费、医药费等。“保姆起诉孩子母亲?”凭职业直觉,陈法官即刻意识到这是件不同寻常且相当棘手的案子。

  为了解缘由,陈法官打通了沈阿姨的电话。电话里,沈阿姨向陈法官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十年前,沈阿姨经人介绍认识了刚生产完的张冰。张冰告诉沈阿姨,她是单亲妈妈,独自赚钱抚养孩子,想找保姆照顾孩子。沈阿姨同情张冰,答应每日到张冰的住处照顾孩子。

  孩子半岁时,张冰告诉沈阿姨,她需要到外地打工才有经济能力养孩子,恳求沈阿姨把孩子带回家照顾。沈阿姨把孩子带回家后,张冰很少联系孩子。

  到孩子六七岁时,张冰竟完全失联了。沈阿姨只好把孩子留在家里,依靠老伴的退休金抚养孩子。经多方寻找,沈阿姨曾重新联系上张冰。张冰表示,因生意失败无法再养孩子,已要求孩子生父每月付款给沈阿姨。随后,沈阿姨的银行账户每月都会存进1000元。

  可最近,沈阿姨的老伴病了,家里积蓄几乎用光,孩子也已升读小学二年级,沈阿姨觉得无力继续照顾孩子,左思右想决定将张冰起诉到法院。

  B

  母亲现身却拒绝接回孩子

  陈法官和助理马上尝试联系张冰。得知诉讼后,张冰申请了法律援助律师来法院应诉。

  陈法官分析,因抚养孩子产生的必要费用,孩子生父也有义务偿还,应该追加孩子生父为案件被告。

  根据张冰提供的信息,孩子的生父叫赵其(化名),但陈法官按张冰提供的地址寄出的邮件并无人收,后法院采取公告方式向赵其进行了送达。

  2018年7月,案件第一次开庭。庭上张冰明确表示,她已抚养孩子多年,现无力抚养,应由赵其还钱并抚养孩子。

  孩子的母亲不肯接回孩子,那孩子的父亲呢?根据从公安机关、工商部门查询所得赵其近年的多个暂住信息,均无结果。

  一天中午,一个“不期”的电话打进了家事少年庭。放下电话,助理高兴地喊道:“有位律师来电,说是赵其的代理人要过来拿起诉状!”茫茫人海中,赵其竟然被找到了!

  赵其出现后,经亲子鉴定,他和孩子确实是亲生父子关系。此时,赵其也来到法院细说缘由。

  赵其称,他与张冰恋爱分手时,张冰没有告诉他怀孕一事;此后他与妻子结婚并生下两个孩子,张冰曾托人告诉他两人生有小孩,虽然半信半疑,但他还是每月转1000元到张冰提供的银行账户;他完全没想到张冰会把孩子扔给保姆这么多年,现如今,他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家中妻儿。

  C

  生父已有妻儿 担心难以兼顾

  第二次开庭后,陈法官考虑,赵其目前有家庭,而张冰是单身,孩子由张冰抚养较为合适。正当准备动笔起草判决时,意料之外的事又发生了。

  张冰的律师来电称,张冰又失联了,去了香港。听到这个消息,陈法官心里一沉,考虑到案件的执行问题,决定暂缓判决。

  得知张冰赴港的消息后,赵其另案起诉要求张冰携带抚养孩子。该案也交由陈法官审理。

  张冰赴港不归,赵其另有家庭妻儿,不同意携带抚养,孩子日后当何去何从?陈法官多次约谈赵其了解到,赵其是担心引起另一场家庭风波,如处理不好,对孩子的成长也不利。

  对此,陈法官坚定地劝说赵其:“张冰的行为要谴责,但更要考虑孩子的生活问题,如果实在无法直接把孩子带回家,能否请爷爷奶奶帮忙照顾?”赵其沉默了,但每一次离开法院,他都问同一个问题:“陈法官,你也是女人,如果是你,能接受一个外来孩子吗?”

  回 家

  孩子暂住街道 社工照顾数月

  2019年7月,历经多次调解无果后,上述两起案件进行一审宣判。

  在抚养纠纷判决书中,法院确定孩子应由赵其抚养,张冰应负担相应抚养费;在沈阿姨起诉的案中,判决赵其接回孩子抚养,赵其和张冰共同向沈阿姨偿还劳务费和生活费。

  波澜再起。拿到一审判决书后,沈阿姨坚称再无能力抚养孩子,把孩子留在了法院。被留在法院的孩子一脸茫然,街道工作人员虽同意接回暂予照顾,但此时的孩子只能居无定处,有时跟着社工小彭姐在街道的庇护站过夜,有时在社工工作室过夜。

  其后,民政局、教育局及时介入,把孩子送到了未成年人保障中心暂住,后又帮助孩子转学到一所寄宿学校就读。孩子的住食问题暂时解决了,但陌生的环境让他缺乏安全感,他有时会故意把自己弄病,好让小彭姐把他接走带回社工站。

  见状,陈法官多次尝试说服赵其先把孩子接回,但他以案件已上诉尚未终审为由拒绝接纳。陈法官只能频繁地通过电话向小彭姐、街道、学校了解情况。

  2019年11月,两起案件进行二审宣判,均维持了一审判决。

  父亲担忧消除 最终接儿回家

  得知二审结果的街道负责人给陈法官打来电话,判决生效后街道多次联系赵其,但赵其并没有接回孩子的意思。

  赵其的委托律师也打来电话称,赵其近期一直在消化这事,除了顾虑告诉妻子后的家庭矛盾问题外,还担心孩子的户口和读书问题。陈法官决定,为了帮孩子尽快回家,要抓紧和赵其谈谈。

  此时,赵其也主动打来电话说,妻子已知道这事,现在家庭矛盾很大,他一定会接纳孩子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面对迟疑的赵其,陈法官诚恳地说:“我很理解你。但大家倾力相助,都是为了让孩子有个安身之处。孩子这半年过得非常不易,他一直当成外婆当成奶奶的沈阿姨也把他挡在门外,如果你再迟疑,他会又一次受到伤害。”赵其沉默了。陈法官继续告诉赵其,孩子户口的事情,可以努力想办法解决。

  和赵其通完电话,陈法官立即联系街道,希望通过街道帮助协调解决孩子的户口问题。

  第二天,陈法官再次致电赵其,告诉他街道已第一时间把孩子的材料送去派出所,大家都在努力帮助孩子。赵其沉默半晌,说道:“陈法官,事情已经一年多了,我知道你做的都是为了小孩好。我明天就去接孩子吧。”

  2019年12月17日,孩子被爸爸从学校接回了家。

  晚上,陈法官终于等来陪同孩子回家的街道邱科长发来的信息:“我们陪孩子回到父亲家了,爷爷奶奶和大伯都在,父亲在路上见孩子一直流泪,都有主动安慰他,回家后对孩子说,以后有爸爸,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羊城晚报记者 董柳 通讯员 荔明 梁斯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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