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温度与清洁叙事 读李银昭散文集《一册清凉》

2020年07月23日15:51  来源:川报观察
 
原标题:文章温度与清洁叙事 读李银昭散文集《一册清凉》

一口气读完散文集《一册清凉》(四川人民出版社2020年7月),想说的是,她的一切优良与美好,都是一群鱼带来的——是那个清晨,十几岁的主人,双手将小鱼从河滩水凼中捧起,小心而快速放归旌湖的那一群生灵带来的。是那些鱼,咕噜着嘴,扇动着鳍,用整条绵远河,整条沱江,整条长江,和全部大海带来的,活蹦乱跳着的汉字的密码。它们不仅从水中来,也从与水连筋牵骨的大地来,也从与海循环往复的天空来。

鱼儿神一般地,带来了文,带来了人。这个人叫李银昭,《一册清凉》作者。

文如其人,人如其文。

跟李银昭认识快二十年了,算是老友。

跟银昭一见如故,缘于当年他看了我一篇小散文《大明农庄赏月记》,银昭向我们共同的好友——小说家刘晓双表达了对该文的欣赏之意。干码字活儿的人,听闻有人在背后肯定自己的作品,自是高兴。我一厢情愿暗暗将他引为知己。时断时续交往了很多年,但纯属君子之交:一壶清茶,一碟瓜子,聊聊文学,侃侃三观。偶尔也在一起吃饭,简餐。银昭虽肌肤偏黑,却有白面书生、谦谦君子的气质。

知道他最初是写小说的,出手不低,小说《老友》获金芙蓉文学奖。后来又写起了散文。知道他自带几分文艺气质,穿着却是中规中矩,干净整洁。知道他声音亮堂,笑声朗朗,言辞清晰,逻辑性强。知道他有主见,行动果敢,来自盐亭农村,一直在成都做事、奋斗、立足、上进。知道他热情阳光,善良仁义,宽容靠谱,乐于助人。知道他跑步,健身,不吸烟,没有不良习惯,更无怪癖。知道他喜张承志、傅雷、李叔同、张爱玲、爱默生、肖洛霍夫、泰戈尔、丘吉尔。

我认定《一册清凉》是一册非虚构性散文。我个人是反对散文虚构的,不只反对,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我们读散文的时候,常常为里面的一则故事、一个细节,眼含热泪,满怀感动。因为打动我们的是散文的真,而非写作的才华与炫技。不虚构,是散文作者的起笔底线和基本道德。

“如果一个人到了做什么,就成什么的时候,那么这个人已经不是在做事了,他是在做人。”(李银昭《素描大力》)对于李银昭来说,文与人如影随形,不分彼此,似乎这句话也可以换一种说 法:“如果一个人到了写什么,就成什么的时候,那么这个人已经不是在做文了,他是在做人。”

李银昭的文章是有温度的。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杜甫《偶题》)。我的寸心告诉我,温度是银昭文章中的大事,这件大事,被它的主人不动声色地藏在文章的细节中。这是我读《一册清凉》的一个鲜明感受。

写傅雷,怎么写,一万个人写过了?一直在文字中开疆拓土的银昭干不了拾人牙慧人云亦云的事。相对傅雷的大,其夫人朱梅馥是小的,而正是朱梅馥的小,感动了他,让他的笔选择了小。“当我站在上海江苏路他们的旧居门前时,平时不太引人注意的朱梅馥,却从我的印象里渐渐清晰起来,总让我觉得眼前这栋旧式的小楼里,当年进进出出、上上下下的主角就是朱梅馥。”(《她比傅雷更不应该被忘记》)我们再来看看温度是怎样从细节中生发出来、直抵我们心灵的:“空隙的上面是充电的插线板,就是我悬空的手机垂直下来的位置,也就是说,我担心手机一旦掉下来摔烂,就是掉在那块空隙地上被摔烂,而现在那块空隙地上放着那女士的包。”(《禅就是地上的那个包》)这样的例子俯拾皆是,数不胜数,大有一步一景的流布与生态。

着眼小处,盯住细节,见常人所未见,写常人所未写,让银昭的散文现出了别有洞天的景象与格局:下笔是针尖向深井掘进,收笔是矿藏汽化升华出井,布满天空。如此这般的作为,其温度便有了井孔的坚硬深度和云彩的柔曼广度。

《一册清凉》是作者对清洁精神的叙事,或者直接就是清洁自己在叙事。清凉一词在书中出现多次,不知不觉透露出了作者的个人喜好。

李银昭的散文,几乎篇篇都有故事,少则一个,多则数个。他的活路,就是调动、组合几千个汉字,将这些故事叙说得清清白白、一眼透底而又余味无穷。

干净、清洁是我对银昭表里身心的直观印象,也是我对他文章风格的印象。双重的印象,对我施加了不自觉的可以引出行动的暗力。

因为内心干净,银昭就总能发现世间的清洁之美,万物的清洁之美。在《一个南瓜的故事》中有的是宽恕和同情之美,而在《兰香菊韵润素心》中的是春兰秋菊之美,《菜花都到哪里去了》中的是童心之美,《眼眸的本真与澄澈》中的是清澈之美,《每一步都在播种》中的是安静之美,《以你的姿态站直就是风景》中则是站立之美和死亡之美……

蕴含着人本主义思想的《一册清凉》,看似大多写的别人,以及人对待生灵万物的态度,实则是写作者自己。只有干净的人、至清的人、磊落的人,才敢于扒掉遮羞布,坦坦荡荡,将内心掏出来示人,才能像鲁迅说的那样,“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银昭不会常戚戚,不会藏着掖着,吞吞吐吐。他的散文,向度明确,逻辑清晰,是非鲜明,刚好是对那些内心不干净、委委顿顿的伪文人的反动。

其实,除了温度本身,色彩、形态、气息、声音、道德也是温度——尤其是清洁,这更是一种温度。

在李银昭这里,最美丽的温度是清凉。

除了文本与人本的互文性,文章温度和清洁叙事,李银昭的散文还在字里行间蒸腾出了唯美的特质,以及余秋雨式的登高一呼总览全局般的慨叹与抒情特质,囿于篇幅,对此,不再展开。

知道了上述信息,我们还应该知道上述一切之原生与来处。

我以为,作者的母亲,是作者人本与文本的源头与根脉。给出这个判断,不是臆测,而是作者满含深情明明白白的告知。在《看母亲端碗时的端庄和享受》中,他写道:“但母亲,却把先人们说的话里的精髓,无声地融进了她的血液里,融进了她的生命里,再通过她无言的行走和端庄,传教给了她身后的儿孙们。”在《别如秋叶之静美》中,他又这样写道:“有一个人不忌讳说死,也是因为她给了我说死的勇气,甚至可以说,是因为她,才有了我要循李叔同的生命而去,探看‘如秋叶之静美’的李叔同之死。”此外,在《一个南瓜的故事》等文章中,也多有他对母亲言行的记叙、倾慕与礼赞。

银昭的母亲是信佛礼禅的,难不成回归绵远河的那一群鱼的祈愿,与母亲的祷告达成了人世间最美好的平衡,乃至最清凉最清洁的传递与轮回?我认为是的。

除了母亲的言传身教,李银昭还接受过故乡盐亭山河的教育,那位教民养蚕、缫丝和织衣的嫘祖的教育。

这些教育,无不清凉,无不清洁。

清凉与清洁,她们是近义词,也就是有血脉联系的近亲。(成都凸凹)

(责编:袁菡苓、罗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