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正年輕 流行密碼是什麼?

年初,東方衛視推出文化節目《斯文江南》,邀請演藝名家及文化學者,用現代戲劇的“圍讀”結合中國傳統吟誦,對傳統文化進行創新性演繹,日前第一季收官,勾起了很多人的文化認同。
3月中,2022《中國詩詞大會》總決賽,冠軍姜震、亞軍滕凱楓都是警校生,季軍王軍則是一名石油工人。縱觀播出以來六季獲獎者的身份,過億觀眾的追捧,折射出當下人們對詩詞的熱愛,以及詩教傳統對年輕人的影響。
在同類節目帶動下,抖音、B站、小紅書等新媒體平台成為古詩詞普及的“第二戰場”,主打古詩詞文化的一批“UP主”涌現,進一步降低了年輕人獲取相關知識的難度和門檻。古詩詞受到在電腦網絡、智能手機環境中成長起來的數字一代的追捧,流行密碼到底是什麼?
手記
2022年4月8日 成都
今年開年,“詩詞”這個文化主題在電視節目和網絡平台上表現突出,其中以《中國詩詞大會》《斯文江南》兩檔節目熱度為高,前者側重於古詩詞的競賽與解讀,后者側重於古詩詞的演繹與互動,兩者共同反映出一個值得注意的文化現象,即傳統古詩詞已融入了年輕人的精神世界。
其實,主打中國傳統文化的節目一直是各大電視媒體的常客,《梨園春》《華豫之門》《武林風》等就頗具影響力。2016年初,《中國詩詞大會》第一季開播,以古詩詞為主打的文化節目迅速升溫,迎來了收視率和口碑“雙豐收”。在同類節目帶動下,新媒體積極跟進,抖音、B站、小紅書等平台成為古詩詞的“第二戰場”,主打古詩詞文化的一批“UP主”涌現,讓古詩詞吸引著越來越多的年輕粉絲。
近年來,優秀傳統文化IP在影視領域大受追捧,如前些年火爆的動畫電影《大聖歸來》《哪吒魔童降世》就來源於對《西游記》和《封神演義》的改編。之后,更多的優秀傳統文化被賦予了更加多元化的表達,比如火遍世界的故宮文創,就是對優秀傳統文化再應用和再“活化”的一個優秀案例。在不遠的將來,一首詩詞、一個故事、一處古跡,都可能成為一部數字電影、一位虛擬人物、一處VR實景……屆時“九天開出一成都,萬戶千門入畫圖”“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裡船”等千年前的景物,都將走出文字,直觀展現於我們眼前。
創新,使文化內容與數字科技碰撞出燦爛的火花。今天的《中國詩詞大會》《斯文江南》節目被追捧,就在於創新賦予傳統文化精華新時代的審美,甚至讓一些小眾的古詩詞也進入了年輕群體的視野。當然,這些只是一個新的起點,未來可期,這樣的責任,其實就擺在你、在我、在他的面前。
密碼 “美、近、育”有機融合
進入21世紀以來,周杰倫的歌曲深受年輕人追捧,其中的“中國風”,如《青花瓷》《煙花易冷》等,更是深入人心,這些歌的流行,完全源自中國古典詩詞的魅力。
古詩詞在年輕一代中引起共鳴,個中密碼首先在於“美”。從先秦時的《詩經》《楚辭》,漢代的《漢賦》,唐代的詩,宋代的詞,元代的曲,我們能切身感受到古人對美的感知,這個美,來自自然,亦來自人世間。詩詞是什麼?在西南民族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副教授的左正南眼中,它是內恕孔悲的仁者情懷,是高雅得體的義者風范,也是自然高逸的智者智慧。這種蘊藏在古代詩詞中的“美”與情懷,具有一種特質,它超越了國家、民族和意識形態,跨越歷史長河,時至今日,依然直指人們的精神需求。
詩詞中的精神力量是不容忽視的,它根植於民族的血脈與記憶,時刻影響著中國人的生活。古詩詞的感染力極強,提到春天,你腦海中就能浮現“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提到悲情,就能想到“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提到愛情的失意,就不由自主地要詠誦“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擁有一定閱歷的人能夠在古詩詞上找到共鳴,年輕人同樣也能在其中得到滋養和激勵。
第二個流行密碼,即在於“近”。客觀來說,古詩詞離老百姓的生活是不“近”的。在今天的生活中,除了特定場合,我們很少會在生活裡吟詩作對,而且古詩詞中的大量典故也讓人難解。比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白居易《長恨歌》的這一聯大家都熟悉,但比翼鳥的典故,知者卻不多——比翼鳥又名“鶼鶼”,傳說中隻有一隻眼、一隻翅膀,所以一定要兩隻在一起才能飛。再比如柳永的《雨霖鈴》,“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這個“長亭”指古代驛站十裡設一長亭,五裡設一短亭,后來延伸成為送別之地的代稱。
所以,《斯文江南》《中國詩詞大會》等電視節目,不僅有人吟詩,還有專家解讀,甚至會還原創作的社會背景和故事細節,這樣,就讓古詩詞的傳播從單向吟誦變成了雙向互動,雅俗共賞,拉近了古詩詞與現代生活的距離。拉近了距離,就讓更多的年輕人理解詩詞蘊藏的智慧與美妙,進而能更深地接觸傳統文化的精髓。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愛上古詩詞,密碼之三在於“育”,來自國家層面對教育資源和教育模式的整合與更新。2008年前后,教育部提倡在大學教育中開設大學語文等通識類課程,進一步完善了傳統文化在教育中的短板。雖然小學、初中、高中階段,孩子們也學過一定的古詩詞知識,但那大多是為應試服務,一來數量有限,二來理解不夠深入。進入大學階段,一方面隨著年齡的增長,學生理解力有了顯著提高,另一方面也有足夠時間去學習了解自己喜歡的詩詞。這樣一來,古詩詞在年輕人中的受眾面就擴大了。
當然,文史類學科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易學難精,門檻很低,但要深入研究,難度就非常高了。現在抖音、B站、小紅書等平台上,很多主打傳統文化的“UP主”也在進行古詩詞解讀,不斷降低獲取相關知識的難度和門檻,對電腦網絡、智能手機環境中成長起來的數字一代而言,客觀上起到了良好的傳播效果。
流派 學院派與新媒體派合力傳承
古詩詞的推廣也是有流派之分的,左志南將其分成了“學院派”與“新媒體派”兩大類。
學院派主要在高校教育中,以高校教師為主體,以高校教材為基礎。有著“穿裙子的士”美譽的葉嘉瑩,就是廣義學院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在古詩詞的解讀上,學院派講究嚴謹,以最權威最官方學術的解釋為基調,盡量避免解讀時融入自己的價值觀。不過,因為每位老師的教育手段不同,具體操作上也會有區別。
左志南認為,如果對學院派再細分,自己應該算是“親証派”的一員。平時,左志南會嘗試創作古體詩,但創作的源動力不是要成為“李杜蘇黃”那樣的大家,而是要熟悉古體詩創作的規律,學以致用於教學。
據了解,“親証派”外還有“體驗派”,有的老師會和學生一同穿上古裝,在合適的場景中一起吟誦古詩詞,讓學生在場景中感同身受,加深對古詩詞的理解。
學院派之外的古詩詞推廣者都歸屬於新媒體派,包括現在關注度較高的電視節目《斯文江南》《中國詩詞大會》,也包括在網絡上粉絲眾多的六神磊磊、安意如等作家。相對於學院派來說,新媒體派對古詩詞的表達更加生動,更加貼近現代生活,更容易引起人們的認同。因為新媒體追求“短平快”,同時要足夠博人眼球,因此切入的角度就可能“劍走偏鋒”,比如“十年生死兩茫茫”,新媒體派可能會從蘇軾和亡妻的愛情故事去解讀,而忽略了《江城子》本身的文學價值和時代背景。
對新媒體派再進行細分,則可以分成自己動手寫詩的“創作派”,六神磊磊、安意如等人的“闡釋派”,《斯文江南》模式的“演繹派”,《中國詩詞大會》模式的“競賽派”等,不一而足。
在左志南看來,無論學院派還是新媒體派,都有著各自的特點,也有著各自的局限,但在對古詩詞的普及推廣上,卻形成了不同層面、不同方向的合力,喚起了人們內心對詩意的向往,客觀上為優秀傳統文化在青年一代中的傳承起到了積極推進作用。
契合 每個年輕人天生就是詩人
古人帶著同情心寫詩,把自然的一草一木、生活的一事一物都視作生命的一部分,詩句中藏滿了自我的精神歸屬和人間情事。從先秦到兩漢,再到唐宋元明清,那些流傳至今的古詩詞蘊藏了豐富的生命情感,至今仍然為人們提供著強大的精神動力。
就本質而言,古詩詞屬文學文本,按符號論美學的理論,文學文本的特質並不僅是單一的信息傳遞,而是以所傳遞的信息為內核,形成一個巨大的“暈圈”,這“暈圈”就是作者的綜合情感體驗,是一種意境化的美學展現。左志南舉例說,王維的《竹裡館》,“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其信息就是一個人在明月之夜,於竹林中撫琴。王維要表達的僅限於此嗎?非也,那更是一種屏絕人事的高冷與孤獨,還有耽於這種孤獨的孤芳自賞。
這種意境“暈圈”,正是古詩詞的人文內涵和魅力所在。客觀上講,古詩詞本身並不產生經濟價值,你很難說一首詩值多少錢,但它陶冶情操,提供難以用金錢來衡量的精神動力和營養,正是這個時代所需要的社會價值。當你身處逆境,“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挂雲帆濟滄海”能給你力量﹔當你寫作行文,合適得體的詩句讓文章立時增色﹔當你面對流言蜚語,或許一句“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就能讓你視困難為雲淡風輕……
北大教授錢理群在其所編的《未名詩歌分級讀本》序言中引用一位中學教師的話,“每個人一生中都會有一段詩意盎然的歲月,更何況混沌初開的青春期,迷茫執著的深情,敏感纖細的心靈,隻有詩歌才能訴說滿腹的心思,書寫對生活的最初感應,在某種程度上,每個年輕人天生就是詩人。”
96歲的葉嘉瑩告訴我們,她一生經歷了很多苦難和不幸,卻一直保持著樂觀、平靜的態度,“這與我熱愛古典詩詞的確有很大的關系。”
左志南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作為傳統文化的智慧結晶,古詩詞在高效率快節奏的現代社會,豐富精神世界,滋養人心,成為一種難以估量的精神動力。”這,對古詩詞成為當下年輕人精神一角的流行密碼,大概也是一種旁注。(成都日報錦觀新聞記者 吳亦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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