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三代”游強:傳統制鹽技藝的“非凡”傳承

2021年06月29日07:23  來源:四川日報
 
原標題:傳統制鹽技藝的“非凡”傳承

●陰差陽錯,他“被安排”成為當時廠裡最小的“燒鹽匠”

●逐漸有了“主人翁”意識,真正把古法制鹽當成自己的事

●既是一名新時代的傳統工藝制鹽人,更是鹽文化的傳播者

達人檔案

游強,1980 年生,2001年進入自貢燊海井成為一名“燒鹽匠”,從被分配安排,到逐漸找到這份工作的價值和成就感,再到后來致力於傳承和傳播井鹽文化。在擔任燒鹽組組長期間,他建立健全了各種管理制度,制定了各種考核細則,完善和細化了制鹽操作規程。2015年,游強成為自貢市井鹽傳統熬制技藝代表性傳承人。目前,游強已成為燊海井生產部主任,並擔當起手工制鹽作坊的守護者和傳承者。

自貢,是一座因鹽而生的城市,有著“千年鹽都”的美譽。在近兩千年的井鹽生產過程中,孕育了獨特的井鹽文化。而位於自貢市大安區阮家壩山下,世界上第一口超千米深井——燊海井,今天依然保持著古法制鹽技藝。6月11日,當記者來到燊海井景區採訪,幾名搬運工正在輪流從儲鹽倉庫向景區外的自卸貨車上搬運包裝好的井鹽。

2006年,以自貢燊海井為載體的自貢井鹽深鑽汲制技藝成為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2013年,自貢井鹽傳統熬制技藝成為自貢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2015年,“鹽三代”游強成為自貢井鹽傳統熬制技藝代表性傳承人。他覺得:“如果過去制鹽是一種單純意義的生產,那麼現在的傳統制鹽技藝便是一種意義非凡的延續和傳承。”

20歲做“燒鹽匠”是命運安排

2000年,當身為鹽廠子弟的游強從四川省鹽業技工學校畢業,便順理成章地進入大安鹽廠,被安排在十車間當鉗工。幾個月后,由於單位體制改革,他鬼使神差地被調到燊海井“燒鹽匠”崗位。“我當時心裡真的是一百個不願意。”游強回憶說。

如此抵觸的心理,源於游強年幼時期對熬制鹽的記憶。游強的外公是“燒鹽匠”,母親也熬制了18年鹽,父親則是鹽廠的儀表工。因為父母工作繁忙,從3歲起,游強便經常被母親帶進熬制鹽的灶房,並用褲腰帶拴到竹藤長椅的扶手上,可以說游強從小就是在鹽鍋邊長大的。長期的耳濡目染,游強對熬制鹽的印象就是一個字:累!

熬制鹽時,首先要加熱從鹽井裡提取的鹵水,沸騰后加入一定比例的黃豆漿,去除鹵水裡的雜質,隨后反復打撈雜質至澄清后,加入半成品以加速結晶,而后加蓋,經過8小時煮熬形成結晶鹽。用鹽鏟把結晶鹽鏟入用竹篾片和竹筐編制的濾桶中,之后用鍋中的飽和鹽水將濾桶中的鹽清洗過濾,也就是所說的“淋鹽”,水滴被濾掉后,鹽便制作成功了。“我母親當時燒的是長方形的大平鍋,最大的有一間教室那麼大。從鍋裡鏟到桶裡,經過最后一道工序淋鹽,瀝干水分,兩個女工抬一桶數百斤的鹽,真的非常辛苦。”游強介紹道。

游強深知熬制鹽有多艱辛,當他被分配到“燒鹽匠”崗位時,自然就非常抵觸。上世紀90年代末至本世初,一些國有企業在改革過程中為了安置富余人員,開始實行“買斷工齡”,這讓游強也動了念頭:“我當時就跟我媽說‘我不干了’。”

但那時,游強還是學徒,要學滿一年才能轉為正式職工,就算是想“買斷”,他也沒這個資格。當游強終於熬滿一年,又遇到單位體制改革,隻有辭職一說。陰差陽錯,游強成為當時廠裡最小的“燒鹽匠”。

日復一日地熬制鹽,讓游強的雙手布滿老繭,十分粗糙。特別是冬天,由於皮膚干燥,手掌紋路更深,游強的手根本洗不干淨,隻能用刷子刷。“每次和同學、朋友出去吃飯聚會,劃拳的時候我都是刻意把手心朝下出拳,生怕別人看到我滄桑的手掌。有一次忘記了,他們看到我的手都大吃一驚。”游強回憶說,“大家都是同學,人家的手都是白白嫩嫩的,隻有我全是老繭,心裡很不是滋味,甚至有點自卑。”長年累月地熬制鹽,游強除了手掌布滿歲月的痕跡之外,由於長年用右肩抬鹽,他的右肩也明顯比左肩更厚。

30歲角色轉變把職業當事業

一把鹽鏟,一把鹽瓢,年復一年,無論冬夏,守在熱氣騰騰的灶房裡,濃縮、烘干,那是一段純粹得仿佛與世隔絕的時光。

“白頭灶戶低草房,六月煎鹽烈火旁。走出門前炎日裡,偷閑一刻是乘涼。”清代詩人吳嘉紀一首《煎鹽絕句》生動形象地描述了“燒鹽匠”的艱辛。夏天,在攝氏30幾度的高溫下,“燒鹽匠”還要守在熱氣騰騰的灶房裡,同時完成繁復的制鹽工作。就如詩中所說,當“燒鹽匠”在繁忙中偷得一點空閑,走出草房站在烈日下喘口氣,這對於他們來說,已然算是“乘涼”了。

冬天也仍舊煎熬,在高處透風的灶房裡,為了干活方便,游強隻穿一件長袖單衣,一件單褲,在燒鹽過程中,褲腿難免會被鹽水打濕,在等待結晶的間隙,他就披上棉襖坐在鍋邊取暖。換班后,游強把打濕的褲子放到煙巷上炕干,第二天繼續穿。

在燊海井,共有8名“燒鹽匠”,四班三運轉,每班兩人。“夜班尤其辛苦,從晚上6:30上到第二天早上6:30,共12個小時,凌晨三四點是非常難熬的。”游強說,據他統計,在自己一線燒制鹽的15年間一共熬了1000多個夜。

而隨著越來越多的游客參觀燊海井,看到“燒鹽匠”制鹽的過程后,不斷有游客豎起大拇指,“很多人對我們這個工種很好奇,也有很多人都稱贊我們‘了不起’,我當時還不以為然,后來了解到,全國在做古法制鹽的人很少。慢慢地,我發現自己是在做很有價值的事情,心裡有了成就感,干活就更有動力了。”游強說。

2006年,游強被推舉為燒鹽組組長,為了調動起其他“燒鹽匠”的積極性,他建立健全了各種管理制度和考核細則。從吃“大鍋飯”到單獨計產量,游強設置了“超產獎”,即給每個月最高產量的“燒鹽匠”予以經濟獎勵,連續兩個月都是最高產量的工人,還有額外的獎金發放。有了激勵機制后,“燒鹽匠”的積極性顯著提高,燊海井的鹽產量也從之前的每個月30噸-40噸,提升至60噸-70噸。

除此之外,游強還完善和細化了制鹽工藝操作規程。由於古法手工制鹽存在誤差,不同師傅的教法也有差異,導致燒制出的井鹽質量參差不齊,於是游強便規范了操作工藝,如規定加蓋時間、抬鹽時間等,並在灶房裡安裝了監控,定期抽查。后來,為了控制天然氣的用量,督促“燒鹽匠”及時關小天然氣閥門,游強還設置了“節能獎”……

隨著工作的深入,以及對傳統制鹽工藝的鑽研和學習,游強逐漸有了“主人翁”意識,真正把古法制鹽當成自己的事。

40歲致力於做井鹽文化傳承者

當天在燊海井,記者見到41名身著熒光綠T恤的小朋友,他們佩戴著導覽耳機,面對著灶房裡冒著熱氣的8口大圓鍋,嘰嘰喳喳地向解說員提出各式各樣的問題,也為這口自清朝就已經存在的“燊海井”增添了幾分活力。據了解,這41名小朋友來自自貢檀木林幼兒園,他們在7位老師的陪伴下,到燊海井開展“研學”活動。

“燊,代表火在木上燒,寄托著生意紅火興旺的美好願望﹔海,寓意鹽井裡的鹵水和天然氣如大海一般汲取不盡。建成后的燊海井日噴黑鹵萬余擔、天然氣8500余立方米,可燒鹽鍋80余口,日產鹽2500余公斤,是一口鹵氣同採的高產井。一直到今天,這口古老的鹽井依舊保存了舊時產鹽的布局和風貌,還在出產著潔白的鹽巴。”游強向小朋友們娓娓道來。

如今41歲的游強,已經是燊海井生產部主任,並擔當起手工制鹽作坊的守護者和傳承者。

燊海井景區灶房下方,有一處仿唐建筑,牌匾上用繁體字書寫著“鹽學堂”。在秦相李斯統一文字的小篆中,“鹽”字由“臣”“人”“鹵”“皿”四個部分組成。“臣”代表官吏,“人”指工人,“鹵”指鹵水,“皿”就是煮鹽的器皿。據游強介紹,此處“鹽學堂”,是燊海井景區專門為研學團隊設置的教室,每年都會有學生來這裡研學。研學老師除了為他們講解鹽的常識之外,還有鹽雕等實踐課程。同時,還有學生來這裡寫生,木質井架(俗稱“天車”)、“叩問大地”雕塑、始建於道光年間的“燊海井大車”等都是他們的素材。

隨著旅游業的發展,燊海井知名度不斷飆升,游強也清楚地認識到,作為傳承者和傳播者,有義務也有責任讓更多的人了解鹽都,了解燊海井滄桑而厚重的歷史。

他先后參與拍攝了中央電視台大型紀錄片《直播中國》《舌尖上的中國2》《生命之鹽》《美麗中國鄉村行》《味道中國》、成都電視台《川菜的品格》、江西衛視《非遺美食》、國家攝影影像時刊《眼睛》第100期《燊海古井守護人》等。面對鏡頭和媒體的採訪,游強毫不怯場,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他引以為豪的井鹽文化。

點點滴滴的積累,讓游強內心有了不小的成就感,同時也升華著他對工作的熱愛和尊敬。“如果說過去的制鹽是一種單純意義的生產,現在我的工作意義更不一般,是古老技藝的延續和傳承。”游強不僅僅是一名新時代的傳統工藝制鹽人,更是鹽文化的傳播者。

如今在燊海井景區內,售賣著沒有任何添加劑的古法制鹽產品,未來,游強還想圍繞傳統制鹽技藝,做出更多的非遺衍生產品。同時,他還打算將井鹽文化的歷史和故事整理成文字資料,將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代代相傳。(四川日報全媒體記者 鄧涵予)

(責編:袁菡苓、羅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