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全家福
107歲的新春祝福
2019年1月,105歲生日
2021年1月,107歲生日
今年是中國共產黨建黨100周年。一百年風雨兼程,我們的黨取得了舉世矚目的輝煌成就,在歷史檢驗中愈發映射出真理和正義的光芒。
在這100年裡,中國社會經歷著偉大的時代變革。中國人民經過艱苦卓絕的拼搏斗爭和不懈努力,砥礪前行,讓我們這個古老的文明國度,從站起來,到富起來,到強起來……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各族人民,同呼吸,共命運,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偉大勝利。
為向黨的100周年獻禮,從今天起,本版將每月一期推出《我是共產黨員》特別策劃,回眸那些為黨和國家,為共產主義信仰犧牲和奮斗的革命者,採訪那些為新中國的建設奉獻一生的普通共產黨員。他們,是中國共產黨百年輝煌的光榮見証﹔他們,值得你我永遠銘記心間。
提要
少年負笈出三峽,追尋立身救國之道﹔青年投身抗日救國大潮,戎馬倥傯。為了信仰,他親歷了九死一生的敵后潛伏歲月,“雖九死其猶未悔”﹔為了信仰,他努力說真話,不管付出什麼代價,“無愧無悔,我行我素”——這就是百歲老黨員、老革命家、作家馬識途一生的寫照。
1月13日,馬識途107歲生日,他揮毫潑墨,寫下一個大紅“福”字,向全省作家送出新春祝福,並透露了自己的生日願望——還想去北京參加中國作協第10次代表大會。
今天,馬老成為本報《我是共產黨員》特別策劃的第一位受訪者,因他年事已高,在女兒馬萬梅協助下,書面回答了記者提交的若干問題,向我們展示了一位有著80多年黨齡的老革命家波瀾壯闊的革命歲月,以及熱烈持久的文學生涯。
嘉賓
馬識途(1915年1月—),原名馬千木,重慶忠縣人。職業革命家、作家、書法家。1938年3月加入中國共產黨,曾先后擔任過鄂西特委書記、滇南工委書記、四川省川康特委副書記等職。新中國成立后,曾任四川省建設委員會主任、廳長及中國科學院西南分院黨委書記、副院長,中共中央西南局宣傳部副部長、科委副主任,四川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四川省文聯主席、四川省作家協會主席,中華詩詞學會副會長,四川國際文化交流中心理事長等職。近年出版20卷本《馬識途文集》。
107歲馬老揮毫給作家們送“福”
每逢春節前夕,四川省作家協會都會去看望馬識途、王火等德高望重的作家。記得2019年1月21日,帶著全省作家的牽挂和親切問候,帶著省作協黨組的關心和溫暖,帶著對百歲老黨員老作家的敬意之情,省作協黨組書記、常務副主席侯志明前往馬識途的家裡看望並予以了親切慰問。當年,105歲高齡的馬老即興寫下對全省作家的寄語:“作文先作人、寫書多讀書”,並請侯志明轉達他對全省作家的問候和祝福。
2020年7月5日,106歲的馬識途在新作《夜譚續記》出版后,宣布就此封筆。馬老專門鄭重告白:“我年已106歲,老且朽矣,弄筆生涯早該封筆了!”中國作協副主席李敬澤問詢后由衷表示:“馬老這一輩子,已經留給我們很多珍貴的作品。希望馬老現在能停下來,好好保養身體,安度晚年。”
2021年1月13日的成都,陽光明媚的一天。省作協一行人走進馬老家的客廳,隻見馬老坐在臨窗的書桌前,正在瀏覽電腦。見到侯志明,馬老慢慢站起來,繞過身后的座椅,自己向客廳走去,沒有人攙扶,沒拄拐杖,精神矍鑠。侯志明感嘆:“怎麼也不相信這是一位107歲的老人!來到客廳,馬老還拉過旁邊一把椅子,讓我靠近坐下……馬老以自己波瀾壯闊的革命生涯,以自己熱烈持久深沉的文學生涯,為我們樹立了挺拔的標杆﹔他老當益壯不斷續寫文學新篇,以執著的精神范式,以不歇的創作熱忱,為我們樹立了堅韌的榜樣。”
這位107歲的文壇巨匠,通過侯志明向全省作家送出了新春祝福,揮毫潑墨,寫了一個大大的“福”字,深情地說:“你代我向作家們問好啊!”
馬老直言:“讓你來,不是讓你給我拜壽,是想讓你春節前開會時,代我向作家們問好!我年齡大了,不方便和作家們見面,你代我問個好,祝福他們新年好。我還寫了個‘福’!”這時,大家看到了面前擺著的紅斗方,右上角是幾個小字:“牛年向全省作家拜年並祈”,中間一個大大筆力遒勁的“福”,落款是:“百O七歲馬識途”。
馬老再次提及了自己的心願:“今年7月1日是黨的100歲生日!我去年就說希望能慶祝黨的100歲生日。”當侯志明提出省作協還有很多建黨百年的活動需要馬老參加時,馬老的眼神充滿期待,並將另外一個願望托付於侯志明:“今年中國作協10次代表大會應該要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你幫我打聽一下,我想去北京參加。”
說這話時,馬老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問答
馬千木如何改名為“馬識途”的?
背 景
1937年8月,日軍飛機轟炸南京,馬識途與女友劉惠馨等同學逃離南京,來到國民政府“戰時首都”武漢,然后來到黃安七裡坪,參加由方毅主持的為期一個多月的游擊干部培訓班。
找到道路 老馬識途
那時候我叫馬千木。記得是培訓班結業前,在深山的一個破祠堂裡,方毅陪同錢瑛與學員見面,介紹錢瑛是湖北省委組織部部長,曾赴蘇聯留學,並蹲過國民黨的監獄。那是第一次見面,錢瑛身穿藍布旗袍,腳蹬布底鞋,雙目炯炯有神,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在一堆燃燒的篝火邊,學員們熱烈歡迎,錢瑛於是用俄文唱起了《國際歌》。在庄嚴的旋律中,我更加迫切要求加入中國共產黨。
1938年3月的一天傍晚,位於漢口富源裡的湖北省委組織部辦公室,我再一次見到錢瑛,並遞交了陶鑄寫的介紹信。錢瑛看了介紹信,親切地對我說:“哦,你就是馬千木。以后不要叫我錢部長,大家都叫我錢大姐,你也叫我錢大姐吧。一切明天再說,今晚你就住在這裡,不過是打地鋪喲!”
第二天上午,錢瑛來到辦公室,告訴我:“我到七裡坪時,方毅就說過你的情況,現在可以給你舉行入黨宣誓儀式,不過你要先填一張表。”
我鄭重地接過一份油印的《入黨申請表》,認真仔細地填好,在簽名處簽上自己的名字:馬識途。錢瑛看后感到不解:“你不是叫馬千木嗎?怎麼簽的是馬識途?”我回答道:“從今天起我改名了。我已經找到自己的道路,老馬識途了。”
錢瑛點點頭說:“你在南京就已經加入了共產黨的外圍組織,經受過考查,候補期可以免去,這一欄就不填了。”說著她在介紹人一欄簽上自己的名字,在上級批准人一欄簽上“組織部部長錢瑛”。
入黨宣誓 神聖時刻
宣誓隻有錢瑛和我兩人。錢瑛從自己帶來的一本馬克思著作裡翻出一張馬克思的照片,又從另一本書裡找出中國共產黨黨旗圖案,把兩本書立在桌子上,將入黨誓詞交給了我。
在錢瑛的帶領下,23歲的我庄嚴地舉起右拳,一字一句地宣誓道:“我志願加入中國共產黨,堅決執行黨的決議,遵守黨的紀律,不怕困難,不怕犧牲,為共產主義事業奮斗到底!”宣誓完畢,錢瑛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說:“祝賀你成為我們的同志!”我不禁熱血沸騰,流下了眼淚。
文學之路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背景
根據錢瑛的指示,馬識途轉移到昆明,化名馬千禾,並考入西南聯合大學中文系……
一開始沒有想過要成為作家
我在西南聯大的時候自然也有作業,就是自己搞創作,我就在那樣的環境裡開始了創作。當時我寫了兩本詩,還寫了一個28萬字的長篇。那時張光年也在昆明,我知道他是從延安來的,我們兩個就認識了,合起來搞了一個刊物《新地》,我就寫短篇、雜文,發表在那上面。可是由於我做黨的工作,規定很嚴格,到新的崗位之后,所有我的圖片、文字都要銷毀掉,不能帶走,因為怕出現問題。所以那時寫的東西在我離開昆明的時候全部都銷毀了,像《夜譚十記》裡的一些篇章就是當時寫的,后來銷毀了。那個長篇寫的是抗戰第一年的事,因為我那時在前線採訪過,所以寫了28萬字的長篇。我還寫了一首長詩,叫《路》,寫抗戰時期一個華僑歸來參加抗戰,在這個過程中與滇緬公路邊上一個彝族公主戀愛的故事,這詩有1500行,可惜也被毀掉了。前幾年有出版社要我恢復這首詩,我就憑著記憶又把它重寫出來,還是叫《路》。所以當時我雖然作了許多文章,可惜都被燒了……
新中國成立后,我擔任一些行政領導工作,工作非常忙,一直就這樣下來,沒有時間寫東西,也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成為一個作家。后來成為作家是比較偶然的:1959年新中國成立十周年的時候,那時沙汀主編《四川文學》,他跟我講,你一定要寫篇文章,寫一篇回憶錄來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十周年。於是我就寫了一篇《老三姐》。結果《人民文學》發現了,馬上轉載。當時陳白塵做主編,派周明來找我,要我繼續寫東西。當時我真的很忙,可是陳白塵、周明他們很會做工作。周明看我忙,也不催我,就說是來找我擺龍門陣的,讓我講革命故事。對此我當然可以談很多,他說好,你就把這個寫出來,照著你說的這樣子寫就行了。因此我在《人民文學》發了好幾篇文章,《小交通員》《老三姐》《接關系》等,在《四川文學》也連續發表了幾個短篇,這樣就開始接觸到文學方面的人了。
《清江壯歌》率先在本報連載
1941年我的愛人劉惠馨犧牲后,我們的女兒下落不明,之后我找了她20年,終於找到了,這事在四川傳開了,成為一個美談。四川作協要我以此寫一部作品,沙汀鼓勵我寫一個長篇,我就動手寫,這就是后來的《清江壯歌》。先在《成都晚報》(《成都日報》當時更名為《成都晚報》)上連載,又在武漢一家報上連載,還在四川和武漢的廣播電台連播。因此,韋君宜搶先說他們要出版,就把我的稿子拿去了。這書實際上在1961年就寫好了,韋君宜、沙汀也幫著修改,出了清樣送給我看,准備在我看完清樣之后就付印。韋君宜催我說,他們都排好字了,就等我的清樣拿回來。拖到1966年的春天,韋君宜還是把它出版了,第一版就印了20萬冊……
“文革”之后,我首先恢復的就是《夜譚十記》,這是《清江壯歌》之后發表的第一個長篇,之后又陸陸續續寫了好多短篇、中篇、長篇。我的寫作興趣大了,原來是被逼著寫,后來是主動想寫,陸續創作了20本書,集為文集有12卷之多。后來我擔任四川省文聯主席和省作協主席,擔任了28年,參加了9屆作代會,這中間經歷了很多,但我對文學始終有興趣,也始終在認真地寫一些東西。
對“那個年代”的影視作品有何期待?
背景
2020年11月30日,根據馬識途的同名小說改編的諜戰電視劇《沒有硝煙的戰線》在成都舉行交流會,電視劇在橫店開機……
我的這個文學故事,是我根據我的朋友黎強的英雄事跡,結合我當年做地下黨工作時所見所經歷的人和事編寫而成的。當年,黎強在對我講述了他在潛入國民黨特務機關十年之久得幸勝利歸來的故事后,曾對我說過,當然也有不少活下來的地下黨的朋友們也對我講過,他們很希望有更多的機會讓更多的人了解當年我們地下黨所從事的艱苦卓絕、九死一生的斗爭生活和堅貞不屈視死如歸的斗爭精神,理解我們為之所付出的鮮血、眼淚、痛苦和迎來勝利的歡樂。在這條沒有硝煙的戰線上,地下黨員們前赴后繼,獻出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甚至還要忍受親友們一生的誤解。更有的人到犧牲也沒有留下真實姓名,連墳墓在哪裡都無從知道。
近十多年來,雖然也有反映隱蔽戰線的影視作品上演,個別還算差強人意。但有些作品,由於不了解當時的社會情況,更不了解隱蔽戰線的活動規律和斗爭情況,以至於造成對當年地下黨斗爭生活的誤解。更有的追趕潮流,嘩眾取寵,胡編亂演,有辱隱蔽戰線的英雄形象。
現在這一部即將拍攝的《沒有硝煙的戰線》的電視劇,是在我提供的母本基礎上修改加工、藝術上有所提升的作品。我相信,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一定可以拍出一部較好地反映隱蔽戰線英雄和烈士戰斗精神的電視劇,用以紀念那些曾在沒有硝煙的戰線上奮戰犧牲的烈士們。
黎強去世前,一直跟我說,很想有一些作品,能夠把那段經歷記錄下來,所以我寫了兩本書,包括這本《沒有硝煙的戰線》,但是我想還不夠,遠遠不足。那個年代的故事太多了,那麼多無名英雄的奮斗和犧牲,才換來了今天。我很高興看到今天有這麼多的年輕人,願意去了解我們當年的故事。雖然黎強已經不在了,但是這部電視劇能夠被拍攝制作出來,他知道了肯定也會高興的。(成都日報記者 蔣藍/文 圖片由侯志明、王國平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