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幫兄弟成個家

立冬快10天了，小雨和陰天輪番交替，太陽偶爾露下臉就不見了。今天，終於盼來個大晴天，陽光燦爛得晃眼，身上暖洋洋的像是沐浴在陽春三月。就在這通體舒暢的好天氣裡，一個喜訊傳來：我幫扶的樂安鎮貧困戶兄弟黃清樹打來電話，“王哥，我和雨婷商量，臘月間我們打工回來就辦酒席。你一定要來喲！”我還沒來得及祝賀，黃清樹又強調了一句“你放心，我們隻請三四桌客，都是我們兩邊最親的親戚朋友，不會大操大辦！”

老小伙子終於成家了！

“不但讓貧困戶脫了貧，還讓老光棍脫了單，你這真是幫扶幫出了大成果喲！”聽著同事們的打趣，我心裡滿滿都是成就感、高興勁。

一

2016年9月，我被組織提拔為縣委組織部副部長。根據全縣脫貧攻堅工作安排，我們單位幫扶樂安鎮古城村。我的前任副部長調整了單位，我接續幫扶他原來結對的兩戶貧困戶。黃清樹家是其中一戶。

黃清樹家三口人，有林地13.8畝、旱地17.68畝，2014年識別當年家庭年人均純收入2168元。黃清樹的父母都是上世紀40年代上期出生，年齡已經七十多歲。好在兩位老人身體還算健康，還能做點輕體力農活。可是他家的土地基本都是山坡地，離住處較遠，去一趟要走至少一個半小時山路，爬坡上坎的很難難。此外，靠在土地裡種庄稼解決溫飽是不成問題，增收致富卻基本不可能，遇到年成不好，除開種子、化肥、農藥等必要支出還得賠本。

黃清樹是家裡的主要勞動力，除了在家種庄稼、打零工，更多時間還得出門務工。可是，“軟肋”就出在黃清樹這個“頂梁柱”上。這個1973年出生的漢子，43歲還沒成家，是不折不扣的老光棍。不是黃清樹不勤快，也不是他長得不受看，而是他頭腦不夠靈光，除了有一身好勞力，就沒有技術技能。出門務工也是干些打雜之類的體力活，辛苦不說還掙不了多少錢。

我第一次去黃清樹家，他還在省外打工，沒有見到他的“真身”。他的母親劉蘭英和父親黃貴春與我見了面。初次見面，我給他家送去一袋大米、一桶食用油和一件牛奶。我告訴他們，原來結對幫扶他們的同志工作調整，現在由我來接替，這之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千萬不要客氣。我對他們說了我對幫扶工作的一些想法。別看劉蘭英大娘年歲不低，但耳聰目明、頭腦清醒，是個明白事理的機靈人，也是家裡的實際當家人。劉大娘告訴我，此前通過幫扶，她家在2015年按照當年標准已經脫貧，但逐年增收還是比較困難。而她最大的心病是兒子黃清樹沒成家，如果這輩子兒子結不了婚，將來她和老伴百年之后，留下他一人怎麼辦。

劉大娘的“遠慮”牽動了我的心。我想我必須自我加壓，把幫助黃清樹告別單身，作為幫扶工作的“自選動作”，必須盡到最大努力。

二

我翻開黃清樹家的幫扶手冊。他家致貧的主要原因是缺資金、缺技術，幫扶主要措施是產業幫扶、技術培訓，產業規劃是發展種植養殖業及勞務輸出。我去他家的地塊實地走了一遍，也走訪了周邊幾戶鄰居。根據初步了解的情況，我認為對他家的致貧原因分析及幫扶措施是精准的，也是相對應的。我進一步查看了幫扶工作記錄及成效表，並與劉大娘攀談，得知村上為他家規劃了3畝多綠茶產業還有生豬、土雞養殖項目，此外他家還享受退耕還林生態補償等政策性收入每年九千多元。

返貧應該是不大可能了，但要持續鞏固提升幫扶成效，最終達到較高標准的小康，還得把幫扶的措施落小、落細，幫扶的力度加大、持久。我和劉大娘繼續商量脫貧措施，商定他家每年飼養兩頭生豬，一頭自家吃肉，一頭用來賣錢。其實一頭豬的肉吃不了多少，多的還是用來賣錢，加上一頭純商品豬，一年可以賣上五六千元。再養上二十來隻土雞，除了自家吃，也能賣二千多元。劉大娘家除了較遠的山坡地，房屋一百米開外有七八分菜地，四百米外有4畝多玉米地，這些地不僅近，而且都在平壩上、都挨著水泥村道，耕作管護很方便。種植的蔬菜、玉米、紅薯等是喂豬、喂雞的天然好食料，喂養出來的豬、雞肉質好、口感佳，不愁銷。但是，自給自足、作坊式的家庭種養殖業帶來的收入有限，要想有更強勁更持久的增收渠道，還得靠務工，而且必須是有一技之長的技術型務工。

見不到黃清樹本人，我就通過電話聯系他。在重慶一工地務工的他那天正好休息。當我告訴他從今以后我就是他家的幫扶責任人，我們就是親戚、他就是我的兄弟了，他高興地說：“那確實好。我媽也給我打電話說了，感謝您來幫扶我們喲！”我囑咐他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保重身體，還要多給家裡的兩個老年人打電話，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給我打電話。

我詳細了解了黃清樹務工的情況以及他遲遲沒能結婚的原因。劉大娘告訴我，黃清樹3歲那年不知啥原因生了病，一發燒就出汗，出了汗又繼續發燒，好不容易到醫院看好了，但感覺智力降低了，不過基本還算正常。劉大娘還告訴我，黃清樹讀書讀到了初二，雖然沒有畢業，但是成績不算太差，數學有時候還考過80幾分。他在家務農一般農活都能干，就連排天麻棒、養土蜂等不復雜的技術都會，就是學得慢，手上動作也慢。我對劉大娘說：“通過你的介紹和我跟黃清樹通話交流情況來看，黃清樹應該沒有多大問題，基本是正常的，你們不要擔心。縣上、鎮上組織的勞務技能培訓，你們一定要叫他參加，學會一門技術，出門掙錢就好多了。”

為了不耽誤黃清樹學習技術，我特地叮囑縣就業局一個同志和我們單位派駐古城村的第一書記小楊，有培訓機會一定提前給我說，我好通知黃清樹回來參加培訓。

三

2018年，為幫助貧困群眾掌握一門技術，輸出技術型勞務工人，青川縣就業局組織各類技術人才和工匠在全縣鄉鎮巡回開展務工技術培訓。我得到消息，趕忙給黃清樹打電話。正好黃清樹打工的工地因雨暫時休工，他急忙和本村另外兩名務工人員一起趕回來。這次，我終於見到了黃清樹。

黃清樹有一米七幾的個頭，不胖不瘦，皮膚黝黑，臉上胡子拉茬，腳上穿著一雙沾著泥巴的膠鞋。我問他在外面具體干些啥活，收入怎樣。也許是我們經常通電話，黃清樹並不顯得拘謹，不緊不慢地和我談了起來。他告訴我，他在外打工有十多年了，北京、浙江、新疆、重慶、甘肅很多地方都去過，稍近點就在本省綿陽、廣元等地。他主要從事的是修房子、打隧道、砌堡坎等土木建筑行業，因為不懂技術，全是干些砌筑、裝卸、拌灰漿、澆注等力氣活，掙錢少，人又累。我對他說：“所以你很有必要學一門技術，特別是再過幾年你年紀大了干不動重體力活，有技術就不怕了。”

隨后黃清樹參加了縣就業局在樂安鎮舉辦的建筑技術培訓班。他最想學的就是制模。培訓班老師很有耐心，既講理論知識，還操作示范，手把手教學員們實踐實訓。黃清樹學得很認真，加上原來也經常看匠人制模，多少有點基礎，他順利通過了考試，領到了結業証。“有了這個本本，我以后就可以制模，干點技術活了！”黃清樹咧開嘴笑了。

好運來了擋都擋不住。趕上了好時代，黃清樹的好運接踵而至。這裡剛學到了技術，在縣上勞務招聘會上，重慶一家建筑公司就跟他簽了用工協議，包吃住，不論上工休工，每月保底7000元，比原來學技術前的工資高出一倍多。

四

古城村有建檔立卡貧困戶45戶貧困人口139人。大多數家庭青壯年外出務工，留下老人看家守業連帶照顧小孩。村裡雖然給每家每戶規劃了產業，但沒有勞動力沒有技術，產業也發展不起來。針對這種現狀，樂安鎮黨委和古城村黨支部引進農業產業公司，在村黨支部的引領下，實行“村黨支部+公司+專合社+基地+群眾（貧困戶）”的模式，集中統一發展產業，既提高了產業發展效益，也把群眾從土地上解放出來，從而有更多時間精力發展庭園經濟。

2018年末，黃清樹務工拿回家4萬多元，家裡綠茶產業收入3000多元，養豬養雞收入6000多元，再加上退耕還林等政策性收入9000多元，總共純收入接近6萬元。有了錢，黃清樹家廁所、廚房貼了地板磚，安上了沖水馬桶，席夢思大床買回了家，還換了高清大彩電，整個門庭煥然一新，變了個樣。

條件好轉了，黃清樹家自然有人上門了。首先上門來的是原來同村一個叫唐炳章的中年男子。20年前，也是因為家窮，唐炳章來到與青川縣毗鄰的甘肅省武都區，給人做了上門女婿。2019年春節回老家，聽說兒時的玩伴黃清樹46歲了還沒成家，同時聽說黃清樹家這一年變化很大，就登門造訪了。兩個20年沒見面的發小見了面啥話都說。唐炳章也是個熱心腸，見黃清樹至今還打著單身，就給他介紹了一門親事。他說他武都新家附近有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十多年前喪夫，留下3個孩子。現在2個孩子已經成家，最小的孩子也快20歲了。

二十多年來，媒人們前前后后給黃清樹介紹的女子數量算起來快有一打，可因為家窮，再加上他老實巴交的，最終一個也沒成。本來黃清樹抱定了打光棍的決心，不再對結婚成家抱幻想。可經唐炳章這麼一說，他那顆死寂多年的心又燃起了火花。

在唐炳章的撮合下，那個名叫黎雨婷的婦女在兩個親戚的陪伴下來到古城村，和黃清樹見了面。黎雨婷45歲，比黃清樹小一歲多，五官端正，還有幾分秀氣。都年歲不小了，也是緣分到了，黃清樹一瞅黎雨婷就喜歡上了她，黎雨婷也對黃清樹不嫌棄。按照當地風俗，當天喝過定婚酒，兩人就開始了自由交往。

黃清樹帶上黎雨婷一起去重慶建筑工地務工。黃清樹制模，黎雨婷打雜，兩個人雖然不住在一起，但同在一個工地，能相互照顧，日漸加深了了解和感情。

五

2019年6月，黃清樹和黎雨婷相處了四五個月，想去把結婚証辦了，正式組建家庭。黎雨婷忽然向黃清樹提出，要他送3萬元彩禮，說不是自己想要，而是以彩禮為名，想給小兒子籌點款開個小吃店。這讓黃清樹感到意外。他原以為，兩個人都這麼大把年紀了，何況黎雨婷也是結過婚的人，結婚扯張結婚証就行了，還需要什麼彩禮呢？

都說黃清樹傻，可誰也想不到在這件事上黃清樹卻多了個心眼。他擔心，雨婷萬一收了彩禮卻不跟他結婚怎麼辦？以前自己吃過這樣的虧不止一次。黃清樹遲疑不決，半天沒表態，讓黎雨婷很失望。一氣之下，她決定不再和黃清樹來往。這下黃清樹又沒轍了，后悔不迭。

黃清樹把這件事告訴了劉大娘，劉大娘叫他給我打電話。聽了黃清樹的講述，我想了想，開導他：“我認為，給彩禮這事其實你不應該拒絕。如果這錢真是幫助人家小兒子開店用，你應該慷慨地答應，因為你和雨婷結了婚，她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了。再說，你們將來老了，孩子記住你的好，還會對你盡孝的。”我這一說，黃清樹急了，問我現在還有辦法嗎？我又想了想，告訴他：“你先主動去找雨婷給她道歉，向她坦白你原來被人騙過，生怕再次被騙，所以沒有答應她。但現在自己清醒了，這回確實是自己犯了糊涂，把雨婷想歪了。告訴她，她不是那種人，她是個誠實善良的好女人、孩子們的好母親。她一定會原諒你！”

過了幾天，黃清樹給我打電話說，他把我教給他的那些話去給雨婷道了歉，雨婷沒有說原諒他也沒有說不原諒他，問我接下來怎麼辦？我聽了黃清樹的“情報”，揣測這事有了些許轉機。但我對黃清樹的辦事能力不放心，為了徹底扭轉他的被動局面，決定親自走一趟助他一臂之力。我讓黃清樹告訴黎雨婷，抽個時間和黎雨婷回她老家，親自把3萬元現金給到她兒子手中。我們單位恰好有位甘肅武都區的女同事，在我們單位組織去古城村開展“三同”活動（與貧困戶同吃、同住、同勞動）時去過黃清樹家，認識黃清樹，也通過我知道了黃清樹和黎雨婷正在處對象。我想請這位女同事和我一道去黎雨婷家，幫黃清樹助陣，說說好話，努力促成這門親事。

后來事情的發展幾乎就按照我預設的“劇情”進行。只是我們沒有想到，當黃清樹和黎雨婷去到黎雨婷家，親手把3萬元現金送到雨婷的小兒子黎翔手中后，懂事的黎翔不顧黃清樹和黎雨婷反對，當場給黃清樹打了借條，並說最多兩年就把這錢還了。這真是一個反轉卻感人的情節。隨后，我和我那位女同事把准節點來到黎雨婷家。我告訴黎雨婷，我以一個“大哥”的身份擔保，黃清樹是個實誠人，沒有壞心眼，他勤勞持家、孝敬父母，也一定會珍惜雨婷。我那位女同事告訴黎雨婷，青川是個好地方，山清水秀，物產豐富，發展前景越來越好，希望雨婷能在青川安家，大家又多了個好老鄉、好姊妹。那天的效果達到了預期。據后來黃清樹講，黎雨婷說“真是沒看出來，黃清樹還那麼有面子，居然領導們會跑那麼遠來幫他當說客！”

解開心結的黃清樹與黎雨婷在2019年臘月領了結婚証，准備在2020年春節期間辦喜宴。不料新冠肺炎疫情來勢洶洶，為響應國家疫情防控政策，他們的婚期一再推遲。如今，我國疫情防控取得了階段性重要成果，社會生活秩序基本恢復了正常，黃清樹和黎雨婷也將正式步入婚姻殿堂，開啟他們的幸福新生活。我這個幫扶干部、黃清樹的“老哥”，因為“救姻緣”有功，心裡甜滋滋的，像喝了蜜一樣！   

作者單位：四川省廣元市青川縣委組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