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交響樂團讓音樂在“泥土”中生根

2020年09月15日08:53  來源:北京日報
 
原標題:中國交響樂團讓音樂在“泥土”中生根

當重慶市北斗村的農民管樂隊走上北京音樂廳的舞台,當靜樂縣教師合唱團拿下第二屆全國合唱藝術節一等獎……中國交響樂團的音樂家們總是會熱淚盈眶。有人說高雅的交響樂“不接地氣”,於是他們背上樂器,從稻浪翻涌的田野走到黃土嶙峋的高原。除了演出,所到之處,他們還盡己所能“授人以漁”。音樂,正在改變著許多人的命運。

■基層演出不能淺嘗輒止

8月17日,甘肅省通渭縣馬營鎮飄起細雨,炎炎盛夏氣溫降至14℃,猶如深秋。男中音郎奧博的一曲《等待》唱完,廣場上響起了鄉親們熱情的叫好聲。有個小伙子還爬上了一側的房頂,一邊舉著手機錄制,一邊拼命地鼓掌。

這是中國交響樂團“2020年‘我們的中國夢’——文化進萬家”活動扶貧慰問演出的第三站。此前,18名藝術家組成的小分隊剛剛去往青海省西寧市和甘肅省東鄉族自治縣。接下來,蘭州和岷縣還在翹首期盼。八天內,他們行程一千余公裡,在34℃和8℃之間輾轉,有時要坐八個小時大巴車。演出現場的條件大多簡陋,沒有專門的場地,大家就在車上化裝備演。

“藝術源於生活。”每當看到觀眾們熱切的眼神,郎奧博都更加理解這句話的含義。郎奧博的同事、歌唱家潘田果也很有同感:“這裡的鄉親一生可能都沒有機會看到中國交響樂團的演出。我們的到來,對他們而言意義重大。”

近年來,隨著“文化進萬家”活動的開展,國交奔走在基層。一直以來,許多慰問演出都存在著“唱幾首歌、說幾句吉祥話”的窠臼,淺嘗輒止,但國交的藝術家堅持選擇背著樂器親赴現場。1月31日,在廣西壯族自治區三江侗族自治縣,銅管五重奏、弦樂重奏演繹的《彩雲追月》《掀起你的蓋頭來》既經典親切,又別有風情。在當地難得一見的交響樂,一下子拉近了與觀眾的距離。

而為普及交響樂,國交所做的遠遠不止於此。

■田野上吹響西洋管樂

正午時分驕陽似火,田壟上泥土芬芳。庄稼成熟的季節,站在高處向下望去,微風吹來,滿目金浪翻滾,讓人忍不住哼起《在希望的田野上》。這裡是迎龍鎮北斗村,它所在的重慶市南岸區,是“人民音樂家”施光南出生的地方。

音樂的種子一直在這片土地上綿延。1月16日晚,施光南大劇院座無虛席。如果不是事先耳聞,觀眾難以相信台上那些捧著金燦燦西洋管樂器的手,前一天可能還扛著裹滿了泥巴的鋤頭。

這背后有一個長達十年的故事。2011年,國交在迎龍鎮建立了基層聯系點,開始精准幫扶北斗村籌建農民管樂隊。藝術家們並非心血來潮。此前,赴重慶演出間隙,他們曾給迎龍鎮上的留守兒童舉辦過一場音樂會,時隔一年,他們再次來到南岸區,當地負責人仍然對這場演出念念不忘。“農民朋友們都對西洋樂器感到特別新奇,又好看又好聽。”圓號聲部副首席周宏至今還記得大家興奮的神情,“他們希望平時的生活裡也能有音樂的陪伴。”

組建一支農民管樂隊是比較可行的辦法。相較於弦樂,銅管樂器對環境的要求不太苛刻,組合起來相對容易,練習的過程也不那麼漫長。但國交捐贈的第一批樂器運到村裡時,躍躍欲試的村民們還是被澆了一盆冷水。有人上來就拿起小號一陣猛吹,氣都吹光了,號也沒響一聲。

“最初,管樂隊隻有六七個人。”比這個“慘淡”數字更讓周宏和同事們犯難的,是村民們完全沒有音樂基礎,好一些的會唱唱歌、跳壩壩舞,但看樂譜、學樂理簡直是天方夜譚。最初那段時間,街坊四鄰半是調侃半是抱怨,說他們吹號“像老黃牛叫喚”。“我們心裡特別沒有底”,周宏坦言,管樂教起來也不容易,它不像弦樂器,演奏的動作都在手上,管樂的發聲細微而隱秘,吸氣到什麼程度、口腔該保持什麼形狀,都是很難描述和糾正的。

“我的經驗是,一定要用村民們能理解的方式。”比如,周宏曾讓大家平躺下來,靠呼吸頂起肚子上的書,這種體驗就是所謂的“腹式呼吸”﹔講解“節奏”時,國交的打擊樂手又是編口令,又是敲臉盆,各種半土不洋的法子用了個遍……

周宏放棄了許多本可以清閑度過的節假日。北斗村距繁華的重慶城區有一段距離,每次前往,汽車都要從高速公路駛上小路再到顛簸的田間地頭。另外,管樂隊的編制不規范,“有什麼樂器就算什麼”,以至於都找不到合適的練習曲。周宏又為大家改編了不少曲譜,《強軍戰歌》是管樂隊的拿手作品之一,它最初的簡譜,就是周宏出差時用酒店提供的稿紙寫成的。

“農民朋友對音樂的熱情讓我非常感動。”周宏自認,辛苦都是值得的。2014年3月10日是他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天。那一晚,在北京音樂廳的舞台上,農民管樂隊與國交共同演繹了《在希望的田野上》,周宏站在側幕,看見管樂隊每個人的眼睛裡都“閃著光”。這是農民管樂隊第一次正式登台,也是許多人的第一次北京之行。他們甚至來不及仔細看看這座陌生而宏偉的城市,下了火車就扑進酒店,用棉被衣物堵上房間門窗的縫隙,開始爭分奪秒地練習。對待手中來之不易的樂器,他們從來都是認真的。

如今,農民管樂隊的固定成員已經有二十余人,可以分成五個聲部,還增加了木管和打擊樂。所謂的“高雅”音樂,既能居於“殿堂”之上,也不會遠離質朴熾熱的泥土。

■“余熱”點燃靜樂合唱

在距重慶一千多公裡外的三晉之地,國交的藝術家們扎下了另一條根。

從北京乘高鐵到太原,再坐兩三個小時的車,2017年9月,國交第一次來到忻州市靜樂縣調研。山西是合唱強省,創立於2006年的省級“三晉之春”合唱比賽,十幾年來已經成為聲樂界響當當的品牌。晉西北黃土高原上的靜樂人,血液中也天生流淌著音樂的力量。

時任國交合唱團副團長的趙玉龍很快注意到,在靜樂縣,不管大人還是小孩,天生有一副好嗓子。“比如合唱團中,男高音是比較稀缺的,可他們不用經過什麼訓練,就能發出很好的高音。”

能不能幫這裡的人們做點什麼?研討后,國交派來了三位年輕的合唱團員,幫助靜樂縣發展合唱藝術,但團裡演出繁忙,漸漸的,大家感到有些分身乏術。趙玉龍考慮再三,試著給退休多年的女高音聲部部長林玉赤打了電話。“我工作的第二年,林老師就退休了,但她對待工作的認真態度,我一直都有耳聞。”因為交集不多,往返的旅程又很辛苦,按下撥通鍵前,趙玉龍都有點“怵”。

本來還想著多給林玉赤做做工作,趙玉龍沒料到,林老師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這個“發揮余熱”的機會,林玉赤期待多時,也格外珍惜,甚至願意不計報酬。很快,她就與昔日的同事緱小慧趕到了靜樂。十一月的黃土高坡寒風凜冽,林玉赤一待就是二十天。

另一位退休藝術家李克也讓趙玉龍十分感動。李克資歷很深,是原中央樂團時期的女中音歌唱家,經歷過李德倫、嚴良堃等大師雲集的時代。聽說了靜樂縣的故事,李克先是自掏腰包捐贈了一架鋼琴,后來又踏上了親赴靜樂執教的路。

李克的決心和行動力,在趙玉龍看來是“震撼”的:每個月,她都要去靜樂一兩次,每次七天左右,幫大家細摳發音和咬字,苦練基本功﹔在學員微信群裡,有時到了凌晨兩點,李克還在更新教學文章和聲樂音頻﹔擔任國交鋼琴藝術指導的女兒李舒曼也跟上了她的步伐。可她們總有不在靜樂的時候,這種情況下,合唱團的排練怎麼繼續?伴奏的同時,李舒曼開始教授指揮法……自始至終,李克分文不取,還出錢給合唱團添置了體面整潔的演出服。她常常帶著幾十斤重的樂譜和光盤從北京趕來,親自交到大家手上。

如今,不到三年,靜樂縣的第一支教師合唱團和第一支童聲合唱團已經初具雛形。2019年7月,靜樂縣教師合唱團力壓全國三十支合唱團體,拿下了“華夏根·黃土情”陝西(神木)第二屆全國合唱藝術節一等獎。也是在這個夏天,李克經過多方爭取,讓靜樂縣“愛之聲”童聲合唱團來到北京參加夏令營。培訓之余,她帶著孩子們參觀天安門廣場、鳥巢、軍事博物館等曾經隻存在於想象中的地標建筑。勞累在所難免,但李克相信,開闊視野,或許可以從此改變孩子們的一生。(記者 高倩)

(責編:袁菡苓、羅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