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支書

老子《道德經》中有雲：“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脫。”意思就是，善於建樹的不可拔除，善於抱持的不會脫落。四川省攀枝花市米易縣草場鎮仙山村支書郭友文，便是這樣一位建樹於鄉，抱持於民，“修之於身，修之於家，修之於鄉”的德高者。

車沿山路向上盤旋，一彎又一彎，轉得人頭暈。如果司機再開下去，我一定會吐的。旁邊素來活潑的石古，臉色蠟黃，緊閉著眼，緊閉著嘴，原來她的暈車病比我還厲害，我想分散一下注意力，找她說話也不敢。

其實我們該慶幸的是，這路雖然彎多，但卻是平平坦坦的好路。若不是當年郭書記發動大家修路，這路還不知“抖”成什麼樣，我肯定早就吐了。

仙山村坐落在攀西地區“著名”的石頭山上，雖說這山叫仙山，可當年的老百姓生活並未“沾到”什麼仙氣，更因道路的阻隔，導致貧窮。

郭友文因早期開辦花崗石廠，是先富起來的仙山村人。以身觀身，推己及人，他不忍見村裡人還過著自己曾經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的苦日子，便決心提振經濟，把村裡的農產品帶出山去，而修路便是眼前唯一的出路。

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郭友文帶頭墊資150萬元、捐資60萬元，發動黨員、群眾籌資籌勞20余萬元，投工投勞3000多人次，在他的感召下，村民朱啟祥還無償捐出了自己的一畝地，用於村道建設。他們先后花了3年時間，硬化了通村、通組道路11.6公裡。從此，仙山村邁出了“石頭山”變“金山”的成功一步。

仙山村康養中心庭院裡美麗的玫瑰花樹，每天中午，務工的村民們便在這些花樹下快樂地吃飯。鄧國良供圖

汽車還在山路上曲折攀爬，就在我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車在半山上一斜坡處的小院門口停了下來。我鬆了口氣，終於到了。此時，我不禁心生感激，這路不僅照拂了這裡的村民們，也照拂了我們這些到訪者和不計其數來此觀光休閑的旅人。

心中正感慨著，但見郭書記帶著風、帶著笑，大步從斜坡上的門道走了下來，神清氣爽。郭書記比我之前在照片上看到的樣子要瘦很多，本是一張方正的臉，現在都變尖了，藍色的格子T恤架在身上略顯寬鬆，卻多了幾分仙風道骨。

我說，郭書記，你瘦了呢？郭書記“嘿嘿”一笑。他熱情地伸出手來，手掌大而有力。他的熱誠頗具感染力，我暈車的不適隨之即逝。

他領我們進入坡道上的院門。庭院很大，約有1000平方米，當中長條形的花壇上，種了幾株壯碩的月季樹，它們在安適一隅，開出大而艷麗的花朵。

院門入口右側是一間敞闊的房室，朝向院壩的一面，全沒有牆。剩下三面牆都設置了書架，左面書架中空處，鑲著“紅色書吧”四個大字，四字中間還嵌有一枚黨徽。屋子中間擺著一張很大的類似整塊原木的桌子，造型自然，可以圍桌30來人。這裡一定是村裡一個兼具書吧、議事、茶室、會客室的“多功能廳”吧。

鄉裡、村裡也來了幾位干部，大家圍坐一起。我再次抱歉，為此行扶貧人物的採訪，打擾到大家周末休息﹔劉組長再一次“聲明”，他們是沒有周末的，不存在打擾。劉組長是米易縣委組織部派來的挂職干部，擔任仙山村駐村工作組組長、第一書記，他早已把自己的工作、生活融入到仙山村的這片土地上。

我又感謝郭書記答應接受採訪，這位2017年度全國農業勞動模范、2019年度四川省脫貧攻堅獎獲得者，謹厚藹然，謙遜有儀，說道：“自己講自己先進呢，講不來，也覺得沒啥子事值得一提，做的都是自己該做的事。實在要問呢，就問鄧國良，他是村裡的“秘書長”，他2002年就擔任村文書，至今18年了，我們村的規劃建設，他是功不可沒。”郭書記說著，指了指他左手邊的鄧國良。

正說著，有人用紙杯泡了茶遞過來，還有一人提了兩大籃子櫻桃進來。正值出櫻桃的季節，各地價格不同，但我知道都挺貴。

仙山村甜蜜誘人的黃草櫻桃。鄧國良供圖

此時桌上的櫻桃，紅中帶黃，晶瑩澄亮，嘗了嘗，嗯，甜！比我們昨天在漢源縣路上，買的1斤18元錢的還甜！

我問郭書記：“這櫻桃多少錢1斤啊？這麼甜。”

我動了再買1斤的念頭。

郭書記笑道：“這櫻桃不要錢。”

啊——我詫異地看著他，該不是開玩笑吧。

郭書記一臉認真道：“我這院子是個康養中心，這裡住宿的客人，每天散步到櫻桃地裡隨便摘著吃，都不要錢。”

啊——真是羨煞死了。怪不得院子這麼漂亮，原來是個康養中心。這裡除了有好花、好陽光、好空氣，還有免費的甜櫻桃！這日子過得真似神仙。

正巧外面走進來一個壯實的黑小伙。

郭書記說：“這就是康養中心的經理朱涌江。他是老村長的兒子，曾四處打工，雖然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但卻是個聰明人。他曾經讀過兩年中專，有些文化，所以我請他來任經理試試……還真沒看錯人。”

朱涌江一臉自豪地說：“來我們仙山康養中心的人很多，特別是冬天，要提前幾個月預訂。去年春節，來的人太多，多數是一大家子，實在住不下，有些人干脆打起了地鋪。”

劉組長也一旁說：“這幾年，攀枝花大力打造康養旅游第三產業。郭書記在政府幫助下，看准這個機遇，帶領仙山村優化產業結構，力促‘康養+產業’融合。我們除了這個康養中心，還有一處康養點，兩個加起來床位近200張。2018年還規劃種植了4500畝萬壽菊，一邊吸引游客，一邊促進鮮花、花椒油、干核桃、牛肉、老火腿等土特產的銷售。通過發展鄉村旅游，這兩年全村共實現旅游增收200多萬元，解決100多個貧困群眾的就業問題。”

仙山村萬壽菊的花海中幸福可愛的小姑娘。鄧國良供圖

午時已過，朱經理提醒大家，該吃飯了。

郭書記往外一看，說：“工人們都開始吃了哦。”

我這才注意到外面鬧哄哄的，玫瑰花樹下，五張餐桌一字排開，幾十個工人圍坐，看樣子早就開干（吃飯）了。

郭書記說，這些工人都是村裡人，在康養中心和附近的養殖場、石礦場等地務工，為了方便大家，也免得那些住得遠的村民吃頓午飯跑來跑去麻煩，便免費為大家提供了午飯。

看著這些村民們聚在一起，陽光下，花香裡，熱熱鬧鬧，開開心心，還有免費的午餐，真有點共產主義的味道了。

我們被領到二樓吃飯，這裡是康養中心餐廳，有三十來張桌子，靠院子一側窗邊，有七八張已坐滿了人。郭書記說，這些也是村裡的人，下午我們要開會，討論集體經濟分紅的事情。

劉組長說，這幾年，在政府支持下，郭書記帶領村干部組織了59個貧困戶，採取現金、土地入股，整合零散扶貧資金等方式，籌集220萬元，成立了養殖專業合作社。建成標准化養殖場7000平方米，養肉牛近150頭，香豬、豪豬220頭﹔配套修建了新型沼氣池，容量220立方，供88戶居民日常生活使用，沼氣糞渣作為果樹有機肥，通過種養結合，立體式循環發展生態農業。按照合作社盈余分配制度，加入合作社的已脫貧戶、非貧困戶都以年息10％的收益進行保底分紅。2016年底，村子摘掉省級貧困村帽子后，大家日子越來越好過。尤其這兩年，全村實現種植業年收入近1000萬元，人均年純收入1萬元，合作社分紅資金達14余萬元，村集體經濟年增長3.5萬元。

仙山村養殖專業合作社辦起的專業化養殖廠。鄧國良供圖

回到午飯主題，今天我們吃的是“火鍋+燒烤”。餐桌中心架著菌湯火鍋，湯中有雞樅、喬巴、雞油菌，還有蘑菇等﹔周圍一圈鐵板上正烤著吱吱冒香的塊肉，主要來自村集體生態養殖的黃牛、香豬和豪豬，還有土雞等。

郭書記一邊喝酒，一邊和我們聊天。

我問他每天都喝酒嗎？他說每天晚飯都會喝點，今天周末，所以中午喝點。“平時每天固定喝個三四兩，自從喝酒后，吃菜少了，所以你看我現在瘦下來了，嘿嘿。”

“哦，這樣啊。”我說：“我開始還擔心你病了呢，但又不像，你看上去那麼精神。不過，還第一次聽說喝酒可以減肥哦，哈哈……”

他說，這酒是他自己釀的，加了蕎麥、高粱、玉米、麥子、大米、小米……以前有個常來仙山“康養”的朋友，自己帶了五糧液，常來找他“換酒”喝，自己的五糧液不喝，非要喝他釀的酒。

一旁的鄧國良說，郭書記釀的酒，是窖在一個花崗岩洞裡的。

哦，怪不得這酒好，他可真是酒仙哦。

我一向聞不慣白酒，覺得有種刺鼻的味道，但聽他們一說，就不禁聞了聞這酒，果然不同，有一股清冽醇香入鼻。

郭書記說，酒是自己的產業，現在交給兒子在打理，現在要喝點酒，兒子還要他掏錢。說到這，郭書記臉上並無困窘，反倒是自豪。我想，兒子收他的酒錢，是想用這種方式約束老爸，這也是為了他的健康吧。

他接著說，兒子懂得體諒人，在疫情期間，每天都給村裡疫情防控志願者送水、送食物，他自己也是志願者，每天去村裡巡邏、義務宣傳。

鄧國良說，郭書記做過很多善事。曾為村民新型農村合作醫療保險的購買，為仙山村小學的修繕，為貧困學生們讀書，為“5.12”汶川地震災區、玉樹地震災區，為縣冬旅會的舉辦，無私捐款近200萬元。

鄧國良曾在朋友圈中說：“我為我村有個無私的當家人感到驕傲。”

郭友文於2004年擔任仙山村黨支部書記，2005年之前，全村無一座樓房，而現在260多戶人家，已有240多棟小洋房。仙山村，如今不負其名——窮山變金山，金山變仙山，還原了它名字的本意。

郭友文執持善念，修之於身，其德至真﹔他傳承善行，修之於家，其德有余﹔他扶危濟困，修之於鄉，其德綿長。他與人共享財富，把善行當成一件平常事﹔他愛鄉鄰，因為他懂得那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傾力扶持，隻為把仙山村建設成心中的世外桃源。

作者簡介：

羅薇，漢族，貴州安順人。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四川班學員。現供職於政府機關，從事宣傳工作。曾在《人民日報》《中國扶貧》《四川日報》《華西都市報》《成都晚報》《四川扶貧》等報刊雜志上，發表過記敘文、散文、詩歌、新聞通訊、論文等近百篇，且多次獲獎，並著有散文集《風隨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