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牆之下

（一）

普格縣在西昌以東50公裡，是離西昌比較近的一個貧困縣，有省道直通。新鋪的瀝青路宛如一條黑得發亮的綢帶，依山勢起伏，路面平整，來往車輛也不多，越野車跑起來十分輕快，發出沙沙沙的輕微聲響。路邊時不時閃過一棟棟青牆青瓦的房屋，不用說，能在省道邊上安家的村庄，都是相對比較富裕的村子，很少見到二半山區和高寒山區貧困村常見的夯土牆、杉木瓦的老房子了。

坐在車上的陳忠義突然跟司機說了一聲：“停車，我們拐進去看看！”司機放慢車速，拐進一條村道。

這是普格螺髻山鎮的黃草坪村。

州委副書記陳忠義下了車，走到一棟屋子的牆壁前，牆體是青灰色的，由一塊塊大磚砌成，線條很整齊，給人一種很厚實的感覺，顆粒非常粗糙，這是典型的用空心磚砌的牆。

房屋的主人迎出來，看見陳忠義一行，很是驚詫。

陳忠義問：“砌牆的時候，有沒有做基礎啊？”

房屋主人搖搖頭。

“有沒有圈梁呢？”

房屋主人一臉茫然。

“這房子是你們自己蓋的嗎？”

“是啊！親戚朋友都來幫忙的。”這個主人家又補充了一句，“我們村子裡的房子都是這麼蓋起來的。”

陳忠義嘆了口氣。

自從他頭回看到那一面面青灰色的磚牆，心裡就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如影隨形，揮之不去，就一直想抽空去看個究竟。今天，他的不安終於被証實了，許多老鄉採用的確實是空心磚牆，而且，既沒有挖地基，也沒有加圈梁。這樣的房子當然造價低，建造速度快，而且美觀了，但是，這樣的房子卻有一個弱點，在地震帶可以說是相當致命的弱點，那就是防震差。

陳忠義是經歷過多次地震的，也像普通人一樣受到過驚嚇。2014年，他由甘孜藏族自治州州委組織部部長調任甘孜州人民政府常務副州長，時間不長就遇上了甘孜州大地震。2014年11月22日16時55分和2014年11月25日23時19分，位於北緯30.2度、東經101.7度的甘孜藏族自治州康定縣分別發生6.3級、5.8級地震，震源深度約16公裡。震中為塔公鄉江巴村，距康定縣城約30公裡。陳忠義臨危受命，趕到震中塔公鄉指揮抗震救災。

“塔公”在藏語裡意為“菩薩喜歡的地方”。公元641年，文成公主進藏，唐太宗賜予一尊釋迦牟尼十二歲等身佛像。文成公主行經此地，這尊佛像如同在地上生了根，不肯移動。文成公主令眾人就地取用金沙按照佛像原貌復制一尊留在塔公。相傳，在佛像塑造過程中，當天剛塑完下半身，一夜之間，上半身竟自然生成！新佛像落成，原佛像才得以順利起程，最終到達拉薩並被供奉在大昭寺中。塔公寺由此興建並聞名於世。大地震之后，這座有1000多年歷史的寺廟，居然毫無損傷：大雄寶殿、釋迦殿、護法殿、觀音殿、成就塔殿、蓮花殿、塔林、僧舍風採依舊。而受損嚴重、大量坍塌並且造成傷亡的大都是近些年牧民用空心磚建起的房屋。

空心磚出現在20世紀末，是以黏土、頁岩等為主要原料，經過原料處理、成形、燒結制成。空心磚的孔洞總面積佔其所在磚面積的百分率，稱為空心磚的孔洞率，一般應在15%以上。空心磚和實心磚相比，可節省大量的土地用土和燒磚燃料，減輕運輸重量﹔減輕制磚和砌筑時的勞動強度，加快施工進度﹔而且質量輕，強度大，保溫、隔音降噪性能好，環保、無污染，減輕建筑物自重，加高建筑層數，降低造價，是一種很有前途的建筑材料。

但是，空心磚也有一個很大的缺點，那就是抗震能力比較差。用於民房建筑的時候，如果不採取加固措施，遇到地震非常容易倒塌。甘孜如此，雲南也是如此。2011年3月10日12時58分在雲南盈江發生5.8級地震，震源深度約10公裡。此后10分鐘內，當地又連續發生3次余震，震級分別為4.7級、4.5級和3.6級。盈江地震死亡25人，其中竟然有近一半是被倒下的空心磚砸死！空心磚在地震中表現出來的脆弱和危險讓人觸目驚心。由於空心磚的價格比實心磚便宜一大半，盈江很多村民在建房的時候經常選擇前者，一些單位在修圍牆和儲物間等建筑的時候也會採用空心磚。痛定思痛，盈江地震之后，該縣提出：取締空心磚生產，禁止空心磚再用作盈江地區房屋建筑材料。

這天晚上，陳忠義回到辦公室，翻開厚厚的《涼山州志》。他早就聽說過，涼山也處在地震帶上。但是，具體情況如何，卻不是很清楚。

《涼山州志》關於地震災害的章節裡這樣介紹：

涼山州地處中國大陸南北地震帶南段。帶內南北向活動斷裂發育，地震多沿斷裂呈帶狀分布，南北伸延、東西向並列的格局。

新中國成立前，州境內共發生過45次較大地震，其中24次具有破壞性：

1489年1月6日，西昌、越巂、冕寧同時發生地震，連續地震三日，西昌尤甚。西昌、越巂一帶山崩，山阜擁起，搖倒城垣、房屋，壓死軍民不知其數。

1536年3月19日，西昌、冕寧地震，公署、民居、城牆皆倒。西昌寺觀倒塌，地震涌水下降3—4尺，衛城內外俱若浮塊，瀘山廟產段氏所施之田坍塌殆盡，化為滄海，死者數千。

1850年9月12日，西昌地震，涉及普格、鹽源、昭覺、寧南、冕寧等縣，城鄉受災27880戶，倒塌房屋26106間，壓死有籍者20650人……

新中國成立后，州內共發生4.7級以上地震39次，其中具有破壞性的20次：

1952年9月30日，冕寧石龍一帶發生9度地震，房屋倒塌90%以上，余皆歪斜、崩裂，無一完好。全縣倒塌房屋3980余間，損壞10400間，壓死216人，傷926人。

1974年5月11日，雷波—永善發生9度地震，震中在永善境內，雷波縣死亡118人，傷110人，倒塌房屋704間，損壞2458戶，打死牲畜117頭，斷水渠18條、道路13條。

1988年4月15日，會東鹿鶴發生7度地震，淌塘、朝陽一帶房屋牆體普遍開裂，局部倒塌，死亡17人……

一組組觸目驚心的數字，從厚厚的書中跳出來，像一簇簇火焰一樣灼疼了陳忠義的眼睛，也灼痛了他的心。大涼山處在地震帶上，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一旦再次發生地震，這種既沒有打基礎又沒有圈梁加固的空心磚房又會奪去多少人的生命呢？

在隨后的調查研究中，陳忠義又增加了一個工作重點，就是對危房的調查。他很快發現，使用空心磚建造房屋，在大涼山是一個非常普遍的現象，人們看到的是使用空心磚建造房屋的成本優勢、速度優勢，卻沒有想到可能帶來的巨大危險，從某種程度上講，這是一把用一根細細的頭發拴著、懸在無數人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二）

第二天，陳忠義找涼山州住房建設局的同志了解情況。住建局副局長毛敏帶著厚厚一摞資料趕來了。他匯報說：“涼山州的危房改造工作是從四川5·12大地震之后的2009年開始的。到2017年，每年都有將近3萬戶的指標。危房改造主要針對的是建檔立卡貧困戶、五保戶、低保戶和殘疾人。國家專門有文件，明確規定對什麼樣的危房必須拆除，什麼樣的危房可以實施改造，並且撥有專項資金。”

陳忠義問：“對大量農民自建的，既沒有立柱，也沒有打地基，同時沒有圈梁的空心磚房屋呢？有沒有統計呢？有沒有做過防震測試呢？有沒有採取什麼加固措施呢？”

毛敏一愣：“這個工作我們還沒有來得及做。”

陳忠義沉吟著說：“你知道，咱們大涼山處在地震十分活躍的地震帶上。歷史上發生過很多次大大小小的地震，造成過巨大的人員財產損失。這種空心磚建造的房屋，就是抗震能力最差的建筑。一旦出現地震，就會造成巨大的人員傷亡。我也知道，把這些房子推倒重建是不現實的，國家拿不出這麼多錢，老百姓也承受不了這麼大的負擔。我想，我們能不能把這項工作納入危房改造工作中去？利用危房改造資金，制定一個相對統一的標准，對這些房子進行加固改造呢？一兩萬元錢，很難徹底解決房屋防震問題，但是，能不能加固一下，當地震來襲的時候，為老百姓逃離爭取幾秒、十幾秒或者幾十秒的時間呢？”

毛敏連連點頭，過了一會兒，他又遲疑地說：“不過，國家對住房建設的標准是非常嚴格、非常規范的。另起爐灶的話，恐怕難度非常大。”

陳忠義說：“這件事兒，難度再大也要做。我們不是常說以人為本嗎？天大地大，事關老百姓生命安全的事最大！如果這個工作我們沒有做，一旦地震發生，造成傷亡，我們有什麼臉面對生者和死者！這樣吧，論蓋房子，你們是行家，你們回去好好調查研究一番，做一個方案出來，這件事應該怎麼推進，有什麼難處可以找分管的副州長楊卉同志，也可以直接來找我，我來解決。好不好？”

毛敏重重地點點頭。他是四川人，老家並不在大涼山。他是1996年考入成都理工大學建筑系的——眾所周知，建筑系的招生都是掐的尖子生，智商都比較高。畢業后他一直在機關工作，2010年到雅安市安全監管局任副局長，2014年援建大涼山，到涼山州建設局擔任總工程師。也許是在機關工作的時間長，他對於機關裡的辦事作風深有體會，職責內的事情還好說，職責之外的事情，推動起來可不容易。像今天忠義副書記說的這件事，涉及的面那麼廣，牽扯的人那麼多，需要的資金那麼多，而且要標准還沒有標准，怎麼著手去辦喲！更關鍵的問題在於這個前提還只是一種假設，是嘛，地震這種事兒，誰說得准啊，地震預測至今還是一個世界性難題。有可能明天就發生，也有可能在幾十年之后。不過，今天他也確實被這位州委副書記感動了。這種自建的空心磚房子，出現有些年了，大家都習以為常了，沒見到誰發現問題、提出問題啊，陳忠義才來了多久嘛，居然就被他發現了問題，拎了出來，而且要下決心解決它！這種情懷，這種擔當，這種迎難而上的勇氣，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哦！如果地震真的發生了，這種自建房屋一片片地倒塌了，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被砸在裡面了……想到這種情景，毛敏忍不住毛骨悚然。作為一個建設局的領導，他確實無顏面對無數的生者與死者！

涼山州建設局立即向楊卉副州長做了匯報。副州長楊卉很有擔當，也很有經驗。她要求全州各縣市住建部門立即進行摸底排查。結果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好消息是，自從實施彝家新寨和易地搬遷政策以來，各縣把危房改造資金打捆使用，新建住房都是按照防震標准設計、施工的，房屋質量有了保障﹔壞消息則是，全州除農民自建的空心磚房之外，還有相當數量的土坯房、磚房都存在同樣的問題：沒有打好地基，沒有構建柱梁，沒有建造承重牆。

現在，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擺到了住建部門面前：這麼多房屋，結構不同，面積不同，使用的建材不同，如果要對其進行改造，按照什麼標准呢？達到什麼目的呢？如果錢多當然可以任性，拆掉重建都不是問題，可問題是國家下撥的D級危房改造資金每平方米隻有1300—1600元，國家補助每戶兩萬元，不夠的由各地政府補足。錢隻有這麼多，能做成什麼樣子呢？全州各個縣的同志都強烈希望州裡拿出一個標准，一個規范來。可是，放眼涼山州，誰有這麼雄厚的力量？誰又能做出權威性的結論呢？這可是要對國家制定的標准進行修訂啊！

最終，這個無法回避的問題還是擺到了陳忠義的面前。

陳忠義思考許久，他知道，這不是州住建部門的推脫，他們確實沒有這個能力！依法辦事，按章辦事，是社會進步的標志，也是把好事辦好、辦實的關鍵。看來，這件事隻有請求省裡支援了！

（三）

陳忠義想到一個人，省住建廳副廳長樊晟，在住建廳負責村鎮建設、勘察設計、建設科技、標准定額等工作，分管村鎮建設處、勘察設計與科學技術處、標准定額處，省建筑標准設計辦公室、省勘察設計審查中心、省村鎮建設發展中心。樊晟是武漢城市建設學院城市規劃專業畢業的，教授級高級工程師。四川省組織一批干部到新加坡參加城市建設管理培訓，他倆在一起學習，很是談得來。

陳忠義給樊晟打電話，請求支援。他說的一句話，打動了樊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爭取上幾秒鐘，讓群眾在地震發生后能夠逃生。”

樊晟一聽當即表態說：“我現在走不開，但是，我會盡快向廳黨組報告，盡快派一個工作組到涼山來，實地看一看。”

樊晟說到做到，住建廳領導非常重視，工作組很快來到涼山，詳細了解情況。省住建廳決定，委托省建筑設計院和華西集團成立一個工作小組，拿出一個通用圖紙來。省建筑設計院，是省內規格最高的設計單位，設計能力自不用說﹔華西集團則是省內最大的建筑企業，國企，施工經驗自然沒得說。省廳領導的態度很明確：第一，國家的標准規范不能違反﹔第二，要充分考慮涼山的實際情況﹔第三，涉及所有費用，不要涼山出一分一厘，全部由省廳解決。

陳忠義很感動，涼山州住建局的同志也很感動。工作小組的同志夜以繼日，很快拿出了一個《涼山州農房結構加固方案》，提交到省住建廳。省住建廳決定，召集專家對其進行評審，評審通過之后，就可以組織實施了。

工作進展得如此順利，涼山州住建局副局長毛敏很高興，他向陳忠義報告了情況，帶人趕到成都，參加評審會預備會。陳忠義說，等評審會的日子正式定下來之后，他也要到會。

毛敏沒有想到，事情陡然生變，預備會開得火藥味十足。參加評審的專家組組長，一看方案，當即表態：“這個方案，我不能簽字！”說完，站起來拂袖而去。

毛敏和工作小組的同志頓時傻了眼。毛敏當即打電話向陳忠義報告。陳忠義一聽，第二天就趕到成都。他先向省住建廳領導匯報，住建廳領導很重視，答應做專家們的工作，並且親自到會場主持評審會。

說實話，專家們的態度，也在陳忠義的意料之中。畢竟，這個異想天開的方案是要用非常有限的資金，對危房進行一定程度的加固，以此為群眾贏得幾秒鐘的逃生時間，這是沒有人做過的事情，也是國家確定的標准沒有涵蓋的。可是，作為一級黨委政府，能夠因此而視而不見、撒手不管嗎？危房之中，住的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啊！如果明明知道經過努力可以為他們爭取到幾秒鐘的時間，而囿於這樣那樣的原因不去努力，那還談什麼以人為本？

從內心講，陳忠義是非常欽佩這些敢於堅持自己主張的專家的。這些年來，我國能夠成為讓世界矚目的“基建狂魔”，是與建筑業的迅速壯大、迅速發展分不開的。在建筑業大發展的同時，難免魚龍混雜，泥沙俱下，建筑業也成為腐敗高發區。這些專家能夠始終保持清明，始終恪盡職守、按規辦事，可謂是建筑業界的良心。只是，他們不知道涼山的實際情況，不知道陳忠義和同事們的初衷罷了。

評審會上，陳忠義非常誠懇地做了一個發言，感謝省住建廳的關心，感謝專家們的參與。他著重介紹了大涼山的實際情況，介紹了對危房進行改造的初衷。

最終，專家們還是在這個方案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但是，他們仍然堅持：今天的會議，不能叫評審會，隻能叫會商會﹔這個方案，也應改成《涼山州農房結構整體性能提升方案》。他們也一再告誡：國家給的資金非常寶貴，好鋼一定要用在刀刃上，千萬不能用到穿衣戴帽、粉刷裝飾上去﹔千萬不能搞花架子﹔千萬不要對危房造成新傷害。

陳忠義向專家們深深地鞠躬。

（四）

回到西昌，陳忠義要求州住建局搞一個試點，分空心磚房、泥土房和磚混房，分別做出樣板來，以便在全州推廣。

州住建局把試點放在了喜德縣。由喜德縣住建局具體負責。喜德縣住建局把這項工作交給了副局長冷鳴。

冷鳴算是陳忠義的老鄉。他的父母都在樂山市衛生系統工作。他卻對搞工程情有獨鐘，在大學學工程造價，畢業之后進了華西集團。2016年，省委組織部從住建系統抽人援建涼山。冷鳴被選中，派到了喜德縣規劃住建局擔任副局長，分管質量安全監督和農村住房安全。

拿到圖紙，冷鳴一看，第一個感覺是不過癮，純粹的小敲小打嘛！再仔細看一遍，他看懂了，這是戴著鐐銬跳達體舞啊！他見過彝族老鄉跳達體舞，音樂一起，隨時起跳，動作隨心所欲，如同行雲流水。可是，要是戴上鐐銬，這個舞可就難跳了。

難跳也得跳。資金有限，拆牆重建是不可能的，隻能在大結構，也就是牆體上做文章。冷鳴帶著施工隊，先用鋼條給房屋加上一道圈梁，然后，再用一根根鋼管穿過牆體，把牆內和牆外的鋼板焊在一起，連成一個整體，俗稱給牆體穿“鋼背心”，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可以保証在地震發生的時候，牆體不會立即倒塌﹔同時，還要在房屋的每個牆角，也就是立柱位置下挖50公分，澆注混凝土。

用了20天時間，冷鳴帶著工程隊完成了三種戶型的加固改造。這是2017年5月的事兒。楊卉副州長先期帶人到現場檢查，對發現的問題進行整改。2017年9月14日，涼山州召開危房改造加固工作現場會。州委書記林書成親自來到現場，聽取匯報，問得非常仔細。縣長把冷鳴喊到最前面，讓他回答問題，好在這是他親自帶人干的，每一個環節、每一道工序，講得非常詳細。參加現場會的領導們非常滿意。

11月18日，涼山州召開全州脫貧攻堅農房建設工作推進會。陳忠義強調：從全州貧困村退出驗收反饋情況來看，部分縣安全住房建設進度嚴重滯后。各縣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視，在建的集中安置點要進一步強化施工力量，優化施工組織，倒排工期節點，在確保質量安全的前提下，實行晝夜輪番作業，全力以赴加快工程進度，完善住房功能配套，同步建好衛生間、廚房、灶台、圈舍等附屬設施，千方百計確保在省檢、國檢和第三方評估組到來之前，全面達到搬遷入住條件。對2016年以前實施過彝家新寨改造的進行全面摸底排查，該維修加固的全部實施加固維修，無法加固需要重建的要整合資金項目進行覆蓋﹔對2016年以來新建的彝家新寨，沒有構造柱和地圈梁的空心磚房屋，也要進行全面摸底排查，採取穿“鋼背心”等方式實施加固維修。同時，針對非貧困戶的不安全土坯房和危房，各地也要整合資金項目，實施提檔升級，加大改造力度。要加強質量管控，切實做好住房建設規劃選址、圖紙設計、開工報建、過程檢查和竣工驗收等重點環節監管工作，通過聘請第三方機構對農房建設質量進行全覆蓋、全過程、全方位監管。要集中開展農房建設質量大排查，對有質量問題的，必須一戶一戶地建立台賬，能加固的必須加固，無法加固的要果斷拆除重建，確保把老百姓的實事辦實、好事辦好。

這時，冷鳴已經調回了華西集團九公司。臨走之前，他做了一件事兒：印了600冊挂歷，每頁講解一個農村住房建設的問題，圖文並茂，堪稱是通俗版的農村住房建設技術手冊。他去的九公司是華西集團專門為援建涼山而於2016年成立的一個公司，公司總部設在西昌，先后參加了西昌火把廣場、海河天街和邛海賓館擴建等項目，冷鳴自覺與涼山有緣，干得很有勁兒。

2018年8月29日，省住建廳選擇喜德這個試點單位召開農村危房改造現場會。因為冷鳴對情況最熟悉，縣裡又專門把他請來，向全省各地的領導們介紹情況。

冷鳴不知道，喜德和涼山的同志也不知道，省裡的督導組曾經幾次不打招呼就來到涼山，專門考察了解涼山的危房改造工作。正因為考察結果很滿意，才有了這次全省現場會的召開。

（五）

普格縣螺髻山鎮黃草坪村。

36歲的吉克麼友歪算是真正放下心來了。她家有6口人，她和丈夫，還有4個孩子，最大的16歲，在讀初二，老二、老三，分別讀小學四年級、三年級，最小的才4歲，在村子裡上幼兒園。丈夫一直在外打工，辛辛苦苦，就是想掙一筆錢，把房子蓋起來。

到2016年，老房子實在住不得了，兩口子決定蓋新房。蓋房子，用了四五萬元，裝修，用了兩三萬元，當時他們隻有三四萬元錢，不夠啊，借吧。打工，年年有收入，可以還的。

就在這時，吉克麼友歪聽說，她家的房子不安全，因為用的空心磚，也沒有挖多深的地基，也沒有打混凝土立柱，一旦地震，很容易垮。

吉克麼友歪欲哭無淚，她咋個曉得空心磚蓋的房子可能出現這種后果呢？不過，她又想，地震那種事，可怕是可怕，但是，不一定會震到我們這兒來吧，這麼多年都沒聽說過了。

她這樣安慰自己，心裡還是有點兒害怕，特別是眼下丈夫在外打工，晚上，她抱著小兒子，看著3個孩子伏在桌上看書、寫作業，本來很幸福的，可是，想到可能會有的地震，心就發抖了。

就在這個時候，村委會召集村民大會，主題隻有一個：對全村不安全的住房進行加固，而且，是由國家出錢，不用村民出一分錢。

有這樣的好事嗎？

施工隊很快進村了，把鋼板鋼管搬了進來，挨家挨戶地開始加固房屋。村上干部說，是要給房子穿上“鋼背心”，這樣，牆就不那麼容易倒了。

有幾戶人家房子裝修得很漂亮，貼了瓷磚的，有點點不滿意：穿“鋼背心”，不是要把我家的瓷磚打壞了嗎？吉克麼友歪沒覺得，她家的房子因為錢不夠，沒怎麼裝修，就在內牆刷了層石灰，穿上“鋼背心”，一點也不影響。

她把穿上“鋼背心”的房屋拍了照片，發給在外地打工的丈夫。丈夫告訴她，他的一個有學問的工友說：歷朝歷代，沒有哪一個政府為老百姓想得那麼周到、那麼細的！

晚上，再看到孩子們在燈光下安安靜靜地寫作業，吉克麼友歪就像噙了一口蜜一樣，甜到了心裡面。

螺髻山鎮有7個村、1個居委會，隻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整個加固工程就完成了。

2019年8月6日，正是盛夏季節，省住建廳副廳長樊晟來到涼山，專題調研脫貧攻堅農房建設質量安全巡檢工作情況。他從喜德跑到昭覺，先后去了五六個點，結果很是滿意。“住房安全有保障”是“兩不愁三保障”的重要內容。樊晟不得不承認，他的老同學還是有眼光，他不得不承認，涼山州農房質量安全巡檢制度在打贏脫貧攻堅戰決勝階段，對於保障農房質量安全發揮了關鍵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