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的“無人村”

——峨邊彝族自治縣楊河鄉茶園村脫貧攻堅漫記

英布草心(彝族)

2020年04月21日15:33  來源:人民網-四川頻道
 

引子

一個沒有人的村庄,如果還有殘垣斷壁,你是否會第一時間聯想到恐怖陰森的“鬼村”。那些沒有人居住的房屋,隱藏在懸崖峭壁之上,一片片森林茂密生長,仿佛來到另一個世界。

其實,還真有這麼一座“無人村”,但它不是“鬼”村。

2017年,一篇以“‘無人村’的最后守望者”為題的文章在《四川日報》頭版頭條刊發后,引起各方關注。

這座小村庄叫茶園村,是小涼山深處的彝族村,海拔3000多米,由於交通不便,生存環境惡劣,全村人已全部自發遷出,因此成了典型的“無人村”。

其實,當聽說了這個“無人村”,我便非常好奇,想象一下, 如果你是“無人村”的第一書記,應該如何帶領一個沒有村民的村子實現脫貧,又該用怎樣的方式?

2018年1月28日,正是一年裡最寒冷的時節,我從成都坐大巴車來到了峨邊……

 

阿索拉毅其人

阿索拉毅是一位彝族青年詩人。

20世紀80年代,他出生在峨邊縣白楊鄉一個小山村,家中兄弟6人。

他壯實的身板,又高又瘦,一根高挺的鼻梁,一對深陷的眼窩。

他用披氈裹著小涼山的雲霧,由頭上的錐形英雄結聽見遠古神靈的吟唱,黑色短衣上的紋飾是麋鹿追逐的花草。

他生活過的古老的瓦板屋,祖先的靈魂忽遠忽近。那裡有褐色土地的蒼涼,也有陽光溫暖的草甸。那裡有他童年的腳印,有他青春成長的苦澀。

20世紀末,正值中國詩歌鼎盛時期,阿索拉毅有一天讀到了彝族詩人吉狄馬加的作品,這讓他驚嘆不已。原來彝族人也能寫漢語詩。這一發現如撥雲見日,使阿索拉毅心中豁然開朗,興奮之余,自已也偷偷寫起詩來。

阿索拉毅從中等專科學校畢業后,回到家鄉峨邊縣工作。

在勤奮工作之余,他積極從事詩歌寫作。他先后在《民族文學》《星星》《詩歌月刊》《作品》等刊物發表詩作和詩歌理論近五百余件。在民族文化方面,作品有《大小涼山彝族現代詩論》《彝國傳略》《中國彝族現代詩簡史》等,系統闡述了民族文化和彝族生產生活歷史。

2004年至2005年,他歷時一年寫出長詩《星圖》,在少數民族詩歌界引起強烈反響。2015年4月,《文藝報》以《“彝族現代漢詩群體”及詩人創作談》介紹了阿索拉毅的詩歌,文中認為他的長詩作品《星圖》是“是掀開群山地皮”式的創作,“較完整地保存了彝族古老根性文化”。

阿索拉毅在詩歌之外的延續,是地地道道的公益天使。

2008年,阿索拉毅在開展幫扶活動的同時,開始利用網絡和詩友會等各種平台為貧困學生募集衣物與學習用品,並把募集到的物資送往峨邊偏僻的學校。2010年,阿索拉毅談公益助學工作的一些想法時,引起了一位詩友的興趣,兩人一拍即合,說干就干。阿索拉毅負責實地調查搜集貧困學生資料,而詩友負責聯系愛心人士來資助。后來,他們聯系上廣州中山市超人集團董事長羅先生。那時,羅先生正准備發起成立“壹點愛”公益慈善組織幫助貧困學生。

第一次到“無人村”

2018年2月29日清早,雪花一朵朵飄落。

天空陰晦、暗沉,雲彩壓至山腰,舉目遠眺,看不到更遠的村庄,也看不到更遠的山巒。阿索拉毅給我帶來一雙黃色膠鞋,聯系好茶園村村文書黑勒阿枝和村主任克惹也布,還聯系了一輛黑色的越野車。

車窗外,美麗的冬景一路相隨。

越野車一直往山裡走,離開毛坪鎮地界行駛半小時候后,來到楊河鄉政府。

由於是星期一,楊河鄉政府在召開每周都舉行的常規例會,各村負責人也參加。

會議開了兩個多小時,可見鄉政府每周完成的工作多,任務重。

克惹也布從鄉政府會議室走出來,我迎上前去,以為可以去茶園村山上了。

“今天山上一直下雪,上山太危險了。”克惹也布說。

我心裡想,既然已經來到楊河鄉,不去一趟名聲在外的“無人村”,那是肯定不行的。

我說:“我們先到山下看看,如果實在上不了山,就看看山下的自然風光,明后天天氣好了再上茶園村。”

阿索拉毅點了點頭,喊了兼有仲子村和茶園村兩個村的村支部書記的沙鬆,一起坐上黑色越野車往山裡更深處走。

越野車行駛了三十多分鐘,一路全是深深的峽谷和陡峭的山崖。

一條瘦小的河水在路下方輕聲流淌,像一位孩子正在唱一首感恩的歌謠。

越野車行駛到路程的三分之二時,前方一座架在河上面的水泥鋼筋橋坍塌了一半,過不去了。

我們隻得下車步行,迎著冷颼颼的寒風與一朵朵碩大的雪花。

天氣奇寒,風光美麗奇特。

路兩邊是高聳的懸崖,抬頭,隻能看見一條線的天空。為此,這個地方也叫一線天。

“你看到過這麼美麗的風光嗎?”阿索拉毅驕傲地說。

我想了想,想到了故鄉的自然風光,說:“在故鄉,這樣的自然風光還是經常看到的。對了,這裡過去應該有過盜匪之類的吧?”

“黑彝木干,你小時候聽說過沒?”

我搖了搖頭,說:“沒有,也許那個年代於我很遙遠,這裡到我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地理距離很遠,這裡的傳奇故事傳不到那麼遠的地方。”

“你來了,就會全都知道了。這裡解放前是黑彝木干的老窩。”阿索拉毅說。

我們一路走一路聊天,談起茶園村的旅游開放,阿索拉毅目光發亮:“這裡,如果想長期脫貧,發展旅游業、養殖業和種植木材藥材是很必要的。”阿索拉毅進一步說,這裡的旅游資源得天獨厚,縣委政府對這裡的旅游開發工作正計劃實施中,相關項目馬上落地,這裡的村民脫貧致富指日可待。

路上,我們偶遇了一位牧羊老人,大風雪天氣,一個人裹著一件厚厚的棉衣,還戴著一頂深紅色的線帽,在路邊的小徑上走來走去。

“知道茶園村嗎,老人家?”我冒昧地問。

老人十分熱情,說:“知道的,過去可是黑彝木干的地盤,解放初沒有人居住了,解放后搬來了一些人,組成了一個村。現在,種上了柳杉樹,村民們卻搬走完了。”

“為什麼又搬走了?”

“這裡的山路太險峻,村民出行很不方便,存在很大的安全隱患。”牧羊老人是鄰村人,家裡有幾十隻綿羊,時常在這條山溝裡放牧。

我想了解一下近些年農村的生活情況,問:“老人家,這些年日子過得怎樣?”

“這兩三年,黨和政府對農村老百姓非常關心,資金投入很大,修路修房子,還拉通了水、電、網絡等,現在農村老百姓的生活是越來越好了。”說著說著,老人布滿皺紋的臉幸福地舒展開來,像一縷陽光,恰好溫暖我們的身心與靈魂。

茶園村坐落在前方山頂上,正被濃霧濃罩著。克惹也布站在一塊高凸的石包上指了指雲霧深處,說:“看看,山上被濃霧包裹的地方,正在下雪,那裡全是一片片成材了的柳杉林。”

小河對面的山坡下,有一條隱隱約約的小路,上面長滿了蕨草。阿索拉毅和克惹也布從公路下去,涉過小河,在濕滑的小路上四肢著地爬了幾下,上山確實艱難。

山上霧那麼大,上去了也不一定能看到茶園村全貌,我想。

沒有看到山上的“無人村”,便打算到毛坪鎮看看“無村人”。

茶園村彝族村民們離開了村子后,便是“無村人”。

這些沒有村庄的人,就像秋天裡的蒲公英,在別人的村庄裡,會不會遇到難言訴說的困難?去看毛坪鎮“無村人”的路上,我心裡感慨萬千,有無數的好奇。

我們來到毛坪鎮時,天空明亮了許多,雪花也停止了飄落,天氣暖和了些。我們一行人用最快速度吃完了飯,然后坐上越野車去尋找第一戶“無村人”。

車行駛了二十分鐘,從鎮上來到一處極其偏遠的村落裡。由於前方道路狹窄,我們隻得下車步行。我們在通村小路上行走了八、九分鐘,來到了一座新修的院落前。

院落是四合院結構,房子是新的,牆面上貼了彩色的瓷磚,看起來美觀大方。房子包括客廳、廚房、衛生間、臥室等,一切家庭基礎設施,全都有。

“這些天忙碌什麼?”遠遠的,阿索拉毅就問。

院子裡坐著克惹左也和景劉惹地,看到阿索拉毅立馬站了起來,說:“這些天也沒有忙什麼大事,就忙一些屋內屋外的事。”

我們爬過一道土坎,就來到院壩上。克惹也布說:“拉毅書記一方面前來看看你們的生活情況,另一方面帶了一個記者前來採訪。”

阿索拉毅把我簡單介紹了一番,就算是與主人家認識了。

“我可以進屋參觀一下你們的新房子嗎?”我問。

“當然可以。”克惹左也和景劉惹地很熱情,把我一前一后帶進屋內。

我進屋仔細觀看了一番,發現客廳打掃得干干淨淨的,有電視、沙發等,臥室裡擺放了新買的席夢思大床,廚房裡各種用具也洗得干淨明亮。另外,衛生間不僅拉通了水電,還安裝了熱水淋浴器,洗衣服洗澡等都十分方便。

“現在房子修好了,下來准備怎樣發展經濟?”我仿佛是一個大領導,裝模作樣地問。

克惹左也穿著一身灰扑扑的厚衣裳,用手在前面搓了一下,很認真的回答:“目前,主要經濟來源是養殖一些雞豬,還有在鄉鎮周邊打一些零工,以后茶園村修通公路了,就可以在那裡發展更多的養殖業和種植樹木藥材了。”

“脫貧有信心嗎?”

“肯定有信心的,茶園村來了第一書記后,想方設法做各種事情,修好了房子,修通了公路,水電網絡也拉通了。國家投入那麼大,我們不能沒有信心脫貧啊!”克惹左也說。

克惹左也家往右200米處,是村主任克惹也布家。克惹左也是克惹也布的父親,兄弟克惹爾布家離他們家有1個公裡,緊挨在背后。克惹左也是一個健談的老人,在屋前空地上燃燒了一堆篝火后,我們圍坐在周圍閑聊茶園村的故事。

克惹左也從茶園村黑彝木干時代開始談起,一直談到他家怎麼來到茶園村,最后又為什麼離開茶園村的事,講述過程中不免有些哀嘆與惋惜。

后來,由於聽說來了一個記者,周邊不遠的四五個村民也跑來了,每個人騎著一輛摩托,一眼看去,仿佛一個人騎著一匹馬,一種古老的身影晃蕩在漸漸暗去的天色裡,帶來骨子裡與生俱來的高貴。

入戶調查

茶園村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空殼村”。

2015年8月,阿索拉毅為了切實了解群眾情況,自掏腰包包下一輛面包車,在村干部和沿途群眾的指引下尋找“村民”。

整整兩個星期,他基本都在車上度過,毛坪鎮、沙坪鎮、新林鎮甚至沙灣區,一戶一戶地找過去,行程近1千公裡。

每到一戶茶園村民家中,他都會詳細了解群眾居住環境,對土地、林地、畜牧養殖、就業、就學、殘疾、收入、家庭人員構成情況等進行詳細登記,傾聽群眾需求和願望。有時忙起來就是一天,踏上歸程已是凌晨。

十四天,阿索拉毅用足跡和汗水繪成一幅茶園村民生產生活的“地圖”,同時他也深刻感受到茶園人背井離鄉、求生存的無奈與艱辛,貧困程度之深,觸目驚心。

許多農戶搬出來十幾年,仍是租房子住、租土地種,養家糊口都成問題,經常上半年租一處房子住,交不起租金后又搬去另一處﹔有的農戶好不容易買了房,但基本上是木架房,下雨時雨絲滿天,風起時整屋搖晃,十分危險。在農戶阿新取哈家中,因無法繳納200多元的學費,小學畢業的孩子面臨輟學,看到這裡,阿索拉毅和村干部潸然淚下,當即表態解決學費問題,第二天就及時聯系了幫扶單位送來800元解了燃眉之急。

另外,他還建議聯戶干部和村干部,走訪時隨身帶著小禮品,即使只是一袋餅干、一包糖果,也能拉近與群眾的距離,把黨和政府的關懷和親情送到群眾身邊。

經過兩個星期的奮戰,茶園村貧困根子摸清了,村民們迫切想解決的問題也了解了,《楊河鄉茶園村農戶基本入戶調查》一書也相繼出爐,為幫扶單位、駐村工作組指明了幫扶方向。

戶主:賈史根喜,男,家庭成員7人,原住茶園村2組,現住楊河鄉仲子村2組,住房為磚房,面積為120平方米。家有耕地10畝,每年收紅苕3000斤、洋芋300斤、黃豆500斤、生姜0.5畝﹔退耕11畝,退耕補助每年2500元﹔豬3隻﹔馬1匹﹔羊5隻﹔雞20隻﹔核桃1株﹔柳杉113畝﹔蜜蜂20箱。長女賈史依生在外打工,基本沒有給家裡寄錢,二女賈史秀英就讀於楊河小學五年級,長子賈史托長結婚的時候禮金高,目前還欠5萬元,挂靠仲子村得彝族新寨建設維修補助金1.5萬元。房屋雖外表好看,但家徒四壁。他家最大的願望是政府修一條公路到茶園村,不然傾其全力種植的柳杉都白種了。

戶主:黑勒布日,男,家庭成員3人,中共黨員,原住茶園村2組,原茶園村支部書記,現住楊河鄉高灣村4組。目前,有一座80平方米的磚房,無耕地,有退耕還林12畝,每年得退耕補助款2600元﹔核桃5株﹔柳杉110畝。夫妻倆每年有養老金2.6萬元左右,2013年得過一次1.5萬元的風貌改造補助 ,但黑勒布日有胃炎和胸膜炎,長期吃藥。妻子勒格喜加得過膽結石、耳膜炎、闌尾炎等,住過4次院開過4次刀。他家最大的願望是政府能修通茶園村公路。

戶主:曲別史達,男,家庭成員5人,原住茶園村2組,現住楊河鄉椏椏村3組,有一座120平方米的磚房,有耕地面積3.5畝,退耕還林地已售出,每年得退耕補助1600元。曲別史達現在河南當建筑工地包工頭,每月有3000元收入,每年過年后都出去打工,長子曲別醫生有點傻,購椏椏村的土地花去4萬元,借過很多錢,身體又不好,借錢做了很多畢摩活動,至少欠3萬元,現在找的錢都是為了還款,小女兒曲別葉花還未上戶。他家彝家新寨建設得了一個維修項目1.5萬元,但錢還未到手。主要困難,欠購房款4萬和以前借的款3萬元。

……

楊河鄉茶園村農業主產玉米、黃豆、馬鈴薯、紅苕。

珍貴木材有珙桐、花楸。土特產有茶葉、春筍。中藥材有天麻、黃連、五倍子等。珍稀動物有大小熊貓、鹿、黑熊、白鷴、野豬等。全村轄有兩個組,共有30戶126人,其中還未上戶8人,勞動力40人﹔黨員5名,近幾年無新增黨員,在校學生高中生1人,初中生7人,小學生12人﹔低保戶9人,領取養老金12人,退耕還林地2150畝。其中精准扶貧建檔立卡5戶21人,2006年實施退耕還林工程后,由於地方居住環境惡劣,交通不便,全村村民出行必須通過“一線天”外出,有三節路必須爬90度的梯子,幾年前先后有三人在那裡死亡后全村村民紛紛遷到村外居住。目前居住分布情況為楊河鄉境內5戶(1戶無房,1戶木架房:正協調納入楊河鄉椏椏村彝家新寨建設),毛坪鎮17戶(3戶無房,6戶木架房,1戶磚危房),沙坪鎮5戶(3戶無房),新林鎮楠木村2戶(1戶無房,1戶木架房),沙灣區1戶,人居分散,不利於管理。

第二次到“無人村”

2018年2月2日,我早早起來在街上走了一圈,天空明亮了許多,便順路買了一條寬鬆的迷彩褲,然后打電話聯系阿索拉毅。

由於沒有進山的便車,阿索拉毅通過縣民宗局聯系了一輛越野車。

吃過早飯,時間已差不多9點,我和阿索拉毅從縣城出發,到毛坪鎮地界時,克惹也布主任前兩天一樣,騎著那輛舊摩托車前來與我們匯合。怕我們在山上挨餓,克惹也布還專門買了六個肉包子,裝在隨身攜帶的黑色大包裡。

明亮的天空下,山上的積雪一點點顯露了出來,一座座山丘黑白相間,被打扮得無比好看。一路看著明媚的風景,一路想象茶園村上的事。

山下住有一家人,主人叫吉爾莫莫,是仲子村人。他家背后有一條小河,叫色格爾河。我們在芭蕉岩下車后,就把司機交代給吉爾莫莫,讓他照顧好司機,到了中午時煮午飯給司機吃。吉爾莫莫家憨厚淳朴,熱情好客,沒有給他們伙食費,卻滿口答應說肯定會照顧好。我、阿索拉毅和克惹也布三人跨過色格爾小河后,來到了懸崖峭壁腳下。

風光秀麗,寒風瑟瑟。我們順著羊腸岩道往山上爬。

羊腸小道緊貼在陡峭的懸崖上,每踩一腳下去都讓人提心吊膽的,若一不小心就跌入山谷,就會一命嗚呼。

阿索拉毅走在前面,一邊努力往上爬一邊講茶園村村民在茶園村成為“無人村”之前出入村子的故事。這條繡在山崖中間的小路,其實根本不是一條路,由於可以連接山上山下,村民不顧危險,依靠這條不是路的路出入大山,有時就難免發生一些意外事故。

克惹也布深嘆一口氣,說:“那些年,這條路上連續摔死了3個人,有一個叫取惹的,是採筍子回來時摔死的﹔有一個叫阿新果共的人,她的姐姐搬家到外地去的時候,幫助搬東西下來時摔死﹔還有一個叫阿新溫出的村民,也是下山的時候摔死的。”

我聽著克惹也布的講述,那些一個個摔死在這條路上的村民浮現在我的大腦深處,有一種無以言說的悲傷。

我們往上爬了三四十分鐘后,就一點點來到懸崖中間了。我們站在高凸的石包上,可以隨時鳥瞰山下蜿蜒曲折的通村公路。一道道彎彎的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延伸而來,帶著黨委政府的使命與初心,就這麼往山裡走,走進每一片有人的村庄,走進每一戶人家。

阿索拉毅說:“現在是新社會了,是實現脫貧奔小康的時代,向往美好生活的年代。”

村主任克惹也布身體精瘦,動作卻無比麻利。他手上拿著一把柴刀,由於山路濕滑,先在路邊的樹叢裡給我和拉毅一人砍了一根木棍當拐杖使。手上多了一根拐杖,雖攝影不方便,但走起路來四平八穩,不像先前那麼搖搖晃晃了。

一邊用柴刀砍開擋住小道的雜木枝條,一邊給我們講這條路的來龍去脈。

“別看這條路很危險,最開始時是村民用生命與鮮血換來的。為了修通這條懸崖間穿行的路,村民們投工投勞,自湊資金,花費了很多時間,最后才好不容易通行的。”克惹也布說。

他每走到一處懸崖口,就滔滔不絕地講當年修這節路時出現的一些趣事與危險的事。

“這個地方,我大叔克惹佐根為了修路,差一點掉下去后,害怕把命丟在茶園村就搬家到美姑去了。”我們貼著一匹陡峭的懸崖往上走,克惹也布看著前方極度狹窄的岩路說,“還有前方那個出口,當時有一個村民為了撬開這塊岩石,修通這個擋住路的岩石,由於掄鐵錘時不小心落在自己的身上,差點從這裡落下懸崖,丟了性命。”

“修路時你也受過傷麼?”我一邊緊貼著岩石爬一邊問。

克惹也布笑了笑,說:“有那麼一次,我拿著鋼钎與一個村民一起打石頭,但那村民把鐵錘砸偏了,沒有砸到鋼钎上,而打到了我的頭上,我暈了幾天才醒來,也差點死了。”

順著羊腸小道一路往上,每一處險峻的岩口都有一匹高高的柵欄,用結實的木棒加藤條篾條搭建起來的,比一般人的肩膀還高。

“這些木頭柵欄是做什麼用的?”我問,傻傻的。

“山上放著牛羊,有時怕牛羊從山上下來,走到懸崖峭壁處被封死在裡面,或者墜入懸崖死掉,所以專門修建這些木頭柵欄。”阿索拉毅一個人來過很多次,所以對這些設在路中間的柵欄很熟悉。他一邊靈巧地翻過柵欄一邊說。

爬了將近兩個半小時,我們從山下的小河邊爬到了柳杉林邊。

柳杉林已經成材,一眼望去,遮天蔽日的,樹頂上、枝條上全落滿厚厚的積雪。林下,一大片一大片的也全是積雪,空氣凜冽、冰冷,我們的目的地是一塊大石包,傳說中克惹也布的父親克惹左也一家人最先遷來茶園村時駐扎的地方。

我們穿過密密匝匝的柳杉林,在泥濘的小徑上走了一會兒,沒好久就來到了一處平坦的地方。

“這裡是克惹爾洗家的房屋原址。房子燒了后,搬到金口河吉星鄉去了。”克惹也布介紹說。

房屋原址上早沒有了殘垣斷壁,隻有一棵棵挺拔的柳杉井然有序的。我們往上走,又看見一處房屋原址。克惹也布介紹說,是曲別達體家。曲別達體家上去是能者仁達家,房屋原址上還留有電視接收鍋、石磨、水缸等。克惹也布用手中的柴刀把一塊木槽挖出來,說:“看看,木槽還好好的,是推磨用的木槽。”

我點了點頭,問:“這裡以前通電通水,是嗎?”

“對的,這裡一度還辦了村小學。”阿索拉毅站在不遠處,說。

我們繼續往上走,看到了一匹岩洞,長方形的,岩下的山石白干干的,沒有被雨雪打濕。岩洞下有一條舊黑的木槽,聽說用來給牛羊喂鹽的。我們從岩下白干干的小路走過,岩口有很多蜂巢,沒有蜜蜂進出。

阿索拉毅抬手指了指置放在岩石高處的蜂巢:“這是冬天,沒有蜂蜜前來。到了秋天的季節,很多蜜蜂就會分家,那些被蜂王分出來的另一個家庭成員的蜜蜂就會找到這些蜂巢,並定居下來。”

“山民還真有辦法。”我說。我小時候生活在農村,但那故鄉是接近河壩的地方,也沒有高山陡坡,所以很少看到過蜂巢與蜜蜂,對蜜蜂分家的事更是知之甚少。

我想了想,說:“茶園村的村民們沒有住在這裡了,但還是經常上山來看自己的柳杉林,或放牛放羊,或看蜂巢什麼的。”

“這是肯定的。這裡的柳杉林,一大片一大片的,一棵棵挺拔健碩,可是一串串的財富啊!”阿索拉毅笑了笑,內心裡有些驕傲地說,“茶園村的村民,其實是守著金山銀山過著流離失所、流落他鄉的日子啊!”

我覺得阿索拉毅說的有道理,茶園村的村民們貧窮是暫時的,流離失所也是暫時的,脫貧攻堅戰開始以來,黨和政府把農村的經濟發展基礎條件夯實了,生活水平在一步步提高。拿茶園村來說,修建了新房,修通了村路,把水電網絡全拉通,如果把茶園村的村通公路修通,那就是打通了茶園村脫貧致富的“任督二脈”,茶園村的村民們每年按國家規定賣點木材、搞點旅游產品,搞點特色養殖業和種植業,也就打好了長期致富的路子,脫貧之路會如虎添翼,那些一生一世守護的金山銀山就會變成源源不斷的財富,村民們也就真的過上好日子了。

“還繼續往山上走嗎?”克惹也布問。

前方的山路更加泥濘,路上的積雪也越來越厚,我們腳上的黃色膠鞋幫子上全粘滿了沉沉的雪渣與泥土。我一直想看看克惹左也講過的那座大石包,想了想,還是說:“我們既然來了,還是到你們最初搬來茶園村時居住的大石包那裡看看吧!”

阿索拉毅點點頭:“對對,我們不能怕道路濕滑和積雪,難得上山來一次,還是到那塊大石包上看看!”

順著濕漉漉的冰雪路一直往上,周圍安安靜靜。我們往茶園村深處走,一路隨時遇上還剩有殘垣斷壁的舊屋基。克惹也布看到一處,就介紹一處,仿佛在給我們介紹一個個老朋友,老村民。在舊屋基上看到灶台、土壇、用水泥砌成的水缸、石磨等,克惹也布像見到老朋友一般,用手中的砍刀把廢棄的家具農具一樣樣挖出來,並一一介紹這一家人的來龍去脈,在茶園村居住時發生了哪些有趣的事,后來為什麼離開茶園村等。

隱約的林路往上穿梭,我們抓住林路兩邊的雜草和灌木繼續前行。

“看,就是前方山包上那塊大石頭。”克惹也布走在前面,一抬頭就看見了茂密的柳杉林背后隱藏的一塊大石頭。

周圍是一棵棵遮天蔽日的柳杉樹,我和阿索拉毅在遠處的柳杉樹中間看到了一塊油黑的大石頭,上面積滿了皚皚白雪。

“這就是你家父親說的那塊大石頭?”我在內心深處有些失望,一塊可以搭建五六座竹棚的石頭,不該隻有這麼點體積。前方的大石頭與我心中的大磐石有很大的落差。

我們奮力向前爬了一陣,然后來到黑黝黝的大石頭身邊。石頭不算大,也不算小,高3米左右,佔地面積差不多有20來個平方。兩天前,克惹也布的父親克惹左也是這樣講的:

我家搬到茶園村之前,最先住在美姑縣洪溪地區。為什麼從洪溪搬過來呢?那時是為了評上先進,把家裡所有的糧食都交了公糧,全家人沒有吃的,就搬過來了。那時是1969年,自黑彝木干被消滅后,茶園村十多年沒有人居住了。那次我們一起搬來的有9戶人,望著荒無人煙的茶園村,找不到落腳的地方。一眼望去,全是密密層層的大森林,各種野獸自由出沒。我們找了很久,找到了一塊大石包,把房子建在大石頭周圍。我們住的房子,最先是竹笆房。住下來后,開始開荒種地,沒有種子,就找到楊河鄉政府。楊河鄉政府提供了糧食種子,我們算是在茶園村扎了根。后來,陸陸續續搬來了100多戶,這中間來的來,走的走,人最多的時候,發展到300戶。當時,赤腳醫生、村小學全有了。

“來,我們站在石頭上照個相。”阿索拉毅提議道。

我和克惹也布點了點頭,前后分別站在石頭上留了影,然后圍繞大石頭走了一圈。如此一塊不大的石頭,很難想象最先到來的9戶人家是怎麼把房子建在周圍的。恍惚間,我仿佛看到了這樣的圖景:

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一群衣衫襤褸的人攜帶妻兒,背著衣物、口糧、農具,就那麼翻山越嶺而來,不知道走到哪裡,也不知道走向何方,當太陽又一次從遠處的天邊升起,內心裡就裝著“樹挪死人挪活”的信念,一直走啊走的,殘存幾分對生命的不可捉摸與切盼,而連綿起伏的群山還在前方沒有盡頭,一雙疲倦的雙腳就停了下來。

“我們住下來吧?”透過時光的管道,我聽見了克惹左也的聲音。

另一個人想了想,說:“這裡和那裡有什麼區別呢?並且,這裡叫什麼名字,我們還不知道呢?”

“隻要住下來了,名字遲早要知道的。”克惹左也憂傷地說。

翌日的太陽升起,克惹左也開始組織家人和一起來的8戶人家圍繞石包搭建竹笆房。傳說,人類最早的時候,其實也是依偎在岩石周邊搭建房屋的。克惹左也一行9戶人家,從美姑縣洪溪地區來到茶園村,不過是從文明社會再次走到原始社會罷了。一切從頭開始,幸好本來也一無所有,故也談不上有什麼絕望。

所謂刀耕火種,現在聽起來無比原始,其實一切最原始的,恰恰是人類智慧發展的基石。當你用一把柴刀把一片片雜木砍倒,然后用火點燃燒毀,不用費盡多少氣力,就得到一塊肥沃的土地。如果種上苦蕎、洋芋、燕麥等,來年你就會收到一家人的溫飽與喜悅。

從大石頭往上走,看到的殘垣斷壁越來越多。克惹也布一雙眼睛閃閃發亮,見到一處就介紹一處的主人,還有發生在茶園村的故事。一道斜坡下,有一座相對完好的木板房,雖然還是那麼老舊破損,但可以看出剛建起來精致美觀的影子。

“那是村主任克惹也布家的。”阿索拉毅笑了笑說。

克惹也布看到一年年殘破的房子,清瘦的面頰一點點爬上了憂傷。我不知道他心裡面是什麼滋味,本來可以問問,卻也沒有問。一個人內心深處瞬間萌生的滋味,有時連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假如這樣的滋味摻雜了許多的無奈與憂傷,那麼另一個人是不應該去探詢或觸碰的。

一團團積雪覆蓋在屋頂上,一根根冰凌子有手臂那麼長,仿佛是一串串防護欄,在屋檐下晶瑩剔透地垂挂著。我正准備到屋子裡去看看,卻聽見克惹也布說:

“餓了吧,我們一大早起來就一直在路上,沒有顧上休息。來,我們先吃點包子,然后再慢慢下山。”看看手機,時間已是下午兩點半,肚子倒不是很餓,但人確實疲倦極了。

“嗯,好,那就休息一下。”阿索拉毅手上拄著拐杖,一邊用拐杖刮去鞋幫子上的雪泥,一邊深深呼一口氣,說。

山下毛坪鎮買來的包子,跟著我們爬了大半天的山路走到山頂,待克惹也布把這些包子拿出來給我們充飢時,已變成冷冰冰的石塊了。我努力吃了一個,感覺就像吃一團冰雪,吞到那裡冷到那裡,直接讓整個身子冷冰冰的。

我們在山上站了一會兒,休息好了后,感覺天氣比先前更加寒冷了。我們怕下雨或下雪,就趕緊從后山往山下走了。

“珍珠”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珍珠,於茶園村第一書記阿索拉毅而言,茶園村一個個散落異鄉的村民就是他的“珍珠”,他需要把自己變成一根堅韌的絲線,把這些“珍珠”找到后一串串連接起來。

來峨邊縣之前,我就這樣想,如果跟著第一書記阿索拉毅走一遍散落在異鄉的茶園村村民家,那麼這次採訪的意義與收獲就會變得非同一般。我說:“走一遍茶園村村民,是我此行的主要內容之一,像兩三年前你一戶戶尋找茶園村村民,一路尋找並深深感受一番,是我作為記者的職責。”

2018年2月3日,我和阿索拉毅、黑勒阿枝搭上村支書沙鬆的車迎著冷颼颼的寒風來到了毛坪鎮。

天沒有下雪,冰凍的細雨卻時時飄落。上午10點,我們來到毛坪鎮右上方克惹爾布家。克惹爾布是茶園村村民小組二組組長,這些年村民大會基本上都在他家院子裡召開。他家的房子是新修的,上下兩層,牆面貼了瓷磚,美觀而明亮。

峨邊縣民族宗教事務局是茶園村幫扶單位,每次村民召開大會,作為局長的水落木沙都會趕來參加,並作真情交流。村民們陸陸續續到來,差不多到齊時,水落木沙來了。首先,他組織召開了村干部會議,把縣上的脫貧攻堅精神做了傳達。然后,他在村民大會上講到:“你們定居在他鄉的村落裡,除了過好自己的日子外,還要與周圍的鄰居搞好關系。遠親不如近鄰,鄰居有什麼事,你們要積極幫忙,把自己當作主人家,隨時把融洽鄰裡關系放在心上,堅決不去做有損於鄰裡關系的事。”

水落木沙的講話十分誠懇,在座的每一位村民都點了點頭,並你一句我一句地說:“木沙局長說得有道理,我們流落在他鄉村落,但不能丟了茶園村的臉,一定搞好鄰裡關系。”

由於公務繁忙,水落木沙講話完了就先走了,第一書記阿索拉毅組織村民討論無息貸款的事。在討論中,村民們積極建言,為共同利益獻計獻策。

村民大會開完,已是下午2點多,我們簡單吃了午飯,然后坐上摩托車去看各村民家裡的實際情況。

我們最先來到曲別達體家。

根據農戶基本入戶調查,戶主:曲別達體,男,家庭成員4人,原住茶園村2組,現住毛坪鎮高山村5組,精准扶貧戶,無房,現借住別人家的房子。他家每年得退耕補助款1600元﹔農村低保650元﹔豬3隻﹔雞5隻。妻子與前夫所生有2個兒子,大兒子25歲,小兒子18歲,都未結婚。與戶主所生有一個小兒子,妻子患有精神疾病,每年撿藥花去2000元左右,曾在樂山精神病院住過兩個月左右。妻子戶口在毛坪鎮高山(茶雲五組),沒有低保,建議向毛坪鎮政府申請低保救助。孩子讀書要走四個小時以上的路程。以前有村小,現該村小已停止使用。計劃2018年脫貧。

曲別達體家經過移民搬遷,現住在毛坪鎮中心村三組,與毛坪鎮街上離得很近。住上新修的房子,家庭設施齊全,如果經濟收入跟上,差不多可以算脫貧了。我看了一下他家借住的老照片,是一座磚木混合修建的很老的房子,屋檐下挂著一根長繩,上面挂滿破爛不堪的衣物。門口前方亂七八糟的,有兩個大小不一的竹筐胡亂置放在那裡,看著都讓人心酸。看到我們一行前來,曲別達體很熱情地介紹這兩年來“脫貧攻堅戰”帶來的農村實實在在的變化。

“托人民政府的福,現在大部分困難都解決了,生活條件正一點點改善。”曲別達體個子不高,為人朴實,是一位地地道道的高山彝人。他不會說太多漂亮的感恩的話,但從一雙黑土地一樣真誠的眼睛裡閃耀出了靈魂深處的感恩。

阿索拉毅、克惹也布、黑勒阿枝和克惹爾布在曲別達體家新房子前與曲別達體合影留念,並簽了一張“房屋共建協議”。協議簽完后,阿索拉毅對曲別達體這樣說:“現在修建好了住房,下一步就緊扣持續增加收入這一核心,做到不愁吃、不愁穿。”

第二戶是阿新取哈家。

根據農戶基本入戶調查,戶主:阿新取哈,男,家庭成員4人,精准扶貧戶,原住茶園村1組,現住毛坪鎮茶雲村4組,有一座60平方米的木架結構危房,他家有退耕還林地5畝,每年得退耕補助款1200元﹔柳杉80畝﹔阿新取哈先后娶了2個妻子,與前妻生有2個孩子,后妻生有1個兒子,已3歲。后妻生完孩子就離家出走,聽說此后嫁過多個地方,大兒子阿新志古在廣州打工已達2年,但未給家裡寄回一分錢,也未回來過一次,二兒子阿新志根原在2個小時之外的村小讀書,今年已小學畢業,語文及格,數學不及格,9月份應讀初中,由於三兒子阿新小軍需要有人專門照料,所以想讓阿新志根輟學帶小軍。村主任曾到過他家一次,電線掉在地上,家中的水電線路老化,用水困難,希望能在毛坪鎮周邊購一塊土地建一所房子。貧困指數

……

准備回縣城時,天已黑盡,我們找不到去縣城的車,經克惹爾布組長打電話找了十多分鐘,終於找到一輛面包車。天氣極其寒冷,我們坐在面包車上沒有說一句話。第一書記阿索拉毅的“珍珠”,不過短短兩年多,一戶戶走在奔小康的路上,讓人不禁感慨良多。

結語

劉亮程在《一個人的村庄》裡寫到:一個人心中的家,不僅僅是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而是長年累月在這間房子裡度過的生活。盡管這房子低矮陳舊,清貧如洗,但堆滿房子角角落落的那些黃金般珍貴的生活情節,隻有你和你的家人共擁共享,別人是無法看到的。走進這間房子,你就會馬上意識到:到家了。即使離鄉多年,再次轉世回來,你也不會忘記回這個家的路。

一個人“心中的家”是如此,一群人“心中的村”也是如此。

當“無人村”不再是“無人村”,“無村人”不再是“無村人”,茶園深處沒有茶園,卻有蒼茫茂密的柳杉林和竹林,一座座美麗的房屋聳立在白雲深處,隱藏在高山深谷中,一群群遠方來的游客,從世界的各個角落背著行李前來感受“無人村”,領略最美“無人村”的風光,傾聽“無人村”有人的傳說與“無村人”有村的傳說,聽山上的牧羊老人講“無人村”的史塵與變遷,一天天隨著旭日冉冉升起的美好生活,正是茶園村村民所向往的,也是當下全中國老百姓所向往的。

讓“無人村”有人,讓“無村人”有村,這是偉大時代的豐功偉績,更是“脫貧攻堅戰”的豐碩果實!

 

作者簡介——

英布草心,彝族,漢名熊理博,1981年生於四川大涼山,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巴金文學院簽約作家。 

(責編:袁菡苓、羅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