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音樂人：在社區吹響尺八復興之音

　　尺八。四川日報記者邊鈺攝

　　4月14日，成都市郫都區團結街道的“蜀韻南簫”工作室裡，44歲的民間音樂人李國東輕吹著一種竹制樂器。氣流通過樂器歌口慢慢下沉回旋，蒼涼空靈的音色順著竹壁飄出，讓人仿若置身“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壯闊雄奇之境。

　　李國東吹奏的樂器名為尺八，由兩漢長笛演化而來，因管長一尺八寸而得名。尺八在南宋后式微，卻於唐宋時期傳入日本后被傳承至今。隨著20世紀末中日民間文化交流，尺八才又重回國人的視野。李國東也在這個時候，被這種古樂器圈粉，從此投身尺八文化傳承之路。除了日常制作樂器，教授尺八吹奏，他還在社區開展公益培訓活動，“這些年大約有1000人在我這裡學習尺八。”

　　A制作不易“內徑曲線”打磨考手藝

　　步入“蜀韻南簫”工作室，柔色橙光下，隻見南簫和尺八分類有序懸挂於牆上，這些樂器均出自李國東之手。

　　尺八制作成功與否，選材是關鍵。必須選擇竹纖維緊密、內壁較厚的竹材，還要滿足尺八歌口（開口處）、底部都必須在竹節上，且底部竹節還需有2到3圈的竹根圈。此外，尺八的五孔都必須避開竹節。“這樣精挑細選，1000棵竹子裡也不一定能選出5根適合制作尺八的竹子。”李國東說。

　　為了得到好竹材，李國東經歷過不少險情。最險一次，是2000年左右去雅安，在偏僻的半山壁上發現一叢好竹林。他將繩索一端牢系在山壁旁的一棵樹上，另一端拴在腰上，然后順著垂直向下的繩索，像蜘蛛人一樣向半山壁滑去，卻在距離竹林還有5米時不慎滑落，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在途經村民的幫助下得以解救。

　　尺八制作過程繁復而精細。竹材從被挖掘到經處理陰干，需要3到5年時間。制作時，需經過明火烤制、吹口制作、開音孔等上百道工序。

　　其中，最為繁瑣的當屬內徑曲線打磨。尺八粗胚做好后，為了形成合適的竹腔內徑曲線，李國東在內徑不超過20毫米的空間裡，慢慢地將砂紙杆探進竹內壁打磨，“這樣尺八的音色會更加完美。”他解釋，尺八的內徑曲線猶如人的心臟般重要，氣流下去后，沿著內徑曲線在竹腔旋轉，引起氣流共振，從而使得尺八吹奏出的聲音更具穿透力。

　　他常一邊打磨一邊試奏，一邊憑音色來不斷校正曲線。現代尺八開有五個音孔。這意味著每開一個音孔，李國東就需要去打磨一次內徑曲線，“而音孔大小也有嚴格要求，如果偏差大於3毫米，這支尺八基本就報廢了。”

　　B吹奏難度高 專程赴日學習交流

　　尺八之所以在中國受眾少，除了因為制作難，導致價格不菲，還因為吹奏難度高。

　　在學習吹奏尺八前，李東國曾吹過多年的笛子和南簫。一般而言，有著竹笛、洞簫吹奏基礎者，學習尺八會容易很多。雖然三者音韻和文脈不同，但形似且有些吹奏技巧相通。比如，吹奏笛子的指法、運指速度、花舌（尺八中將其稱為玉音）、吐音技巧，在尺八中也有相應的技巧﹔而南簫的氣息運用，也同樣適用於尺八吹奏。

　　不過，尺八吹奏的難點之一，是音孔少。現代尺八一般隻有五個音孔，部分音調必須配合沉浮技巧、半空（手指隻按住音孔的一半）才可吹出。為此，2018年，他還曾專門前往日本奈良的大東寺等，跟著寓居於寺廟的尺八大師學習。在這裡，尺八的基礎練習讓他頗為觸動。尺八在日本有琴古流、都山流等流派，這些流派對於入門弟子要求嚴格，從開始學習到完全出師，就像我們從小學到大學一樣，需經歷不同階段，動輒花費10年以上的時間，日復一日練習各種技巧和氣息運用。即使是陪同他交流練習的日本大師，也仍然會連著數天隻練習半音吹奏。這樣的交流學習中，他意識到自己欠缺的沉浮技巧，並沒有速成之路，唯有每天不斷大量練習，讓自己的氣息控制越來越熟稔，而后才能找到那一個抽象存在的臨界點。

　　歷時近6月的短暫交流學習經歷，也讓他有了更多反思，“尺八畢竟誕生中國，學習交流技巧可以，但卻不能照葫蘆畫瓢。”比如日本尺八演奏過多使用氣剎音，過於尖銳消沉，在面向中國受眾，尤其是年輕人受眾時，這種氣剎音或許並不適合。

　　C三年教了1000人 尺八推廣急不得

　　比起名字的生疏，尺八的音色早被人熟知。日本人氣動漫《火影忍者》的主題曲、手游《陰陽師》的開場樂、動漫《黑子的籃球》的片頭曲等，吹出那一聲或激昂或暗沉旋律的，正是尺八。

　　李國東解釋，尺八豐富詭譎的音色變化，厚重蒼涼的氣震音，使其擅長營造悠遠、遼闊的氛圍，這種獨特的品性很容易擊中人心。他希望更多的人能了解尺八的魅力。

　　然而尺八吹奏難度高，三月半載都不一定能掌握，讓不少學員選擇放棄。他索性採取迂回戰術，讓學員先從笛子過渡，讓他們有一定的成就感后，再循序漸進。32歲的吳學兵是李國東的學生之一。一次偶然經過李國東的工作室，這個彪悍的漢子就被飄揚的樂聲迷住了，第一次知道了尺八。對於音准、樂感、節奏感等一無所知的他，在李國東幫助下，現在正從相對容易的南簫入手，以便后期慢慢升階入門尺八。“很多技巧，都需要時間慢慢磨。”功夫不負有心人，近兩年，李國東教授的學員達到1000人，學員中既有70歲老人，也有8歲孩童，還收了10余名徒弟。

　　D用周杰倫音樂圈粉 讓尺八走進更多人

　　除了在社區進行教學工作，李國東還利用每個周末下午，在自己的“蜀韻南簫”工作室開展尺八和南簫的系列公益培訓會。

　　如何讓尺八吸粉？李國東搭上了流行音樂的順風車。現場，他常常會用笛子、南簫、尺八三種樂器吹奏周杰倫的《菊花台》《青花瓷》等流行歌曲，或者是騰格爾的經典曲目，讓參與人感受三種樂器帶來的不同聽覺體驗。“笛聲清脆，南簫悠揚，尺八深沉典雅”，這種體驗常常一下擊中聽者的內心。活動一結束，不時有人攔住李國東，冒出一連串問題：“尺八難不難學？”“在哪裡可以買到尺八？”……

　　此外，他還帶著尺八亮相第七屆中國成都國際非物質文化遺產節的“中國民族樂器傳統技藝競技”系列活動、2019成都非遺之旅推薦體驗路線的絲竹之旅等，向更多人展示尺八的魅力。

　　李國東計劃疫情結束后，將尺八和南簫帶到四川更多的社區。他認為，尺八在古時中國漸微，其中一個原因，或許就是尺八作為宮廷樂器並未深入民間。而今，唯有深入大眾，才能讓這個歷史悠久卻鮮為人知的樂器逐漸回歸人們的視野。（四川日報記者 邊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