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省以食用為目的的人工繁育青蛙存欄約7000萬隻,當前遭遇一大難題——

青蛙還能養能售嗎?蛙農在“等”

2020年04月16日07:57  來源:四川日報
 
原標題:青蛙還能養能售嗎?蛙農在“等”

進入4月,蛙類的產卵季進入尾聲。去年這個時候,正是營山縣黑斑蛙養殖戶盧平最忙碌的時候——孵化蛙卵,賣掉成品蛙,再買飼料,喂養小蝌蚪,一環緊扣一環。

然而這一切被疫情按下了“暫停鍵”。2月24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決定,全面禁止食用野生動物。隨后,農業農村部漁業漁政管理局表示,關於魚類等水生野生動物不列入禁食范圍,絕大多數養殖龜鱉等可以養殖食用。但黑斑蛙等本土蛙類品種是否可以養殖食用,仍沒有定論。

“我現在不知道怎麼辦,喂的話,每天飼料錢接近1000元,不喂的話,隻能看著它們死。”近日,營山縣豐產鄉平楊水產養殖場負責人盧平在川報觀察民情熱線求助通道和四川在線問政四川平台留言,希望能為目前的困境找到出路。

黑斑蛙、棘胸蛙等蛙類在四川俗稱“青蛙”。據統計,我省以食用為目的的青蛙人工繁育單位有1000余家,存欄約7000萬隻(不包括美蛙、牛蛙數量)。多位業內人士介紹,青蛙養殖在我省分布較廣,成都平原及川南、川東北等地都有養殖區,已形成了從飼料生產、養殖加工、銷售於一體的產業鏈。有些地區甚至將其作為當地脫貧特色產業。

青蛙養殖何去何從?四川日報民情熱線記者就此展開了調查。

困境

2月以來沒有賣出一隻蛙,存欄青蛙還需繼續投入資金,養殖戶資金鏈快斷了

4月13日,記者在位於南充市營山縣豐產鄉金竹村六組的養殖場見到了盧平,淺淺的水塘邊上,青蛙密密地趴著,一有人走近就紛紛跳進水中。“看嘛,池子裡好多翻肚皮的,最近喂得少,都是餓死的。”

耳邊蛙鳴陣陣,一派寧靜的田園風光,盧平卻覺得吵鬧和焦躁。從2018年開始養蛙,他和合伙人已經投入超過70萬元,就盼著今年迎來收獲。

沒想到形勢突變。2月初起,四川對青蛙養殖場所等全面封控隔離,盧平的養殖場沒有開過門,也沒有一隻青蛙銷售出去。一切仿佛被按下“暫停鍵”,但青蛙的生長不會停。2月底,青蛙陸續結束冬眠,隨后產卵、繁殖,張口就要吃。

盧平算了一筆賬,他已經將飼料減半,每天花費也要500元左右,一個月就要1.5萬元。養殖場現有庫存成品蛙1.5萬斤,按照每斤20元的價格計算,價值可達30萬元。“賣不掉,錢回不來,還要繼續往裡扔。”艱難地撐了兩個多月,盧平說,資金鏈快要斷了。

記者採訪了省內多名青蛙養殖戶,他們都面臨和盧平一樣的問題。一邊是存欄青蛙積壓,另一邊則是持續不斷的投入。由於養蛙前期投入較大,記者採訪的三家養殖場,都向銀行申請了貸款。盧平和合伙人一共貸款40多萬元,其中30萬元貼息助農貸款需要在9月償還本金,如果不讓養了,可能存在還不上貸款的風險。

盧平所在的營山縣共有461畝青蛙養殖基地,畝均產值約5萬元,年產值超過2000萬元。該縣自然資源和規劃局相關負責人介紹,青蛙養殖項目在當地發展了三四年,已成為地方特色產業之一,不少養殖場都吸納了本村貧困戶務工。盧平的養殖場就聘用了3名貧困戶村民,去年人均工資收入達到7萬元。

在江油市大康鎮水口廟村,稻蛙共生項目不僅是該村的脫貧項目,還是村集體經濟的支柱產業。在江油市人大研究室2019年12月的一篇調研報告中提到,截至2019年12月,水口廟村以嘉沃養殖專業合作社為依托的稻田養蛙產業已流轉土地160畝,177戶533人以土地入股受益,其中建檔立卡貧困戶8戶29人。預計2020年每戶可分紅5649元,人均增收1883元。

對2020年的“預計”顯然已經難以實現。水口廟村黨支部書記、大康鎮嘉沃養殖專業合作社理事長胡海說,通過3年時間才把稻蛙共生項目培育起來。如果不讓養,村集體經濟將受到重創。

等待

蛙農到當地林業、農業部門咨詢,得到的回復均為“等”

青蛙還能不能繼續養殖出售?帶著疑惑,盧平與胡海也曾一次次到當地林業、農業部門咨詢,得到的回復均為一個字:“等”。營山縣自然資源和規劃局相關負責人表示,現在國家也沒說取締養殖,但市場上目前不能流通。

記者採訪的養殖戶都表示希望得到更准確的回復,“如果不讓賣,就明明白白告訴我們,我們再想別的辦法,最好能給點補貼政策幫助我們轉行,現在這樣真的太焦人了。”多名蛙農告訴記者。

政策之所以遲遲難以明確,業內人士分析,主要是兩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全國人大常委會決定全面禁止食用野生動物,包括國家保護的“有重要生態、科學、社會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俗稱“三有動物”),按照生態價值,黑斑蛙等本土青蛙就在上述名單之中。但另一方面,黑斑蛙等青蛙的人工養殖已經摸索了25年,黑斑蛙等逐漸成為老百姓的大眾消費食材,“一 刀切”禁售,影響眾多蛙農生計。

以黑斑蛙為例,省農科院水產研究所所長杜軍告訴記者:早在1995年,四川人劉春軍開始嘗試人工馴養野生黑斑蛙,是國內第一張黑斑蛙馴養許可証的持有人。早先青蛙養殖還需要到野外採種苗,現在已經不需要了,都是人工繁殖的后代,吃的也主要是配方飼料。記者聯系到的青蛙銷售商也証實:去年銷售的青蛙種苗就已是人工繁育的第八代。“而且青蛙屬於兩棲動物,與人類親緣較遠,不會產生人蛙共患的疫病。”杜軍說。

如果禁養青蛙,影響的可能不僅僅是蛙農利益。“還可能影響到在農村推廣的‘稻蛙共生’模式。”杜軍進一步解釋:稻田養蛙,是一種生態化的種養方式,青蛙吃掉了稻田裡的虫子,減少了化肥農藥的用量,水稻長勢更好,而且還能提升土地的收益。通過稻田養蛙,每畝的利潤超過1萬元。

建議

一方面爭取將蛙類納入水生動物管理,另一方面給青蛙養殖戶一定轉型期

不久前的一個信息,讓等待中的蛙農們看到了希望——在3月5日舉行的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新聞發布會上,農業農村部漁業漁政管理局局長張顯良表示,蛙類中的牛蛙和美國青蛙兩個引進種可以養殖食用,但對黑斑蛙等本地青蛙卻仍然沒有明確說法。

記者採訪的另一位業內專家介紹,按照目前政策,如果青蛙要繼續養殖,需要從“三有動物”的名錄中剔出來,然后再放進《人工繁育國家重點保護水生野生動物名錄》或《國家重點保護經濟水生動植物資源名錄》,按照水生動物管理,這個過程花費時間會比較長。還有專家建議,蛙類管理可借鑒大鯢管理辦法,野生資源由林草部門管理,禁止捕食,人工馴養由農業部門管理,規范馴養技術。即便最終禁售禁養,也希望對青蛙等特種動物養殖戶的轉型給予一定期限,讓他們把存量慢慢消化掉。“一刀切”不僅會使許多人蒙受經濟損失,大量養殖動物如果放到野外,也有可能出現生物入侵和疾病傳播的風險。

4月8日,農業農村部發布《關於〈國家畜禽遺傳資源目錄〉公開征求意見的通知》,將13個品種的特種畜禽列入“可食用或養殖”名單,其中就有“三有動物”中的馴鹿。

這一信息給盧平等蛙農增添了一絲信心。“說明沒有對‘三有動物’‘一刀切’,不知道會不會出水產名錄,希望能把青蛙納入進去。”

據了解,省林草局此前已向省農業農村廳發函,商請協調農業農村部將蛙類(黑斑蛙、棘胸蛙等)品種納入水生動物名錄,並表示將積極向國家林業和草原局匯報爭取。

“不管蛙類在今年之內能否獲准養殖,都必須看到,如果產業化程度不夠,即使能夠養殖也存在隨時被禁危機。”江西省特種水產產業技術體系專家組專家簡少卿說,如果棘胸蛙和黑斑蛙良種選育在近3年內能獲得突破,就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這一危機,而這需要四川等養蛙大省的科研單位和企業的產學研步伐加快,開展橫向、縱向聯系合作,從種群、個體、細胞、基因等多水平加快完善蛙類水產種質資源保存體系,規范養殖技術,形成蛙類養殖產業的良性發展之路。

另一方向的准備工作也在進行中。近日,國家林業和草原局下發《關於穩妥做好禁食野生動物后續工作的通知》明確了賠償、引導轉產等幫扶養殖戶的措施。省林草局相關負責人表示,目前正在對全省野生動物人工繁育的情況進行再摸底調查。一位地方林草部門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目前一些養殖規模較大的市州、縣區已經著手制定解決方案,但蛙農最關心的補償方案問題,需要對現有的養殖狀況進行科學評估,平衡各類政策,協調各個部門,方案的出台需要一定的周期。

業內專家呼吁,不管是調整目錄,還是引導轉產、給予補償,政策都應該盡快明確,不要讓蛙農在等待中遭受更多損失。□記者 寇敏芳

(責編:袁菡苓、高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