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萬斤血橙急盼銷路"推文背后又見悲情營銷

　　主角不僅有“困苦老果農”，還有懷揣著新年願望的“留守孩子”。每賣出一件血橙，他們都會為孩子們捐出0.5元圓夢基金……

　　1月9日，一篇題為《年前最后6天！四川資中150萬斤血橙急盼銷路，認領孩子們的一個小小心願，寬慰老農們的傾情付出！懇請愛心傳遞！》的微信公眾號推文火了。文章鄭重承諾“素材全為實地拍攝，活動真實”。發出不到1天便有超過8萬閱讀量，一些網友“含淚下單”。

　　然而，成都商報-紅星新聞調查了解到，四川資中血橙1月1日才開始採摘，目前正大量上市。而這篇推文中“家不過是破敗漏風土房”的“孤苦老人”早在2008年就住進了樓房。老人還稱，文中視頻內容是一年多前有人找上門教他說的。

　　對此，資中歸德鎮官方回應稱推文不實，並質疑推文背后的“悲情營銷”。

　　血橙推文

　　主角有“困苦老果農”

　　還有“留守孩子”

　　“眼看隻有10多天就過大年（春節）了，天氣愈發寒冷，再過6天快遞也將停運。可就在前幾日，四川資中縣蘆高山村的果農給我們打來了緊急求助電話……”

　　1月9日，一篇血橙推文引人關注。推文稱，資中縣蘆高山村150萬斤血橙無人收購，上千戶果農陷入無望，老人的醫藥費、孩子的學費、過年的開銷全都沒了著落。“我們是他們今天打的第6個電話，也是最后的希望……的確，如今血橙正值最鮮甜美味的時候，快遞要停發，再等下去可能就真的沒希望了！”

　　文章還稱，他們連夜穿越800公裡到了村裡，發現果農大多是留守老人和婦女，許多老人要麼殘疾，要麼健康堪憂，而山上、農戶家中一大片血橙顯得“扎眼”和“愁心”。

　　最先出現的故事人物是58歲的彭全雲。推文描述，他因天生殘疾，一生孤苦伶仃，所謂的家也不過是破敗漏風的土房。彭全雲在視頻中說：“家裡還有5000多斤血橙沒賣，歡迎廣大網友給我們把血橙推銷出去。”

　　另一名困苦老果農，是住著漏風又漏雨土房、因血橙未賣出1斤而快斷了收入的“劉大爺”。推文稱，血橙賣不出去的人還有很多，“劉力生，8000多斤沒賣出去﹔陳貴財，1.2萬斤……據不完全統計，全村仍有150萬余斤血橙待售。”

　　隨后，推文又描述了四川山區一群留守的苦孩子，發布者稱，每賣出一件血橙，都會為孩子們捐出0.5元圓夢基金。推文還鄭重承諾素材全為實地拍攝、活動真實，文后便是血橙銷售的鏈接。

　　這篇推文發布后很快火了起來。截至1月9日22時許，不到1天便達8.1萬閱讀量，有網友評論留言稱“含淚下單”。

　　實地調查

　　“破敗漏風土房”已拆10多年

　　老人稱有人教台詞

　　文中的悲情故事是真的嗎？成都商報-紅星新聞記者對此進行了實地調查。蘆高山村和麻柳河村位於四川資中縣歸德鎮，1月9日下午，記者在麻柳河村8組找到了推文中的“58歲老人彭全雲”，其真名為彭全榮，今年55歲，曾是建檔立卡貧困戶，2017年便已脫貧，門口挂著的《精准脫貧明白卡》顯示他家兩人2019年人均收入5518元。

　　彭全榮住著兩層樓房，門口堆放著剛採摘不久的血橙。“賣了100多斤，每斤兩塊，現在價格低一些。”手和右眼殘疾的他有個87歲的老母親，抱養的女兒已出嫁到資中縣陳家鎮，“過年過節也會來看我。”

　　對於推文中的視頻及相關內容，彭全榮表示，自家土房在2008年便拆除了，目前的樓房是在原址重建的。“（視頻）是去年春節前有人來拍的，裡面說的都是他們教我的。”彭全榮稱，2018年底或2019年初，有兩名30多歲，自稱是廣告公司幫忙推廣的年輕男子來到村裡，得知他是貧困戶后，便拍攝了他的視頻。但他家隻種有六分地血橙，年產量僅1000余斤，“他們就讓我說家裡有5000斤賣不脫。”

　　“他們去年說今年要來買，又沒來。”彭全榮說，家裡的血橙每年都能賣完，只是后期價格相對較低。麻柳河村委會副書記彭元坤介紹，該村血橙種植面積不多，年產量僅兩三萬斤，並不存在銷售不了的情況。

　　推文中的蘆高山村情況又如何？蘆高山村村支書尹勝明告訴記者，經村社干部辨認，推文提到的劉力生、陳貴財、陳貴富、胡世奎、李桂花等人都不是該村的，僅有一張圖片中的男子系該村村民陳興貴（音）。

　　“圖片是去年春節前拍的，當時有人來問血橙，還以為他們拍起耍的。”陳興貴及家人稱，目前，因血橙價格較低，他家和附近不少村民家中還有不少血橙未賣。

　　尹勝明稱，蘆高山村今年血橙產量六七百萬斤，目前已銷售約三分之二。“今年走勢要慢點，加上過年早一些，就有的覺得賣不脫。價格比前期還跌了一些，從兩塊多降到一塊二三。”

　　當地官方

　　調查發現推文不實

　　質疑是在搞“悲情營銷”

　　資中縣歸德鎮副鎮長唐建銀介紹，接到反饋后，鎮政府便到推文提及的蘆高山村、麻柳河村進行調查。據調查，蘆高山村今年血橙產量600多萬斤，自1月1日開採以來已銷售了60%以上。由於價格從最初每斤近2元跌至1.1元左右，有果農因此暫時不賣了，“不存在賣不出去的情況。”

　　唐建銀告訴記者，經村社干部核查，推文中點名的果農均不是蘆高山村的，彭全榮的相關情況也不實。

　　“那些小孩一看就不是我們這邊的，放在一起，就容易和資中聯系起來。”該鎮副鎮長董雪認為，推文發布者以貧困老人和留守兒童博取網友同情心，以銷售血橙，對這種“悲情營銷”表示質疑。

　　資中縣農業農村局也對此事進行了調查。“蘆高山村今年已經賣了60%以上，（彭全榮）那段視頻是2018年拍攝的。”該局局長黃軍說，推文發布者以不實信息博取同情、眼球。除了賣資中血橙，該平台還打著“愛心助農”旗號，銷售全國不少地方的水果。

　　黃軍表示，農業農村及市場監管等部門正進一步調查處理此事，將聯系發布者要求刪除不實推文，並聯系發布公司所在地市場監管部門根據情況進行處理。

　　推文發布者

　　素材是去年初拍的

　　確有不嚴謹之處

　　微信公眾號平台顯示，發布這篇推文的公眾號“飛螞蟻”系上海善衣網絡科技有限公司所有。記者聯系上該公司法定代表人馬雲，其稱他們對推文內容都會進行核實，並讓記者聯系公司電商部負責人戴坪鋒了解相關情況 。

　　戴坪鋒表示需要先了解。“留守兒童是我們團隊直接去的，是大涼山的。”問及是否存在悲情營銷，戴坪鋒回應稱“可能有點”，但表示他們肯定有捐贈。

　　不久后，自稱是上海善衣網絡科技有限公司資中血橙項目負責人的張清林在電話中告訴記者，推文是他寫的，文章寫得不夠嚴謹。他是重慶人，素材是去年初拍攝的。問及具體拍攝日期，又稱“記不清楚了”。

　　“公益我們確實在做，現在書包都全送到了。”張清林稱，他們銷售的血橙都是在歸德及附近購買的。

　　9日19時許，張清林再次回復稱，他們不是專業記者，也無專業團隊，推文中數量等內容寫得不嚴謹。並改口稱，推文是同事寫的，他負責審核。對於彭全榮稱視頻是拍攝者教他說的，張清林未正面回應，隻稱“有不對的地方，我們可以更改，也會和資中溝通。”

　　張清林說，他們也是想更多促進資中的品牌提升，目前已銷售資中血橙6000多箱。“每一箱都要捐1塊錢給大涼山。（推文）上面是說捐5毛，反正最后不會低於2萬塊，捐贈時我們還要去大涼山。”

　　“我們會和當地政府溝通，哪裡做得不對我們改，做得不嚴謹的地方刪。”張清林最后表示。

　　1月10日凌晨1時許，該推文已被刪除。但截至11時許發稿前，該推文中此前鏈接小程序“善一集”中的資中血橙仍在售，並附有此前推文中的內容。

　　成都商報-紅星新聞記者 姚永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