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网
人民网>>四川频道>>特别策划>>四川报告:乡村振兴进行时>>生活富裕集锦

【四川报告·乡村振兴进行时 | 生活富裕集锦】

永丰村的四季植物

周闻道
2022年11月21日11:03 | 来源:人民网-四川频道
小字号

眉山市东坡区太和镇永丰村的四季风景是由植物构成的。永丰村的植物很多,山上有百树成林,山雀和唱;田野有作物轮换,四季不寂。无论从空间还是时间上看,这里都风景独好。

秋季:西葫芦,葫芦科,南瓜属,被子门,一年生蔓生草本植物。

今年深秋,我再到永丰村,迎接我的是西葫芦。

虽从小生长在农村,天天与瓜豆果蔬等农作物打交道,但我对西葫芦并不熟悉。先还有些枉为农家弟子的汗颜,听了村农技员的介绍,才稍有释然。原来,这西葫芦本来就是北美洲南部的植物,19世纪中叶才开始从欧洲转辗引入中国,咱僻居西南一隅,从小接触的农作物都是传统的,不了解这个泊来物种也在情理之中。

去永丰村之前,满脑子装的还是8月我第一次到永丰村所见的那一片稻浪千顷、金黄无边的丰收景象。到了永丰村,行走在村道上、田野里,才发现节令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

对比最鲜明的是田野里的植物。乍一看,仍是广袤一片,仍是绿油油的,但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植物的叶,已是针叶变阔叶。由于叶阔,植株之间,叶与叶之间,就有了一定距离,不像稻秧那样密匝紧凑。于是,大片之下,就形成一笼一笼的茂盛,每一笼,就是一棵植物,根系深扎于田土,枝蔓却肆意伸张出去,占地为王。正在纳闷这是什么植物时,同行的村干部已介绍这是西葫芦。虽仍感陌生,但心里已不禁对这眼前的西葫芦暗生敬意——这样金贵的土地,这样金贵的季节,能够与这里夏季的万亩现代化粮食种植基地中的稻谷一样,受到村民们的如此青睐,踏着节令脚步浩浩荡荡登堂入室,占据这么大的种植面积,怎么可能是植物中的等贤之辈呢?

是的,我不得不对西葫芦刮目相看了。

葫芦科,原来也是南瓜属。我不了解西葫芦,但了解南瓜,老家的房前屋后都曾种植过,在青黄不接时,还充当过充饥的粮食哩,顿然有了些许的亲切感——这生命中的南爪属。我细细观察眼前的西葫芦:叶柄粗壮,叶片挺立,被短毛刚,叶脉背面的凸起和两面的糙毛,呈现出一种道路的坎坷与生命的质感;而三角形或卵状三角形,及基部的弯缺,最终都归结为一个半圆的心形,构成一幅外圆内方图。

于是我相信,这西葫芦是有心智重感情的。它虽远道而来,却深爱着自己扎根生长的这片土地,和为它栽种培土、浇水施肥的农人,他们是它的衣食父母。这茎,茎杆刚毅,棱沟交错,与茎边的短刚毛、边缘的半透明糙毛及不规则锐齿互为映衬,这样紧密交错的关系,令人想到刚柔相济或唇齿相依,或者说生活在黄土高坡、融粗犷彪悍与柔情温婉于一体的的西北汉子。花就更不一样了,花萼筒的五角与花萼裂片上的线状披针交织在一起;花冠嬾黄质朴,往基部渐行渐狭,呈钟状分裂成片,裂片直立,顶端锐尖。再细分,就不是我等“外行看热闹”者能分清的了。比如说,西葫芦花的雄雌同体,及雄蕊的花药靠合、雌花的卵形子房等,只有“内行看门道了”。这瓜,瓜梗粗壮,棱沟排列,瓜身结实,小手杆般的大小。只是,这一切都不肆张扬,悄悄地躲在茂叶的下面,甚至跟在渐第开放的花的后面,不扒开繁枝密叶,你根本发现不了。

西葫芦似乎是专门为永丰村而生的。不,准确说是为了永丰村的这一段风景。

稻子一收,秋天的田野不能只是稻桩和荒凉目送南飞雁,需要绿色和花朵;秋天的农人也不能只满足稻谷的飘香。当稻谷扬尽杂物,晒干入仓,需要播种新的希望与收获。而随着胡豆豇豆白菜茄子之类菜蔬的谢幕,秋天的农贸市场更不能冷落。

当然,更重要的是,西葫芦需要这个季节,需要永丰村。不是矫情与挑剔,是上天赋予西葫芦的生命习性,就像鱼不能上岸、人不能在水底生活一样,不能怪谁。不信?你看看西葫芦生长中的那些“宜”与“不”:土壤,西葫芦对土壤的要求并不严格,砂土、壤土、黏土均可栽培,土层深厚的壤土易获高产。温度,播种发芽期,最适宜的温度为25-30℃;13℃也可发芽,但很缓慢,30-35℃发芽最快,但易引起徒长;拔节壮苗期,最适宜的温度为20-25℃,15℃以下则生长缓慢,8℃以下停止生长,30℃以上生长缓慢并极易发病;开花结果期, 最适宜的温度为22-25℃,夜温在8-10℃时受精,果实才可正常发育,根系生长的最低温度为6℃,而根毛发生的最低温度则为12℃。湿度,西葫芦喜湿润,不耐干旱,高温干旱易发生病毒病,而高温高湿又易造成白粉病。光照,需强度适中,能耐弱光,但光照不足时却易引起徒长,茂盛的瓜叶会大大消解开花结果的空间;西葫芦属短日照植物,长日照只有利于茎叶生长,短日照又会使结瓜期提早。如此等等,简直比矫情的林妹妹还要林妹妹了。

问题是,世界上就有一个地方、一个季节,能够满足这样严苛的条件,那就是眉山市东坡区太和镇的永丰村。于是,就有人动起了逆向思维去猜测,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还配叫“永丰”,敢称“永丰”吗?想来也是。也许,这就叫天道地理。

于是,在稻谷收割后,农人就立即在田里种上了西葫芦,既是一种天意顺应,也成就了一段风景。西葫芦也不负环境、不负季节,更不负精心呵护它们的农人,从落地生根,到拔节壮苗,再到开花结果,都一路茁壮,精准地踩准季节的脚步,虽只生长两三个月,却给了这个季节和农人丰厚的回报。

正是西葫芦的收获时间,在永丰村的田边,我问几位正在采摘西葫芦的村民,他们无不一脸的自豪。从他们的回答中我得知,一亩西葫芦产量一般在三四千斤,批发给中间商三元五角一斤,市场要卖到五六元。啊,一亩西葫芦,短短两三个月,带给种植户的就是一万多元的收入,带给社会的则有两万多元财富哩。而西葫芦含有的丰富维生素C、葡萄糖等营养物质,及具有的除烦止渴、润肺止咳、清热利尿、消肿散结等功效,就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了。

农人说,西葫芦不仅带来了好秋色,更给了他们好身体,装满了钱袋子。

冬春:油菜,十字花科,芸薹属被子植物,一年生或越年生草本。

西葫芦收了种什么呢?油菜啊。

我问村干部,村干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农人是讲究不失时节的,播种与收割,在他们心中,二十四节气都有精准的定义。小时候就经常听父亲念他的农字经,如“寒露胡豆霜降麦,栽完油菜冬十八”“秋前十天无谷香,秋后十天满坝黄”等等,说的都是节令声中农人播种收割的事。

单从节令看,这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霜降在即,离立冬已经不远了,田里的西葫芦正收一茬果,开二茬花。开花、结果、收摘,一切都依时而进,没有悬念。已经出苗的油菜正一步一步走来,走向这一片即将由西葫芦交接的田野。但在永丰村,似乎又不那么简单,不像儿时父亲念农字经。当然也不是说复杂,而是有更多的谋划。这与永丰村的乡村振兴规划有关,简单说就是,农业现代化不仅要先进的种、养殖业技术,更需要做好粮棉油钱的统筹,实现和谐协调发展。

稍微回望,回望农耕文明史,不得不对油菜肃然起敬。

我们首先看到的是粮、棉、油。它们一直被视为人们吃饭穿衣的三大宝物,“民以食为天”之首。其中的油,又包括了动物油和植物油。当想到动物油的时候,我们怎么能忘记猪油?人们过年宴客、下面煮蛋,猪油都是少不了的佐料。记得儿时在乡下,每当我考试得了好成绩,或者放牛割了大篓青草,母亲都会煮上两个热腾腾的荷包蛋作为奖赏。只见母亲烧开水,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两个鸡蛋,待锅里的水烧到冒汽泡,就轻快地把两个鸡蛋相互一碰,蛋黄和蛋清就滋地一声滑到了锅里。妈妈不会离开,而要一直静守在锅边,见水要沸了,就加上一些冷水,不停地加,让水一直处于将沸不沸要开未开状态,直到蛋浮了起来。然后舀入碗里,放入一调匙白腻腻的猪油,一股香喷喷的味就会扑面而起。每当这时,我心里就会升起一股特别的幸福感,感觉再苦再累也值得。食猪油的好处是营养丰富,脂蛋白和维生素如维A、维K、维D等含量较高,还有润肠通便、健脾养胃、补虚润燥等功效。但因其胆固醇等含量较高,长期食用可能会使血液粘稠、动脉粥样硬化等。

因此在四川农村,食用植物油更多,而植物油一般又以油菜籽油为主。

油菜,又叫芸薹、寒菜、胡菜、苦菜、薹芥、瓢儿菜、佛佛菜等。叶片有三种,基生叶椭圆形,匍匐生长,侧生琴状裂片,密被有蜡粉;茎生叶和分枝叶无叶柄,茎生叶羽状半裂,基部扩展且抱茎,两面有硬毛和缘毛。无限花序着生于主茎或分枝的顶端,黄色花瓣四瓣交错,交错出一个十字。

毋庸置疑,菜籽油是真正的绿色食品。它不仅含有丰富的对人体有益的脂肪酸,还含有维生素E、维生素K等人体代谢的必需物,它们有的还是组成生物膜的必要物质。这些年生活条件好了,年纪大一点的人,体检时会难免出现高胆固醇。这时,在医院的建议栏里,往往就会有“少食用动物油,多食用植物油”之类的医嘱。进城工作后很长一段时间,每到油菜籽收割后不久,乡下的母亲总会带来一桶菜籽油,有时还搭上一袋洁白的麦面,也是刚产的,并反复叮嘱这油是土榨的哩,烙粑很香。后来母亲年龄大了,翻不动打油菜籽的连架了,乡下的姐姐和兄弟有时也会送一些菜籽油来,只是不是过去那种土榨的,而是机榨的,机榨的菜籽油肯定没土榨的香。

我们到永丰村的时候,田野里还是绿油油的西葫芦,据说油菜还育在苗圃里。这不难想象,苗圃里刚出苗的油菜是什么样子,移栽时的油菜苗是什么样子,在我童年时都陪着它们走过,它们从头到尾走一轮,我就长一截。外人没有注意,但母亲感觉得到。也有油菜不经过苗圃阶段,直接点播的,那是因为没有恰当的植物,填充水稻收割后两三个月的耕地闲置期。记得在没有西葫芦前,乡人曾经以油苕充当这个角色。油苕的生长时间点和周期,与西葫芦差不多,但没有西葫芦的经济价值。油苕只是用于猪牛的饲料,有时干脆就被直接翻耕覆埋在田里,沤成腐殖质,既作肥料,又改善土壤。可能是农人嫌麻烦,收效也不大,有点得不偿失,就没有种植油苕了。

好在有了西葫芦,这是永丰村的福气。

西葫芦与油苕只是品种不同,它们收割后,都殊途同归于油菜的节律。一切都可以用记忆还原,移栽、浇水、施肥、除草,几道程序下来,就是春节过后了。大约到了“雨水”“惊蛰”时间,便是成都平原油菜的高光时刻,永丰村也不会例外。

这个时间油菜花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生不逢时。本来,花季是它们一生最美的季节,但油菜开花却遭遇百花争艳,连自由飞翔、见多识广的蜂蝶也会迷路,何况独居一隅,固守方寸之地的油菜。令人欣慰的是,油菜花从来没有输过气势,还往往略胜一筹。我曾细细想过,用演绎法或者排除法,希望找到其中的原因。我终于发现,油菜花的取胜,首先在于它的自信。面对百花,油菜花从来就没有怯场,更没退缩,敢于直面花生,迎接挑战。还有就是它的格局。它不与桃花争艳丽,李花比素雅,玉兰较高洁,桔花竞馨香,而是以浩大的团队聚集优势,创造一种颠覆春色的大气象大格局,进而让百花万花的再美再艳再大的香馨,都顷刻淹没在了这种气势的海洋里。可以说,至少在成都平原,在川西南,如果没有浩瀚无垠的油菜花,再美的春天将不完整。

纠缠不清的,是油菜花与蜜蜂的关系。

平时,花少的时候,蜜蜂就会痴情地追花而去,害得它的主人——养蜂人也天南地北,没有安家之地。好不容易等到油菜花开的时候,人和蜂都可以安顿一下了,可蜜蜂反而不安份了。它们会一反往日的专一和痴情,面对繁华热烈的油菜花找不着北。在花海里嗡嗡乱飞也就得了,它还要想一统天下,连赏花的人它也视为情敌,即便你不招惹它,它也会主动进攻你。那年,一帮文友相约到我的老家思蒙河畔赏油菜花。见到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大家激动无比,忘乎所以,在田垄花间拈花拾香、戏蜂逐蝶。突然,一位美女作家尖声一叫,原来是被一只采花的蜂扎中。眼脸立即红肿起来,越肿越大,煞是吓人。大家手忙脚乱,没有章法地帮助处理了一下,也不管有效无效。见总体无大碍,便班师回朝。在回家的路上,不知哪个无聊的人抛出了一个话题,让大家猜猜刚才扎中美女的蜂,究竟是雄蜂还是雌蜂。奇怪的是,男士们几乎都认为是雄蜂,而女士则相反。

谁也没有说服谁,谁也无法说服谁。大家又把话题转移到蜜蜂与蜂蜜两个词的构词方式。就不仅是热闹了,大家突然发现,我们母语的神秘、伟大与魅力。

在油菜花的加持下,无论是蜜蜂还是蜂蜜,都如此甜蜜。

这不是文学,却是比文学更重要的甜蜜生活——

油菜是我国最重要的油料作物。油菜籽含油率高达33%~50%,是人们食用的主要植物油。油菜除用作榨取食用油和饲料之外,还在食品工业,冶金、机械、橡胶、化工、油漆、纺织、制皂、造纸、皮革和医药等方面都有广泛用途,具有重要经济价值。因此,无论是起源于亚洲的芸薹和白菜型油菜,还是起源于地中海的甘蓝型油菜,亦或是多源发生、原产地之一在中国的芥菜型油菜,都是人类的挚友和生命同行。

永丰村战略性粮油基地,当然离不开油菜。

碗里有油,饭菜更香。

夏秋:水稻,一年生禾本科,稻属 ,单子叶纲,被子植物门。

记忆中最早接触水稻,是从吃“细粮”开始的。

少不更事,突然有一天,吃饭时见爸爸妈妈姐姐们碗里盛的饭和我的不一样,心里就不平衡,耍起小脾气,不仅嚷嚷着要问个究竟,还缠着要换了饭吃。没法,爸爸把他碗里的“饭”拈了一块,喂进我的嘴里。一咬,又硬又涩又苦,哇地吐了出来,惹得全家一阵大笑。这才弄明白,我碗里盛的是白米饭,稻米做的,被称为“细粮”;而父亲母亲姐姐们碗里盛的是苦荞饭,荞麦做的,被称为“粗粮”。被称为“细粮”的主要就是稻米,而被称为“粗粮”的除了荞麦外,还有很多,如玉米、高粱、红苕、芋头、小麦等等。自李冰父子开凿都江堰以后,成都平原便风调雨顺,水旱从人,成为全国有名的水稻主产区。平时,人们大都以吃稻米即细粮为主,粗粮主要是作饲料用,喂鸡喂猪喂牛等。只有在春夏之交、青黄不接的时候,才以粗粮充饥。现在每每想起此事,心里还是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温暖,还是苦涩。在那个年代,一个劳动日挣8分钱,我们兄妹6人,父亲母亲要吃多少粗粮,才能攒出细粮把我们养大。

我的小脾气并没有因为惹笑大家而结束。读过几天“人之初”的父亲,一脸严肃地向我讲起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且越讲越来劲,还讲起了八杆子不着边的“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且看杯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之类的真广贤文,好像要故意炫耀一下他的学问,在一家人面前显摆显摆。

说实话,当时我对父亲讲的这些古训根本弄不清楚啥意思,而真正的弄清,却并不是谁讲,或者说怎么讲,而是自己人生最开始的那一段刻骨铭心的辛酸经历。

小学还没有毕业,我就长得牛高马大的了。父亲显然对还没入小学时就分配给我的放牛割草喂猪养鸡之类的农活已不满足,在一个仲夏的周末,父亲一大早就把我从梦中叫醒,说:走,跟我栽秧去,不学会栽秧打谷、耕地耙地,你将来怎么过。初生牛犊,说实话,我当时并不畏惧,而更多的是好奇。于是,二话没说,一骨碌起了床,边揉着惺忪的眼,边跟在父亲的后面出了门。当时是人民公社、集体生产,来到田边,已站满了人,正依次轮流着下田栽秧。是水稻秧,绿油油的,五六寸长,一把一把扎成捆,星星点点撒了一田。开秧的就是旗手,不仅要栽秧技术好,还要在村里德高望重,大家服气。这天的开秧手姓张,四十多岁,人称张大爷,是生产队长。只见他左手执一把已解开的秧苗,往田坎中央一站,眯着眼定睛往田的对岸一瞄;右手一比划,利索地从左手里分出三束秧苗,往水田里一插,三点一线,就定位了秧道的方向。然后下田,背朝对岸,循着定位的方向,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插一排退一步,一排一排,一行一行。不一会儿,五行笔直匀称的秧苗,就从刚才的田边,铺陈到了对岸。其余的人也紧跟着依次从两侧下田,紧循开秧手的队列栽秧,每人五行,你追我赶,一大片白晃晃的水田,眨眼间就奇迹般的披上了一层青绿色新装。

民谚说,"秧好一半丰",可苦了的是我。可能父亲知道我是新手,几次阻止了我的摩拳擦掌。大家都下田了,父亲才叫我跟上。然后,我在前,他在后,把我夹在中间,既是为了带,又防止我的手脚慢,秧插得弯头拐脑影响别人。即便如此,刚下田没多久,我就感到了莫大的压力。在别人手里轻松自如、乖巧玲珑的秧,到了我的手里怎么就不听使唤了?不仅手脚笨拙,而且左右羁绊,不是落点错位,就是行间失衡,几行下来,一片胡乱涂鸦,连自己也惨不忍睹。父亲先还耐心帮我指点、纠正,见老是纠而不正,也失去了耐性。而我,越是紧张,越是慌乱,秧没栽出三五丈,已被大家远远地甩下一大截,且腰酸腿痛,大汗淋漓。我当时的强烈感觉是,自己真的太无能了,只恨无地洞可钻。

在后来的一段岁月里,我的苦难日子几乎都与水稻联在一起,薅秧、挑粪、施肥、除草、打谷、交公粮,每一个水稻行走的脚步,都伴随着我的艰难困苦。直到现在,我也认为自己是个不及格的农家子弟。

真正彻底改变对水稻的印象,还是在最近的电视里。仲夏,镜头下的永丰村阳光明媚,绿浪翻涌,沟渠泛波,大片大片的稻子正拔节灌浆;不远处,时不时有银白耀眼的高速列车从田野上空的高架路上飞速而过。据说,永丰村有耕地面积6320亩,今年水稻种植面积即达5760亩,其中高标准农田3100亩、连片规模种植1500亩。村里依托四川农业大学技术优势,建成了全省规模最大的水稻新品种新技术中试基地。

今年8月中旬,我第一次到永丰村,迎接我的是水稻。

正赶上中稻收割,过去是农民一束一束,用镰刀把稻杆割下,再扎起,用打谷机使稻穗分离,现在是全机械化了。只见收割机轻轻地从稻田里划过,就将一排排金灿灿的稻穗卷入机仓,再将稻穗与稻茎分离,一粒一粒的稻穗就成为稻谷,收割、脱粒、除杂,全过程一气呵成。据永丰村党委书记李雪平介绍,全村今年水稻增产8.8万公斤,平均亩产达到780.2公斤,比去年增加了100公斤左右。十足的天府粮仓啊!看着一担担晒干扬净、等待入仓的稻谷,我有一种莫名的踏实。心里就想,世界上有近一半人口以大米为主食。水稻除食用外,还可酿酒、制糖、作工业原料,稻壳和稻秆可作为牲畜饲料,水稻真是人类的衣食父母,要是没有水稻,人类将是怎样?

手里有粮,心头不慌。感恩水稻。

四季:一串红,野芝麻亚科,鼠尾草属,多年生草本植物。

在永丰村的村委会刚下车,就被路边的一溜红花吸引。不是一般的红,而是红艳艳,一串串,灿若燃云,美若彩蝶,花朵繁密,色彩艳丽,充满了喜气的红。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激灵:似曾相识,这样的花,这样的红,这样的姿势。哦,想起来了。在城市的公园里,靓道边,甚至华堂门前的花坛里,不都有这种花吗?它常与浅黄色的美人蕉、矮万寿菊,浅蓝或水粉色的水牡丹、翠菊、矮霍香蓟等搭配布置,呈现出一种多色调、多层次的立体之美,在重大节庆或重点场合的美化中出场。可是,天天相见相处,其它的花倒略知一二,这花我竟只知道鲜艳美丽、喜庆大方,却一直不知道它的名字,或者说从来就没有关心过它的名字。就像世间的许多美好,都被我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样。问随行村干部,又让我大吃一惊。

原来,这花叫一串红,原生巴西,四季花开,花色以红为主,也有白紫。有人因此提出了这样的花心物语:一串红代表火热爱恋,一串白代表素雅高洁,一串紫代表智慧聪颖。更神奇的是,上周我老婆刚好在阳台上种了这花。当时,只听她说要种两盆花 。我问什么花,她说一串红。我“嗯”了一声没再问。但一患红是啥样子我压根儿不知道,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它的真容。

我禁不住仔细端祥这永丰村的一串红。一色的红,每一朵花,由二至六片花叶组成,就是一个生命的细节,艳红,轮伞花序,撑出一片小小天地,不只是遮风挡雨,还有私家秘语;一朵朵的花,依次排列,组成顶生总状花序,延绵一尺多长,串成了生活和岁月,就像这永丰村百姓的日子。红色的卵圆状苞片,在花开前包裹着花蕾,花开以后与花为伍,构成一种艳丽的和谐。唇形花萼也为红色,上唇短,下唇长,似有什么要表达,欲言又止。

我终于明白,城市公园里、华堂前装点美丽、装点喜庆的一串红,为什么来到永丰村的院坝路边,来到乡下。栽花养草,不是城里人的专利。有了粮油,有了钱花,还要有美丽的环境。这样的红,一朵朵,一串串,串起四季景色和平常日子。

路有一串红,心有一路香。

作者简介:

周仲明,笔名周闻道,四川青神县人,1956年8月15日出生,四川眉山市万象创新科技产业园执行总经理、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已出版文学专著16部、420万字;经济学专著3部、100万字。获中国报告文学奖、中国新散文奖、孙犁散文奖、刘协散文奖、四川文学奖(散文、报告文学各一次)、《四川日报》文学奖等。

(责编:彭茜、高红霞)

分享让更多人看到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