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博物館:你用什麼吸引我

工作人員指導孩子們參觀恐龍化石模型
研學的小朋友一起 動手修復恐龍化石模型
天演博物館成了崇州的一個網紅“打卡地”
“板凳龍”陪你觀展
把古鎮往事講給孩子們聽
昨天是“5·18國際博物館日”。很多人對浣花溪畔的四川博物院、天府廣場旁的成都博物館都耳熟能詳,但今天我們要把目光投向廣闊的成都平原,那些星星點點生長其中的鄉村博物館,堪稱成都這座“博物館之城”的一道亮麗風景線。
對於文旅產業而言,博物館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支點”。以博物館為圓心,能夠衍生出如線下研學、文創產品、數字經濟等一系列新興產業鏈條。對於相應區域而言,博物館既是文化地標,也是經濟“發動機”。近幾年來,我國的博物館數量呈現快速增長的態勢。
成都作為全國首批歷史文化名城,文博資源非常豐富,數據顯示,截至目前成都共有博物館183家,其中非國有博物館117家,數量位列全國第一,平均每10萬人擁有1座博物館,是名副其實的“博物館之城”,博物館也成為成都文旅行業寶貴的文化旅游資源。
近年來,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深入推進,一座座鄉村博物館出現在天府之國的大地上,成為當地歷史文化、民風民俗的有機載體,也成為成都對外展示的多元化拼圖。
在大成都三圈層的鄉村中,幾乎每個地方都有屬於自己的鄉村博物館。這些博物館與省博、成博這類綜合性博物館“大而全”的風格有所不同,是向著“小而專”的方向持續前行,並形成了自己的獨特亮點。比如記者所採訪的崇州天演博物館,就收藏了世界最大的單株海百合化石、魚化石牆、蛙化石牆、恐龍足跡化石等多個“世界第一”,優化了當地的文旅資源,打破同質化,賦予鄉村旅游更加豐富的精神內涵﹔青白江區城廂古城的城廂會客館坐落在成都著名詩人、作家、學者流沙河的故鄉,這裡以“地方記憶+”為主線,不僅收錄了大量昔日生活的物品,同時還為鄉村的文化旅游,增加了前沿的藝術形式……
這些鄉村博物館是新型的鄉村空間,它們從獨特的角度拓展著觀眾的視野邊界、豐富著城鄉居民的精神生活,也為鄉村由“美起來”到“富起來”貢獻著自己的力量。記者先后來到崇州的天演博物館、青白江的城廂會客館,與大家一起來見識這些鄉村博物館的風採,聆聽它們背后的精彩故事,從各自吸引游客的看點、特色展陳等角度,觀察鄉村博物館在當下生活中的多元、傳承和創新。
崇州天演博物館 主打古生物化石
走哇!去鄉村博物館“修”恐龍
四川是恐龍之鄉,自貢恐龍博物館早已名聲在外,成為當地著名的“旅游打卡地”。在成都理工大學一側,新建的成都自然博物館同樣收藏了大量恐龍和古生物化石。但是在崇州,這個與恐龍、古生物有些“八竿子打不著”的地方,卻存在著這樣一座以古生物化石為主題的博物館,不禁讓人嘖嘖稱奇。
崇州新晉“打卡地”
2016年5月,在成都西郊的崇州市,面積23800平方米的天演博物館出現在人們的生活之中。這所博物館由廠房改建而成,博物館正中擺放著世界上最大的裝架恐龍——馬門溪龍化石以及其他恐龍化石,世界總體面積最大的關嶺海百合化石(108平方米)則立於牆面,其他化石和標本分別展示在櫃中和專屬區域。據介紹,天演博物館館藏標本近5萬件,時間跨度26億年,僅恐龍就有70余種,特別是博物館內所展出的多個“世界第一”,包括世界最大的單株海百合化石、世界上面積最大的群體海百合化石以及世界上最大的魚化石牆、蛙化石牆、恐龍足跡化石、龜化石、魚龍化石。當游客站在博物館中巨大的恐龍化石之下時,感到的“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這座博物館之所以能夠落戶崇州,與當地政府的大力支持是分不開的,當時他們以很優惠的條件為我們提供了博物館的廠房。”天演博物館館長王小兵說,在鄉村振興和文旅發展大背景下,像他們這樣看似和崇州“八竿子打不著”的鄉村博物館起到的是“支點”作用,依靠展示平台,聯動當地一系列產業鏈,從而打破同質化怪圈,賦予鄉村旅游更加豐富的內涵。天演博物館從建成走到今天,已成為當地最具知名度的文旅景點,到崇州,除了看當地豐富的歷史文化景觀,天演博物館也成了多數人的“打卡地”。
“70后”的收藏夢
王小兵是一名“70后”,他上小學時曾無意中收集到了一枚清代的大錢。從此,他就與收藏結下了不解之緣,后來靠著收藏和家具買賣,他獲得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1996年,王小兵到黑龍江省綏化市出差,看到河床上裸露著一些動物化石,當地老百姓也把這些石頭搬回家當凳子、墊桌子。當時他隻覺得這些化石挺有特點和美感,但也沒有多想。1999年他再次到當地出差,看到這些化石依然安靜地躺在河床上,無人問津。
走南闖北的王小兵想到曾經在國外博物館看到過類似的化石,對於地球和人類而言,這些化石記錄著億萬年的變遷,是一種無形的財富,讓它們裸露在自然環境中飽受日晒雨淋,實在是一種浪費。於是王小兵找了9輛卡車,將這些化石從黑龍江沿著中國版圖穿越了一條對角線,運到了四川,並租借了一個倉庫來保存。之后,他聯系到了吉林大學和成都理工大學的相關專家教授對它們進行研究,專家對這些化石的價值給予了充分肯定。但要收藏,必須要有專業人員來進行修復和裝架。王小兵花了大價錢,請人專門打理這些化石。這次長途運送,最終收獲不菲,“復原出了七八十具化石生物,有猛犸象、王氏水牛等。”
隨著與古生物化石接觸得越來越多,王小兵對它們的痴迷與日俱增,把自己見到的古生物化石收集起來,專業處理后進行保存,精神上感到特別滿足。他仿佛著了魔一般,四處收集古生物化石,特別是那些有特色、有亮點的化石,隻要看到,總會想方設法買下來。
這一買就買出了很多故事。王小兵指著博物館牆上那面帶著奇特花紋的古朴化石牆,對記者說:“2001年,我在貴州關嶺看到了一大塊海百合化石,保存完好,面積極大,108平方米。”王小兵一下走不動了。不過老板的開價也讓他嚇了一跳,“100萬元!”這個數字對20年前的普通人而言是天文數字,即便對王小兵這樣有些家資的創業者,也是一筆巨大的開銷。“想買,又沒那麼多錢,怎麼辦呢?我當時一咬牙,給老板說,‘你給我留著,我回去籌錢’!”
回到德陽,王小兵在家人中力排眾議,終於籌集到了近百萬元資金,然后奔回貴州,把心儀的海百合化石搬回了家。
技術“造血” 促進成長
從1999年到今天,王小兵多年的積蓄都投入到了博物館中,但一所主打古生物化石的博物館,從開館到藏品維護、修復,再到各種運營開銷,僅憑他一人自然是無法維持的。為了讓博物館能夠長期運行下去,王小兵開始探尋一條“造血”之路。
“我們博物館是自然資源部確定的東北亞古生物演化重點實驗室化石修復研究中心。全國已經有70%左右的國家級和省級自然類博物館在這裡採購‘技術服務’,這就是我們‘造血’功能的來源。”想不到,一座隱藏在成都鄉村的博物館,竟然是業界有名的技術“大拿”。
王小兵有些自豪:“最開始我們沒有能力去修復和維護這些古生物化石,隻能請專業人士來幫助我們完成這些工作。但我覺得,長期依靠技術‘輸血’,一方面是開支不菲,另一方面我們也沒有絲毫進步。這樣不行,我們得自己學會這些技術。”
在王小兵帶領下,博物館開始“兩條腿”走路,一邊從國內外聘請專家,在修復化石的同時,也對員工進行專業技術培訓,掌握古生物化石修復、維護的各項技術﹔另一邊,在人才梯隊建設上,聘請專業技術人員,逐漸建成了一支超百人的技術團隊。
天演博物館一旁建有專業的化石修復室,擺放著許多從野外運輸回來的化石,多位技術人員正在通過專業設備對化石進行清理和拼接。王小兵說,古生物化石的修復工作細致且煩瑣,它們有的與岩石已融為一體,需要用氣動筆一點點清理,然后再加固和拼接。比較復雜的化石,往往需要一年時間來完成修復。
依靠著這支強大的技術團隊,天演博物館從單純的藏品展示,轉變為集藏品展示、技術支持、數字服務、研學培訓、文創產品為一體的“小而專”博物館,為國內許多自然博物館提供技術支持。“比如,我們和寧夏地質博物館就有長期的戰略合作協議,他們的很多化石都會到我們這裡來進行修復、建模和研究。對這些博物館而言,向外採購技術服務其實是性價比更高的選擇。”
“我們通過技術支持、野外挖掘等服務,一年能達到4000萬元左右的收入,上繳利稅近千萬元,拋開成本,博物館每年能夠實現一定盈利,這對非國有博物館來說是很難得的了。”王小兵指著博物館二樓,“那裡還有很多區域是空著的,我打算掙點錢就充實一點,再掙點錢,就再充實一點。”
從2016年到2023年,近7年時間裡,天演博物館已成為成都眾多鄉村博物館中極有知名度和影響力的一座。“成都作為一座博物館之城,除了大而全的綜合性博物館,我們這些各有特色的鄉村博物館能夠有效拓展市民和游客的審美邊際,提升城市的文化品位。這是我最引以為傲的。”
青白江城廂會客館 “地方記憶﹢”是主線
展示鄉土,留住鄉愁
成都青白江區東部,臨近金堂縣,是城廂鎮的所在。這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古鎮,始建於公元553年南朝時期,有1500多年建制史。北宋以來,城廂一直是金堂縣縣城所在地,后來金堂縣治轉移到了趙鎮,而城廂鎮在時代發展中,依然保留了曾經的模樣,包括北宋的營城格局、明代的覺皇殿佛像以及清代客家風格的陳氏祠堂、繡川書院,民國的民家院落等歷史痕跡,同時還融合了三線建設與現代都市的特點,充滿歷史與現實交融碰撞的別樣魅力。
鎮館之寶板凳龍又喜又萌
佔地面積4730平方米的城廂會客館作為當地歷史文化民俗的綜合展示載體,於2021年建成於城廂古鎮的成埝路。這座鄉村博物館整體為冷灰色調,現代幕牆工藝與傳統川西建筑的朴素淡雅相映成趣,內裝設計亦是木質和石材有機搭配,古朴中展示出幾分現代時尚。
走進城廂會客館,最吸引眼球的當屬站台中央兩隻充滿萌感與喜感的“板凳龍”。會客館相關負責人趙冰原介紹說:“這對‘板凳龍’是我們的‘鎮館之寶’,是城廂本地手工匠人肖天恩老先生花了4個月制成的,是寶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相傳板凳龍起源於唐代,唐太宗李世民登基,普天同慶,城廂鎮居民把板凳拿到街上舞,以示慶賀,從此城廂鎮便出現了耍板凳龍的習俗。直到現在,舞板凳龍也是城廂鎮重要的民間文化活動。”
城廂會客館中的展藏品許多都是來自本地人的自發募集。最常見的器物就是曾經的生活日用品——小木凳、縫紉機、老電視、糧票、書籍、老地圖、老照片等。每件展藏品,都銘刻了城廂人對曾經生活的記憶。趙冰原指著一張小木凳介紹:“這個木凳是居民廖小波捐贈的,是1987年他外公專門給他母親做的。”
會客館中,“生活”是串聯始終的主題,無論是耄耋老人還是稚齡孩童,都能在這裡找到自己的看點。趙冰原認為,作為一座反映鄉村真實生活的博物館,城廂會客館的理念之一就是做居民與游客的生活紐帶,“我們的回憶來自生活,生活的美好讓人難忘,用生活來連接心靈、展示文化,是最真實,也最具感染力的。”
記者觀展時,遇到一位爸爸指著展台上“灌香腸”介紹對孩子說:“爸小時候,每到過年,爺爺奶奶都會買回腸衣和肉餡灌香腸。我守在灌好的香腸旁,流著口水問:‘媽媽,什麼時候才可以吃啊?’奶奶會說:‘哪有那麼快?過年的時候才可以吃啊’!”孩子對爸爸說:“我們回家后,你也灌香腸給我吃,好不好……”
器物和聲音收藏曾經的生活
城廂會客館的另一件“鎮館之寶”是流沙河所寫的詩詞——《貝殼》,裝裱起來放在會客館中最顯眼的位置,“曾經滄海的你,留下一隻空殼。海雲給你奇異的紋理,海月給你瑩瑩的珠光。放在耳邊,我聽見洶涌的波濤。放在枕邊,我夢見自由的碧海。”
城廂鎮是流沙河的故鄉,這裡保留著他的故居。《貝殼》的文字流轉中,歲月感扑面而來。事實上,在這裡,你感受最深刻的,也就是那凝聚著的濃濃鄉愁。
會客館牆壁環繞著相當大面積的液晶顯示屏,播放著來自各行各業的口述史。一位位城廂當地居民,講述自己的故事,將小鎮的往事與成長娓娓道來。他們的語言或許很朴實,他們的故事或許沒有驚心動魄的橋段,卻充滿了觸動人心的感染力。一段段往事,在他們的講述下擦掉了歲月的塵封,鮮活地來到了觀眾眼前。
“我是土生土長的城廂人,到了春節,這裡熱鬧非凡,東街口簡直人山人海,擠不動,舞獅子的、耍龍的、採蓮船的多得很!”視頻裡,年逾七十的退休干部張光金如是說。這樣的場景,其實存在於很多老成都人的記憶中。
除了張光金,視頻牆上眾多不同的臉龐,展現的是相同的會心笑容與親切鄉音。趙冰原說:“‘城廂記憶’最重要的內容,就是把曾經的生活融入書卷、聲音、器物,不僅當地人能夠在這裡找回記憶、留住鄉愁,很多外來的游客也能在情感表達中,感受到鄉愁。”
“一座城市,在時代推動下不斷發展、改變,但很多根植於人心底的東西不會改變,這就是鄉愁。因為鄉愁,我們記住了過往,因為鄉愁,我們對城市也充滿了情感,這是一座城市凝聚力與向心力的體現。”作為一名陝西人,趙冰原能夠體會到鄉愁的巨大吸引力。“文化,是城市對人最大的吸引力,而文化的內涵,就是生活與回憶,我們所做的,就是將城市文化,以一種最直觀和煙火氣的形式表現出來,構成一座城市不可或缺的‘文化拼圖’。”(成都日報錦觀新聞記者 吳亦錚 余力 劉魯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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