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夏秋，四川、重慶持續兩個多月的高溫，多次打破當地有氣象記錄以來的歷史紀錄。更有傳言說，往后的夏秋氣溫會更高、更持久，也會更難受。我們沒必要去理會這樣的傳言，但就今年剛剛過去的經歷來看，幾乎天天在40度左右的炙烤下確實是難受，走在哪裡都是“熟人”。吃個中午、晚餐，飯廳的空調幾乎沒有作用，仍舊汗如雨下﹔坐進車內，空調早已經耗掉了力氣，還是感到熱辣辣……

這些年，參加“四川省自然資源廳系統作家寫系統故事”文學實踐活動，我到過的地方不少，尤其是烏蒙山一帶，身邊朋友大都羨慕我有這份問山訪水的“閱歷”。今年酷暑這一段時間，接到的電話和微信越來越多，紛紛通過我尋找避暑的處所。其實，以我的了解，“熱”字當頭的烏蒙山，卻是名副其實的“涼倉”。這些地方，低處滾滾熱浪襲擊，足以讓人頭昏腦脹，而一旦進入海拔千米以上，就逐漸涼快起來，很難分辨季節了。很多人熟知的貴州六盤水，同樣位於烏蒙山，屬核心地帶，早得國人封賜“涼都”。

位於四川盆地邊緣的瀘州市敘永縣，緊靠六盤水一線。這裡一半是河谷，一半是高山。到了縣城，海拔也還不到500米，屬河谷地帶﹔繼續往南走，高速路一路走高，也就是僅僅20多公裡之后，到了高橋服務區一帶，就已經有置身高原的感覺了。敘永縣境內最高海拔1902米，在羅漢林，是瀘州最高，高度在川南排位至少也是前三。

俯瞰仙草湖。摩尼鎮供圖

仙草湖就在前面不到一腳油門的摩尼鎮，高速互通以后，更是眨眼可達。不用說，它是川南一帶康養避暑海拔最為適中的地方了——它是川南最高海拔的高山湖，海拔1300到1500米之間。到過的人都說，那裡是21度的夏天。往年差不多是這樣，今年最熱時，的確是要高幾度，通常室內空調使用的是26度，仙草湖大約總不會超不過26度吧——晚上蓋薄被，早起穿長袖。難怪每年總有那麼多的“候鳥”如約而至。細聽口音，就知這些“候鳥”大多來自瀘州、自貢或是成都、重慶，當然，也有更多來自本地及周邊區縣的。舍遠求近，就都趕過來了。據了解，最近幾年，仙草湖的康養避暑接待長期在超負荷狀態下運行，拓展接待空間非常緊迫。

二

我是知道仙草湖的根底的。起初它並不叫仙草湖，而叫衛星水庫。敘永南面這一帶，多山多谷，這樣的水庫比比皆是。過去，它們的功用大多是防旱保灌，也供周邊的人畜飲用，魚蝦自生自滅，釣者也不太願意到這麼個地方的。來這裡，多是野趣，雲朵悠閑，陽光遍撒。總而言之，它就像一面高處的鏡子，臥躺著睡大覺﹔又像一位上了年紀叼著旱煙的閑人，獨享著一份曠久的涼爽，也日漸消耗著自己，滋生著頹廢。

那些年，雖然這衛星水庫與摩尼鎮場鎮沒有多少距離，但它卻是躲在深山野谷中，沒有通向它的公路，況且許多人也不知道這地方還有這麼個有一定蓄水量的水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當地老百姓除了生孩子養老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就去摩尼場鎮趕趕場，偶爾賣頭豬或是什麼農產品出去。雖然早已經習慣了肩挑背扛，卻還是感覺不太方便，而事實上也制約著當地經濟的發展。這時候，周圍的村子，一些已經在開始修筑公路，一條條曲折的泥濘公路伸向場鎮周邊的遠山近村。“這裡也該有一條公路。”摩尼鎮聯盟村的當地人很快就形成了共識。

湖畔綠盈盈。摩尼鎮供圖

摩尼鎮海拔高度適合度假，隨著氣溫逐年上升，大家都在尋找這樣的地方了。通過多方不斷的“人肉搜索”，衛星水庫也從深山野嶺中被挖掘出來，逐漸從遺忘的角落進入了人們的視野。2012年以來，抓住前所未有的脫貧攻堅利好政策，在各級的大力支持下，摩尼鎮開始了衛星水庫這位待嫁“村姑”的裝扮。這個時候，他們通過多方論証，取湖周圍生長的一種鮮有草本植物的諧音，加之從航拍的視角俯瞰，整個湖神似一塊東北人參布撒在高山深谷，大約也是適合眾生仙居停留之地，二者結合，始喚作仙草湖。諧音之草為何物？曾經請當地居民一起現場指認過，隻道是湖邊的無名之輩——大隱隱於市，仙草隱於湖，得一方天地，自然生長。

敘永縣域內的文化旅游元素非常豐沛，是紅軍長征中，遵義會議確立的毛澤東領導地位的具體落實地，也是西南聯大分校的辦學地之一，尤其自然景觀更是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卻錯過了之前一波又一波的發展旅游產業機會。新時代新長征的戰鼓敲響后，先后作出密集的實踐，對西溪、桃花塢、魚鳧古街等一些地方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打造，但這些地方都不具備仙草湖的海拔高度和周邊環境優勢。無疑，隨著功能的逐步完善和品質的提升，仙草湖的確定是這范圍內消費者最樂意掏腰包的地方，加之品牌的崛起，遠走六盤水，近往仙草湖，很快就已經成為普遍共識。

三

大約是2015年吧，我還不知道當年野釣的衛星水庫已經喚作仙草湖，就順道沖著仙草湖的名字趕過去了。麻城下了高速，就往321國道赤水鎮方向過去。司機在路上，一直在說起這事，廈蓉高速原本規劃設計在摩尼場鎮是有下道出口的，當時卻因為諸多原因而擱淺。我在想，高速互通一時沒有開通確實給當地帶來了無可挽回的損失，代價也實在是太大了。別的不說，如果在當年摩尼鎮如期通達了高速路，那就不僅是摩尼，包括敘永整個以摩尼為中心的南面鄉鎮，在仙草湖發展的帶動下，肯定會比今天有著更宏大的氣象。說不定海拔1200米以上的環線康養避暑經濟帶早已形成規模，而變成釋放縣域內最大經濟總量的“涼倉”了。

抵達摩尼，當時場鎮的變化還不夠大，但已經開始在有所動作了，整個場鎮的脫胎換骨應該是在2017年，政府的多方開渠飲流，促成了具有遠見的巨大投資，才形成了今天的場鎮規模，成了僅次於縣城的縣域內的第一城鎮。那時，去仙草湖的路已經通達，從場鎮入仙草湖的那一段，一眼望去，如同長虹臥在腳底，優美的弧線從腳邊延伸出去，緩緩臥下去再緩緩升起，司機說這路舒坦，形同車行彩虹，我不會開車，但我見到這樣的路，卻也想過把癮了。

湖畔紅色花海。摩尼鎮供圖

那次去的時候正是盛夏，仙草湖的水域較之我野釣那時明顯寬闊了不少，水面閃著銀光，魚兒不時躍出水面或高低，在嬉戲﹔遠處近處還有三五隻水鳥在起落，在互歌。很多人還不知道有這麼個地方，即使在這個季節，來的人也很少，周圍還很寂靜。沒有低處的熱氣侵襲，隻有陣陣涼意圍繞。高高低低的農房幾乎沒有裝扮，看起來就是一群朴實田間老農散落在田野裡﹔庄稼將黃未黃的田間地頭，有見農人在荷鋤管理。

最近幾年，重慶、成都那邊很多人都甚至還不知道敘永或是摩尼，卻已經知道了仙草湖。他們不知道仙草湖的具體位置，但他們卻分明感覺到仙草湖離他們很近，好像就在身邊。他們多是靠精打細算過日子的人，也覺得到仙草湖可以少花油錢，還有過路費等。你說，既然在眾多消費者中有了這樣的印象，趕過來的人還會不多嗎？就這樣一個告訴一個，一個帶著一個，即使不去宣傳，就是靠著口口相傳，同樣都會逐漸擁擠起來。如果加上它還比周圍許多地方又的確涼爽，晨昏也可以散步田野湖畔，還可以聽聽蛙鼓，聞著稻香……誰還不希望享受這份難得的愜意呢？它真是具備了無數人希望擁有的康養避暑勝地的基礎和優勢。

我去仙草湖逐漸多了，自己去，陪親人朋友去，尤其是眼前這兩三年。有時去待上一日半日或是一個夜晚，也就走了，而最大的心裡“疙瘩”還是交通。如果不是一到摩尼場鎮，就有寬敞大街的舒適和沿途建筑的徹底改觀，還有不遠處又有一個仙草湖在等著，在這段並不太遠的路上說不定就放棄了一路前行而折返了。

最近有了好消息，經過各級的多方協調努力，互通工程正在全力推進，預計明年即將開通。想來，到時候，許多人心裡的“疙瘩”也就不解自開了。人其實是貪圖便捷的，但更要習慣在曲折中前行。當然，就一個地方的發展而言，絕對不能輸在交通上，交通通，百事通。

四

今年太熱，溫度居高不下，很是受不了，抽空走了烏蒙山一些地方，包括六盤水和百裡杜鵑，還有古藺新近晉級熱點的觀文千鳥湖，而且還不是一次去了千鳥湖。千鳥湖，同樣也是川南一帶不可多得的康養避暑資源，正在隨著交通條件等的改善而成為消費者的寵兒。千鳥湖和仙草湖相互照應，又都在近處，有山有水，山顯生機，水有靈性，它們必將合璧形成敘永、古藺助力南翼發展的兩隻最亮的眼睛，成為“涼倉”川南避暑的兩個焦點。

這些年，坦白地講，無論外界如何熱炒仙草湖，我卻是沒怎麼看徹底的，畢竟一時也看不徹底。但隨著它的發展，終究還是要去仔細地認識它一下，忽略太多終究會失去太多。今年第一次在仙草湖，是師范學校30年的同學會。同學會正好選在酷熱的那幾天，又是在敘永，想去想來，別的地方不怎麼合適，就還是選在仙草湖。提前一個月，組委會同學就電話訂房，問遍了卻早沒了，好不容易才在場鎮上找了個地方，還是托人才找到的。敘永出發去了另一個在建景區羅漢林，轉了一圈，照了一些相片，就急匆匆向摩尼趕了。由於互通還沒有完成，走的還是那一段我們眼中不看好的路，自然而然頗有微詞，但還是在憧憬著仙草湖，而且上了這把年紀的同學，也多少還是有忍耐性的，就都在等待著到達。至於什麼時候到達，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到達摩尼場鎮的住處已經是下午，住進去已經很累，我不知不覺就睡著了。一些精神狀態好的同學，又去了附近的一些嚴格來說還不算是景點的地方照相散步，都在把趕赴仙草湖作為30年相聚的最重要節點。當晚的晚餐沒必要提及，盡管我們並不怎麼認可，但餐飲店也是盡力了。幾十年風風雨雨中過來，這時候的一點不如意算什麼呢？那個住的地方，到了半夜，突降的雨竟然漏了下來。別的我自然不知道，但我那間房，卻左右都在漏，隻留下中間可以睡一個人的狹窄地帶，嘀嗒嘀嗒的聲音把微醉的我驚醒了……早起餐時，一打聽才知道，包括我們的數學老師住的那間房也有我類似的經歷。第二天游仙草湖，我們採取環湖步行。11公裡，有說有笑。說起昨天晚上的經歷，大家相視一笑，都沒記到心裡去。

冬日仙草湖。摩尼鎮供圖

今年第二次去仙草湖，印象最深。我們提前很多時間就請當地朋友幫忙訂了地方，而且是陪朋友去的。擔心遠道而來的客人失望，一路上，我一直在不斷聯系中。吃住地方的老板后來解釋說，自己太忙，顧不上接電話。偶爾接通了，他又一個勁在安慰我：請放心！就是快到的時候，我心裡還捏著一把汗。到達已經是晚上八九點，院壩上還是燈火通明，人影綽綽，如潮涌起，聲浪大過近處湖水的潮聲，還有山野裡高高低低的燈，次第亮著。

我們隻好坐在院壩一角耐心地等待晚飯，聊天。幾位朋友直呼：涼爽，涼爽。遠處近處，陣陣蛙鼓伴隨著一浪浪的稻香，鋪陳在這片天地。抬起頭，但見這時候夜空的星星太多，月光並不明朗，星星顯得更熱鬧些。我提議出去走走，沒有成行，大家站起來看了看遠處近處，不管眼前再怎麼熱鬧，終究還是靜的。遠去了，每日面對的炎熱﹔遠去了，炎熱中無數的煩心事。我們坐下來吃柴火雞，喝我們喜歡的酒，放開自我一醉方休。也許我們跑過來就是為了買一場醉，然后如一株水草，臥在仙草湖的水底。我們醉在無邊的夜色中，伴著星星和月色。

如此的夜晚，隻有風，在刷刷地拍打樹林傳遞著涼爽。這樣的夜晚，誰都想有個好覺。難怪遠處近處的人都趕過來了，畢竟在炎熱酷暑裡，又每天有忙不過來的事，已經好久沒有睡好了。一地星光的盡頭，等待我們的，也許就只是一陣陣鼾聲，一次好的睡眠，我們當下所需要的，也不過如此簡單。

第二天，我們沒有去環湖走一走，那是睡得太久，起得遲。起來匆匆打理完畢，太陽已經很晒了。我們索性就在近處走走，了解一下經營戶的經營狀況什麼的。這個過程中，我終於得知，隨著大量消費者的涌入，逐漸地，一些問題已經開始顯現出來了，比如環境衛生、水質保護等。很多人來了，可以把你的好傳出去，難道你的不足就不可以傳出去嗎？很有經營理念的葉總聽我這麼一說，大約也意識到了，表示會團結起經營戶，在政府的支持下，抓緊整改。我特別告誡他並建議轉達更多的經營者，如此下去，絕對不會長久的。后來，我又和當地政府的領導作了溝通，他們也意識到了嚴重性，也在著手落實了。

不管怎麼說，我們倒是希望，這塊雲貴高原接壤處的稀缺資源，在脫貧攻堅接續鄉村振興的新征程上，更好接納滾滾而來的遠近消費者，同時也帶動周邊的花灣、安基屯等更多優質資源盡快發展起來、沸騰起來——夏秋消夏，冬天賞雪。可千萬不要辜負了來者的一路風塵，他們從廈蓉高速或是成貴高鐵過來，一路上欣賞著贊嘆不已的烏蒙山美景，停留下來又有仙草湖或者就近的地方可以流連忘返。

悠悠南高原，醉在仙草湖，又何必求遠去奔波折騰呢？每個人喜歡的地方都有所不同，但它一定就像眼前的仙草湖，一定會有你最舍不下的，也有你期望它更吸引眼球的。

 

作者簡介：

劉光富，四川敘永興隆人，中共黨員，中國自然資源作協簽約駐會作家、中國自然資源作協全委會成員、四川省自然資源廳“系統作家寫系統故事”主創，現供職於敘永縣自然資源和規劃局。已在《人民日報》《北京文學》《中國報告文學》等刊物發表散文、小說、報告文學等作品百萬余字，已公開出版長篇報告文學《新時代的映山紅》、散文集《我的土地我的村》《夾縫裡的行走》等，獲“中華寶石文學獎”“冰心兒童文學獎”以及《中國校園文學》征文一等獎等文學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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