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劇演出史:看川劇 海納百川融合之變

川劇演出什麼時候開始?川劇究竟有多包容?變臉吐火的源頭在哪?還有哪些遠去的川劇絕技?以前在哪裡看川劇?最近,四川省藝術研究院副院長郭勇撰寫的《川劇演出史》,從演出視角對川劇歷史進行研究,為詮釋川劇的歷史謎題、揭示川劇的藝術規律、指導其當今的傳承發展,提供了理論依據和實踐參考,獲得四川省第十九次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
冠天下,有蜀戲但非川劇
一提起川劇,不少年輕人立刻想到的是“變臉吐火”,大家也愛用“蜀戲冠天下”來形容川劇在歷史長河中的高光時刻。但郭勇認為,這些“標簽”顯得有些簡單粗暴了,在他看來,“千變包容、海納百川”才更貼近川劇的神韻和性格。
《川劇演出史》全書共計30萬字,既是一部川劇劇種史,也是一部專門從演出視角進行川劇歷史研究的著作。它以年代為順序,對清代至民國時期的川劇演出進行了全面系統的梳理研究。
蜀戲到底“冠”不“冠”天下?郭勇把這個問題放在了時代背景上去看。“蜀戲冠天下”這句話,源自於我國著名詞曲理論研究學者、戲劇史學者任半塘的著作《唐戲弄》。四川省地方志工作辦公室的史料記載,《唐戲弄》把唐、五代成都的地方戲劇評價為:“蜀戲冠天下”。由於當時的益州(今成都市)被列為全國第二大城市,而歌舞伎巧,盛過揚州(今江蘇省揚州市)。成都雖地處西南,但與中原相比,戰亂較少,相對安定,農業和工商業均較發達,城市繁榮,文學藝術興盛,加之唐玄宗、唐僖宗兩位皇帝皆曾逃難到過成都,帶來不少樂工伎巧,促進了戲劇的發展,成都便成為全國戲劇最活躍的地區。
但這裡的“蜀戲”與如今的川劇,並不能畫上等號。唐代戲劇的形式多種多樣,大致可分為三大類:一是科白類,約佔唐戲的一半,以參軍戲為主體﹔二是歌舞類,為唐戲之本位,包括雜劇、歌舞諷刺劇、歌舞武打劇等﹔三是調弄類,包括猴戲、傀儡戲等。唐戲的內容豐富,價值很高,為后代戲劇的進一步發展奠定了不可磨滅的基礎。
因此,如果把“蜀戲冠天下”中的“蜀戲”等同於現在的川劇或者是與其關系密切的前身,其實是一種“一知半解”“拿來主義”的文字附會。目前關於川劇起源的主流觀點,還是以“清代說”為主。那時候,京劇、秦腔、評劇、四川藏戲等不同形態的戲曲門類,在四川和毗鄰省份內傳播,川劇在中華戲曲多元一體的環境下孕育。1924年,四川民眾通俗教育館館長盧作孚在《四川的新生命》中,明確列出了“舊劇:京劇、川劇”,這是目前所見“川劇”二詞最早的文獻記載。總結各方文獻,可以這樣說:明代時期“出現了”川劇,清代初期“誕生”了川劇,清代中期“形成”了川劇。
川劇奇,不僅是吐火
雖然“蜀戲冠天下”不是指的川劇,但川劇確實是中國戲曲花園裡一朵色彩艷麗的奇葩。
《川劇演出史》中寫道:“川劇的功法與絕技傳承與歷史,創造於是時代,淬礪於舞台,活態地留存在傳統折子戲中,比如川劇文生的《放裴》《斷橋》《活捉三郎》,傳統武生《八陣圖》《蘆花蕩》《林沖夜奔》,川劇旦行的《打餅》《情探》《觀景》等。”
清末名家輩出,其中,以扮演文武小生而享盛譽的有康子林和曹俊臣。“扯線變臉”的絕技,便是在他們二人在藝術競賽和交流中催生出來的。
在被川劇界稱為“曹大王”的名家曹俊臣之前,前輩們多用“紙殼變臉”,揭去紙殼面具,變換容貌。曹俊臣棄用紙殼,改以草紙繪制臉譜,依次貼在臉上,臨場以粉火或折扇掩護,用手一抹臉,現出原形。康子林改草紙為火皮紙,紙張的材料韌性更好,增以三張貼面,層層揭去,后來他又在臉譜上加上變臉更為快捷的扯線,將線頭一扯,臉譜就換,這一改變,使所貼臉譜能多至九張,有“九變化身”之說。如今,由於材料的進步和技巧的提升,身手最純熟的演員變臉速度可達1/270秒。
此外,在川劇的眾多傳統技藝中,“台口功”也是伴隨著戲曲“萬年台時代”衍生出來的表演技巧。在《雙旗門》中土行孫與洪錦在舞台內外“三追三趕”,兩人有台上台下三上三下的“飛台口”表演,戲中扮演者為逃離危險,從台口縱身飛下戲台,落入觀眾區,再重新回到戲台之上。還有的戲中扮演者突然滑落在台口,即時以手、腳抓住台沿,形似案桌上懸挂的半邊豬,又名“半邊豬”。還有戲中扮演者在台沿“不慎”滑落之際,以“倒滾毛”翻上舞台,比如《斷橋》中,白娘子腳下一滑,整個身軀直往下梭,在觀眾驚恐之際,白娘子反身翻上舞台,被稱為“梭台口”。
不僅僅是變臉吐火、“台口功”,還有與木板戲台結合運用的毯子功,與器物結合的椅子功、把子功,與頭帽服飾結合的翎子功、褶子功、水袖功……都是川劇前輩出神入化、鬼斧神工的創造與發明,這些功法鑄就了川劇獨特的性格,可惜的是,其中不少功法已隨時間流逝消失在現代舞台了。
從場所看川劇融合之變
戲班本家派管事持名片,背著大紅蟒袍等“當頭”,拜會各會館的執事或碼頭的會首,示以即將演出的折子戲的陣容,商定時間、戲金以后,抵押“當頭”,預支定金,屆時准許演出。在清末民初,戲班人拿著寫有演出信息的“戲牌”游走街市,以招徠觀眾。開演前還要“鬧台”,擂鼓三道,以示角色化妝,再選三首曲牌吹奏,“三吹三打”后,司鼓登上舞台報戲名陣容等之后開始演戲。清代,每本戲通常演出三台,早台、午台、午后台,習稱“三幺台”,后來“幺台”也在四川話中寓意為結束。
四川的戲樓,也被稱為“萬年台”。郭勇認為,這個名字也包含了人們對它的夸耀贊譽、精神依附和善良願望,寓意樓存萬年、戲有萬年、佑民萬年。還有的戲樓在宮廟的山門、房屋內庭、廣場平台、過道路邊。那時的“新式劇場”,開始於晚清興盛於民國中期,悅來茶園就是其中的典型。
清末悅來茶園竣工,有文獻記載當時悅來茶園的戲台系木質結構,圓形屋頂,下設開合兩用窗戶,光亮、通風、關音,十分考究。戲台寬大,台口有大圓柱二根,柱間橫置鐵杠,供武打演員翻挂表演精湛技藝。台中兩側設有“出將”“入相”的上、下場門,挂上繡花門帘,氣派十足。觀眾座次分堂座、樓座。男女不得混雜,初時女樓座還挂竹帘,叫“垂帘看戲”,買票看戲,採銅牌號對號入座,男賓入口設在華興街,女賓則由梓潼橋入場。
那時候戲園風靡,南充有建於公園內的果山茶園,自貢有建於自流井鈞天茶園,宜賓有建於荒市的敘賓茶園,當然還是以成都最為發達,1913年就有5家戲院戲園,大觀、悅來、萬春等盡態極妍。
從過去的萬年台到戲台,戲園的演出形式與演出時間、藝人裝扮和劇目選擇等,都發生了較大變革。
湖廣填四川鑄就“包容”
戲園建成以后,隨著演出規模的擴大,戲園不拘泥於戲班、戲目,而是以“叫座”“賣座”為目標,“川省戲劇,向惟蜀調、秦腔,反正后,京髦各班,相繼西來,錦城絲管,競播新聲”,各個戲園的演出,不論京班、陝班、川班。比如悅來茶園,以川劇為主,亦演京劇,三慶會劇社駐場演出,人稱“川劇窩子”。
郭勇認為,川劇兼容並包的特性,與湖廣填四川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各個地方的人來到四川以后,把京劇、昆曲等傳統戲曲帶入四川,並進行了本土化的創造與發展。《川劇演出史》裡寫道,四川戲范圍之大,為中國任何戲所不及,因它包含了南曲、昆曲、梆子、皮簧各種的戲,伶工呼為昆、高、胡、彈,胡是指胡琴,彈指梆子,初次尚有四川平調、吹吹腔與燈戲。
清嘉慶年間以后,移民會館日益發達。湖廣、廣東、貴州、江西、福建、秦晉等都在川設有會館,李劼人小說《死水微瀾》有這樣的描寫:“每個會館裡,單是戲台,就有六七處,都是金碧輝煌的﹔江南館頂闊綽了,一年要唱五六百本整本大戲,一天總是兩三個戲台的唱。”這樣的環境滋養下,川劇博採眾長又創新性地發展,成就了它包容而又獨特的藝術性格,這其實也與巴蜀的豁達開朗、包容各方的文化之心,一脈相承。(四川日報全媒體記者 李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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