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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奪和父親的尋親路:從若爾蓋到儀隴,跨越四十多年的尋找

2021年10月12日09:43 | 來源:四川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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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俄奪和父親的尋親路

●紅軍謝正希因病留在了若爾蓋,再沒回過故鄉

●為了完成父親的遺願,俄奪踏上了漫漫尋親路

●一年前的一場長征紀念活動,接上親情的紅線

9月21日,中秋佳節。一通視頻電話,情系若爾蓋與儀隴。俄奪看著屏幕那邊的表弟謝緒祥,激動不已,好半天才說出一句“好久不見”。雖然分別才5月有余,但對於俄奪和父親花了44年才尋回的血脈親情,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故事得從1977年的夏天說起……

“親愛的正熙兒你好:我在前次收到你的一封回信,收到后我們全家無比高興。我立即寫了一封回信,可我現在不知道你收到沒有……”

1977年的夏天,一封來自四川儀隴的家書抵達了位於川西北高原的阿壩州若爾蓋縣阿西茸公社甲宮尼巴大隊。這是一封父親請人代筆寫給兒子的信。書信透露出父親對遠在他鄉的兒子的思念和牽挂。誰能料到,這封穿越了千山萬水的家書竟成為一對父子最后的對話……

旦真學,也就是家書中的“正熙”(實為正希),一位滯留若爾蓋的老紅軍,幾十年來夢想著回到老家。最終,這一心願在他去世后由他的兒子俄奪代為實現。2020年,借助若爾蓋縣文聯和作協的力量,在“尋找故土,告慰軍魂”長征紀念活動中,俄奪回到了父親生前魂牽夢縈的儀隴,他在爺爺墳前長跪不起,像是要把思念傾訴殆盡……

掉隊小紅軍 留在了若爾蓋

2020年8月13日,在阿壩州若爾蓋縣城西部的彩虹橋下,手捧哈達的男女老少激動地等在路邊。他們是來自甲宮尼巴村的俄奪一家人,這次專程趕到縣城迎接來自儀隴的親人。

俄奪是已故老紅軍旦真學的兒子,說起這場團聚,他的眼裡閃爍著喜悅的淚水。他告訴記者,自己做夢都沒有想到還能見到父親老家的親人。是若爾蓋縣文聯和作協舉辦的“尋找故土,告慰軍魂”長征紀念活動幫他跟儀隴的親人取得了聯系,並在他們的牽線搭橋下安排了這個具有特殊意義的見面會。

俄奪的父親旦真學,漢名謝正希,出生在六合場一個普通的農民家裡。1933年,紅軍開進了六合場,即今天的儀隴縣廣洞村,建立長勝縣瓦子區第四鄉蘇維埃政府。年僅13歲的謝正希參加了革命隊伍。紅軍實行戰略轉移時,他跟隨部隊踏上了長征征途。

謝正希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去,就是與家鄉儀隴的訣別。

紅軍在若爾蓋取得了“包座戰役”的勝利后北上,連續的行軍作戰讓當時隻有15歲的謝正希病倒了,他在黑漆漆的原始森林中掉隊了……當他憑借堅強的意志走出大森林,卻在過河時因極度困乏被大水沖走,幸運地被一位路過的好心人救下。好心人為謝正希治傷,還為他取了個吉祥的藏族名字——旦真學。為了讓舉目無親的漢族男孩追趕上部隊,好心人又把他托付給阿西茸卓藏寺的大管家,希望通過往來於寺院的馬幫打探到紅軍的去向。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紅軍的隊伍卻再也沒有消息,傷心欲絕的謝正希隻好跟著寺院內一位放羊的老媽媽一起生活。慢慢地,他學會了吃糌粑,學會了用簡單的藏族語言跟人交流。17歲那年,老媽媽見謝正希孤苦無依,通過親戚把他送到了阿西茸甲宮尼巴寨跟一位漂亮的藏族姑娘結婚。誰料,沒過幾年,妻子因被瘋狗咬傷不幸去世,其妹妹曼拉措是個善良又溫柔的姑娘,她見謝正希不斷遭遇打擊,心生憐憫,成了他的第二任妻子。之后,謝正希與曼拉措育有兩子,其中一個就是俄奪。

尋親生變故 謝正希遺憾離世

葉落歸根,思鄉心切。隨著年歲的增長,家鄉六合場和父母慈愛的影子越來越勾起謝正希的思鄉之情。1976年春,他讓讀過高中的兒子俄奪寫了一封封標注了“我是六合場的人,叫謝正希”的信寄往記憶中的地址,但都沒有回音。后來在阿西茸供銷社一位南充籍的龐大姐的幫助下,終於打聽到“六合場”已經改成“四川儀隴縣思德公社干勁一隊”了。

信,終於在1977年夏寄到了儀隴老父親的手裡。儀隴家裡得知謝正希還活著,別提多激動。老父親立馬找人代寫書信,這就是本文開頭的那封信。

有了來自家鄉的音訊,年過半百的謝正希老淚縱橫。他每天都讓兒子把父親寫給自己的信讀一遍,他多麼渴望自己能回到魂牽夢繞的六合場啊!

看到父親眼中的期盼和日漸斑白的頭發,俄奪和家人商量,決定由他和表哥阿依士先去找儀隴老家的親人。他們踏上了去往成都的客車。

1977年,俄奪和表哥阿依士經過三天三夜的長途旅程后到達了成都西門車站。但因盛夏酷暑季節,俄奪患熱傷風病倒在床上,眼看著身上僅有的錢一天天變少,表哥擔心出事,隻好帶著俄奪遺憾地回到若爾蓋。

“從那以后,我的父親再也沒有提起過他的老家六合場。直到他去世,都沒有給我說過半句埋怨的話。我記得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我出來得早,有一位哥哥。父母可能早已過世。即使回到老家,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接納我’。”父親的絕望成為俄奪心中難以排遣的自責。

俄奪說,自己一直珍藏著那封家書,那是唯一連接著老家的紅線。而就在這條紅線在俄奪長期焦灼愧疚的情緒中快要崩斷時,若爾蓋縣文聯和作協發起了一場活動,將這條紅線續上了!阿壩州作協副主席、若爾蓋作協主席扎西措介紹,2020年7月,為了傳承和發揚若爾蓋的長征文化,若爾蓋縣文聯和作協共同舉辦了“尋找故土,告慰軍魂”長征紀念活動,“這個主題活動分兩個部分。一是尋找謝正希遠在儀隴的親屬,並邀請他們到謝正希戰斗和生活過的地方進行瞻仰﹔第二部分以2021年建黨100周年為契機,幫助俄奪一家人去儀隴老家探親。”

漫漫尋親路 親友終相見

俄奪說,他真的沒想到,這個活動能了卻父親的遺願和他今生最大的心願。當通知他2020年8月13日准備迎接親人時,他整個人都是懵的。“這麼快?就找到了!”俄奪激動啊,連續幾天都捧著父親的遺像和那封已經被翻閱得有些模糊的家書,喃喃自語:“阿爸,找到家了!找到家裡人了!”

8月13日終於到了。下午3點過,一輛白色面包車駛入了若爾蓋,從車裡走出來的是由儀隴縣思德鎮廣洞村村支書唐俊玲帶隊的紅軍親屬團。唐俊玲是謝正希的侄兒媳婦,與之一同前來探親的還有謝正希的大侄兒謝緒祥、侄女石素瓊、侄兒唐俊和侄孫唐榮。俄奪帶領家人一一為親人們敬獻了哈達。同時,俄奪親人團的到來,驚動了甲宮尼巴村。一大早,村民們拿著哈達等候在村口……

面對鄉親的淳朴和真誠,帶隊前來探親的唐俊玲感慨萬千。她深深地向俄奪一家和所有的村民鞠躬。她代表謝氏家族感謝甲宮尼巴的鄉親接納了她的叔父謝正希。“我們從出發一直在車上談論著叔父生活的地方是什麼樣的?他的家人和子孫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所有的問題已經在抵達甲宮尼巴村的那一刻得到回答。是這方百姓的善良和包容讓儀隴的孩子有了歸宿,是這方水土的厚愛讓一個與親人失散多年的老戰士含笑九泉了。為此,我代表謝家一百多個子孫后代,對鄉親們說一聲謝謝了!”

俄奪把折疊整齊的書信展開給大家看,表弟謝緒祥哽咽著說:“這封信正是爺爺謝瑞支喊我寫的……”他覺得很愧疚,因為沒有多少文化,寫了很多錯別字,更重要的是,他沒能把爺爺對叔父的思念表達得更詳盡。“1977年,寄出了這封信后,爺爺因思念叔父謝正希心切,也曾派我和一位至親兄弟去尋找。不幸的是,我們到了成都西門車站后,身上的錢被小偷摸走,再加上有些人說叔父在內蒙古大草原,迫於經濟壓力和尋親路線的不確定,我們最終隻好放棄尋找叔父的計劃。”謝緒祥拉著俄奪的手,流著淚說:“‘牛娃兒走了,再也回不來了!’爺爺謝瑞支一直喊著這句話,到去世都還在念……”

儀隴老家祭祖 了卻父親心願

離開若爾蓋之前,俄奪的表弟謝緒祥說,他們最大的希望就是俄奪能回到父親謝正希念念不忘的六合場尋根祭祖,與親人團聚。

很快,這個願望就實現了。2021年4月2日,按照“尋找故土,告慰軍魂”系列活動計劃,俄奪一家出發前往儀隴老家覓根祭祖。當天,俄奪一家到達儀隴縣城時已是華燈初上,12個多小時的舟車勞頓,在看到家鄉、見到親人的那一瞬間消失殆盡,有的只是內心的欣喜與激動。“回到儀隴與親人團聚,這讓我們無比高興,遺憾的是父親已經去世了,他沒能見到這幸福的時刻。”俄奪說。

4月3日,對俄奪而言,是值得銘記一生的日子。一大早,他和兒子俄堅足、孫子旦巴學穿上紅軍服裝,前往爺爺奶奶的墓地祭祀。綿綿細雨中,俄奪看見爺爺墓碑上“謝瑞支”三個字時,禁不住淚如雨下,他哽咽道:“這是阿爸在世時夢裡都忘不了的名字呀!”俄奪掏出保存完好的書信,久久地跪在墳前。“爺爺,我回來了!”千言萬語化為簡單的一句話。

祭祖之后,謝緒祥帶著表哥來到了家裡老房子的所在地,刨開層層雜草,依稀可見當年的院壩堡坎石。“這裡就是我的根,這裡就是父親的兒時記憶,今天我們見到了,終於完成了父親的願望。”俄奪仔細地看著那殘存的堡坎石,欣喜中夾雜著絲絲感傷。“父親一直有個願望,希望有一天能帶著兒孫回到家鄉,到他父母的墳前祭奠,看一看那棵核桃樹、那個大磨子。雖然核桃樹早就砍掉了,大磨子也不知去向,但是家鄉很漂亮,親人們都健健康康,已經非常好了。”俄奪說。

末了,俄奪念叨著,要把父親魂牽夢縈的六合場拍成視頻,洗成照片,拿回去放在父親的遺像前,“阿爸終於能與家鄉的山山水水在一起了……”

主角名片

俄奪,65歲,四川阿壩州若爾蓋縣阿西茸鎮甲宮尼巴村村民。他有一個漢族的父親——儀隴籍老紅軍謝正希(旦真學)。在長征中,15歲的謝正希因病留在了若爾蓋,后來他幾次三番希望能重歸故裡,卻到去世都未能如願。為了完成父親的遺願,俄奪從未放棄尋找儀隴老家人。2020年8月,俄奪與老家人終於取得聯系,與堂哥相聚若爾蓋﹔2021年4月2日,俄奪攜兒孫首次踏足儀隴,祭祖歸宗……這條長達44年的尋親路終於走到終點。(四川日報全媒體記者 肖姍姍)

(責編:袁菡苓、羅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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