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大學華西醫院“90后”護士周嫻的武漢戰“疫”故事

願化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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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劉裕國
周嫻說:“唯有堅持,不放鬆,才能贏得最后勝利!” 朱英攝
周嫻說:“唯有堅持,不放鬆,才能贏得最后勝利!” 朱英攝
來源:人民網-四川頻道  2020年05月12日14:27

都說沒有從天而降的英雄,隻有挺身而出的凡人。

在這場對新冠肺炎的阻擊戰中,一批成長起來的“90后”,面對來勢洶洶的疫情,毅然接令,英勇無畏,舍小家,為大家,紛紛奔赴戰疫第一線。

他們用信念點燃自己,用青春詮釋壯麗,如春風撫慰著那片受傷的土地。

他們肩負起了國家重擔,成了不可或缺的戰“疫”力量。

他們有的剛參加工作、還沒結婚﹔有的成家了,有幾個月或幾歲的孩子。他們給世人一個大大的驚訝:這群昨天還備受長輩呵護的孩子,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

2020年戰“疫”,祖國放心地把接力棒交到了他們手中。

四川大學華西醫院胸外科護士周嫻,就是他們當中最普通的一員。

雖萬千險,吾往矣……

一組數據令人驚嘆:全國上下奔赴湖北參加抗擊新冠病毒的醫護人員4.2萬多名,有1.2 萬多名是“90后”。在四川大學華西醫院派出的123名護理人員中,“90后”就有47名,佔比38.2%。

“90后”,這個戰“疫”的青春方陣,被人們稱為前線“最美花朵”。

來看看周嫻吧。都說好山好水出美女,可不,出生在青城山腳下一個小山村的她,高挑的個兒,飄逸烏亮的頭發,白皙的臉上閃動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配一個動聽的名字——周嫻,真不知那靈秀得令世人神往的都江堰市給了她多少的恩賜喲!

通往小學的山彎小道,霞光穿綠蔭,聽鳥鳴,聞花香,哼著歌兒蹦蹦跳跳,一天天長大。

做一名白衣天使,是她兒時的憧憬和夢想。2008年,汶川特大地震,四面八方的白衣戰士愛洒都江堰,一份感動鑄就理想。那個夏天,中考成績出爐,該填志願了,她坐在電腦前,輕點鼠標,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成都大學醫護學院。

一路走來,如沐春風,周嫻打心眼裡感謝這個時代,她深感自己是個幸運兒。

在華西採訪,我見到這樣一份履歷:周嫻,1994年4月生,2010年進入華西醫院實習﹔2011年進入華西參加規范化培訓﹔2013年定科於四川大學華西醫院胸外科﹔2018年參加中國國際救援隊。這是她青春激蕩的靚麗軌跡。

今天的周嫻,不滿26歲,已經有一個幸福的小家,2歲半的女兒菲菲,活潑可愛,老公段力,多才多藝的空軍退役士兵,自謀職業從事視覺藝術。春節即將來臨,段力的工作接近尾聲,周嫻的假期值班時間也定下來,他們一切都計劃好了:年前帶上女兒回都江堰外公外婆家,晚上放煙花,讓菲菲體驗過年的氣氛,年后回廣安老家看爺爺奶奶。

一切都在期待中,而一切也在變化中。

2020年1月20日,各地新聞都開始陸續報道疫情。段力對周嫻開玩笑說:“老婆,你作為國際救援隊的成員,是不是有可能會被抽調幫助武漢控制疫情喲?”她也笑著說:“有可能的哦!”

疫情越來越嚴重,一場沒有硝煙的鏖戰即將爆發,四川大學華西醫院也開始在網上發自願報名登記表。那天,他們一家三口在家休息,周嫻把所有資料都填寫完成后,舉起手機對段力說:“老公,我報名去武漢哦。”沒等段力回話,她就直接點擊了“提交信息”。

段力是個簡單而樂觀的人,心想:報名就報名吧,事態也不會發展到那麼嚴重,應該不會去武漢的。於是,笑著回答妻子:“那肯定要去啊,在這個時候要挺身而出。”后來,新聞報道越來越多,疫情越來越嚴重,周嫻的科室和她所在的中國國際救援隊同時都在發布自願報名去武漢的信息,她都主動一一報名,加上醫院的報名,周嫻一共三次報名。她是鐵了心要去武漢。

2020年2月6日23:00,周嫻剛把女兒哄睡著,手機突然響起:去武漢的通知來了!

盡管已有思想准備,可還是覺得這一天來得太突然!

通知要求第二天一早就要從華西醫院出發,周嫻意料之中,卻又措手不及。不用說,注定這是一個不平靜的夜!好在段力當兵時參加過“4·20”抗震救災,頗有經驗,早早地就為她准備了奔赴前線的個人物資。現在,他們一家正住在都江堰娘家,小兩口需要連夜趕回成都。緊急又不舍,得與爸媽告別。周嫻知道爸爸媽媽都很擔心,她內心也很復雜,借助讓女兒抱抱外公、外婆,她也抱了抱爸爸、媽媽。他們不再年輕,爸爸已經60多歲了,滿手的老繭,是他種地、養豬、榨油的積累,辛勤勞作的見証……

趕回成都小家,已是凌晨1點。一進屋,段力就趕緊幫周嫻收拾行李,期間他上了幾次廁所,周嫻知道他,一緊張他就會上廁所。晚上睡覺,他緊緊抱著她,她的眼淚不停地流,和段力在一起這麼久,分開從沒超過一周。段力對她有太多的不放心,她聽到他在抽泣。她擦了一把他臉上的淚,囑咐他照顧好女兒和家裡,照顧好自己。這一夜他們都無眠。

早上起來,吃了婆婆煮的煎蛋面。要出發了,可女兒不讓她走,大哭,婆婆也哭了。她們相擁一起哽咽著什麼也沒說,最后,她喂了一顆糖給女兒,女兒才和媽媽說再見。女兒很乖,在報名去武漢前她就給女兒說:媽媽要出差,打病毒、救人。女兒喊道:媽媽加油!這讓周嫻很欣慰,又很不舍。

從接到通知到出發,周嫻一直收到來自同事、朋友、親戚發來的信息,為她加油、打氣。她很感動,只是覺得這真的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一件自己義不容辭的事情,就像當年汶川特大地震大家都來幫我們一樣。科室護士長楊梅和同事們為她們准備了一大箱物資,包括各種常用藥、尿不濕、衛生巾、維生素、酒精、消毒片等。

太陽快要升起來的時候,古朴雄偉的華西行政樓前,站著130余名由醫護人員和工程技術人員組成的華西第三批援武漢醫療隊,他們身著制服,沿階梯整齊排列,威武雄壯。周嫻就在其中,她所在的華西胸外科,這次共派出了2名護理人員,另一名也是“90后”女護士,她叫朱英。

融入救援方陣,周嫻精神為之一振,因為她感受到了一個團隊的力量。

宣誓儀式開始了。她和隊友們舉起右手,庄嚴宣誓:

“我自願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於人民……”

慷慨激昂的聲音,響徹美麗的華西校園。

“四川大學華西醫院援武漢醫療隊——出發”,隨著領導一聲號令,周嫻和隊友們陸續登上大巴車,去往機場。一路上,領導的動員講話,不時在她耳邊響起: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在這場無硝煙的戰場上,毅然接令,隻因為肩上的使命。

生而平凡,卻不凡。火速行動,爭分奪秒,與時間賽跑。

赴重疫一線,雖萬千險,吾往矣……

2020年2月7日17:05分,華西第三批醫療隊抵達武漢。

風兒不會回頭

周嫻坦言:踏上戰“疫”的征程,雖說是年輕驍勇,壯志滿懷,但一想到“新冠肺炎”這幾個字,還是會心跳加快,有些打怵!想想嘛,單憑國家啟動“一級響應”,就該知道事態該有多麼嚴重!在名聲赫赫的華西從事護理工作9年了,沒少礪煉,沒少錘打,什麼病人沒見過,但,即將前往救援的武漢大學人民醫院東院會是什麼樣?等待著自己的病人和病房會是什麼樣?一切都是熟悉的,而一切又都是陌生的。25歲的她,將怎樣面對這一切?

2月8日,到武漢的第一頓早餐,周嫻吃得並不勉強。盡管饅頭、雞蛋,都是半成品的那種,冷冰冰的,這對美食之都成都來的小妹子,是有點為難。不過,周嫻沒有挑剔,抓起冷饅頭就啃,一口氣吃了兩個,外加一個冷雞蛋。科室同事朱英,周嫻管她叫朱兒,見她吃興蠻高,又幫她打了半碗面,清湯的。周嫻聞了聞,隻有豬油和胡椒味,想起了臨行前婆婆給她做的煎蛋面,這沒法比,不過還得吃。周嫻說:“我們是來救人的,不是來享受的,為了自己的抵抗力,得多吃。”兩人吃著,說著,笑著。

吃完早飯,開始了緊張的培訓,華西醫院感染管理部主管技師喬浦老師,給他們進行了新型冠狀病毒的相關防治知識的培訓。讓周嫻打怵的是傳染病尸體護理,在學校從書本上學過,但上班這麼幾年還從來沒有實際操作過。培訓老師讓他們心態保持穩定、自我開導、自我減壓,不要去想明天病房將會是怎麼樣。

接下來,穿脫隔離衣的訓練又開始了。授課老師反復強調,穿脫隔離衣,是個極其重要的環節,不能有半點的差錯,得多練習幾次。當天每個隊員都練了3-4遍,直到像穿自己衣服般熟練。一想到明天就要進病房,周嫻就感覺自己練得還不夠好,真的有點緊張。

下午,組長通知女護士剃頭發。要在平常,這些愛美的女護士們誰會願意?這次忍痛割愛,但大家都沒有一絲猶豫。周嫻很爽快,抬手摸摸飄逸的長發,說:“頭發沒了還可以再長嘛,剃了頭發會很涼快,來,剃我的!”朱英也說:“短發的我們,更加美麗!”

下午晚些時候,發物資了,口罩、帽子、鞋套、垃圾袋、擦手紙、方便面、香飄飄奶茶、棉簽。洗完澡收拾完已經快23:00點了。今天華西救援隊還上新聞聯播了,呵呵,不圖什麼,隻求給女兒做一個榜樣,做一個有信仰的人。明天就要正式上班了,周嫻加油!

2月9日,吃了早飯,醫護人員開會了,分組、排班。周嫻被第一次排班,時間是20:00-00:00,組長是周嫻熟識的高慧,華西重症監護室的護士,來到武漢是周嫻他們護理組的組長。周嫻一直覺得高慧很優秀、很能干,有她當組長,周嫻平添幾分信心。

分組后,組長高慧組織全組5個成員再次練習穿脫隔離衣。讓周嫻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做錯了一個步驟:還沒取下護目鏡,就先把手套給脫掉了。要是在病區現場,這樣的失誤,就等於自己在謀殺自己!這事讓周嫻想著就后怕。也深深地自責,她問自己,若不能戰勝自我,到了醫院現場還怎麼戰勝病毒?她再次調整心態,自己給自己打氣:從學校到華西醫院,一路走來,什麼時候這樣膽怯過?那股與生俱來的沖勁兒哪裡去了呢?勇敢些,相信自己一定能平安完成任務回成都。

晚上,工作微信群裡響起一首歌,歌名叫Heroes In White:“年夜飯上告別爸媽,別擔心我很快回家,告訴孩子抱歉沒法陪她,為了更加需要你們保護的大家……”這首歌是華西醫學生為奮戰在一線同行創作的,很動情,在華西官網抖音上很火。許多人都被感動流淚了,周嫻也是。正如歌中所唱,她和同事們都是為了孩子、家人、朋友、同事、同胞,來奔赴一線無聲的戰場,義無反顧,既來之,則安之。

晚上8點,周嫻穿上隔離服,全副武裝,走進病區……

第一次在陌生而充滿恐懼的疫區上班,周嫻處處小心翼翼,就連每跨出一步,都像要踩響地雷似的。好在這第一個班,沒安排她進隔離病房,只是熟悉病區工作環境、房間、病員病歷等各種情況。

隔離服隔不斷的情誼

有過第一次上班的經歷,第二天走進醫院,周嫻感覺步子輕鬆多了,不過,一想到今天上班要進隔離病房,心情還是有些緊張,這裡住著重症患者,畢竟,被感染的醫護人員那麼多。來到門口,定了定神,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周嫻,加油,你是來救人的!”便一步跨進病房。

這時,同事李帥正在給32號病床的一個病重患者戴氧氣面罩。這是一位老爺爺,意識有些不清,還患有老年痴呆,不知老爺爺啥時掙脫了手腕的約束,摘掉了氧氣面罩。李帥幫他處理時,他還在掙扎亂動,周嫻趕緊前去幫忙。

這間病房內住著三個病人。由於病房隻剩下一個清潔工,忙不過來,病房地面上散亂著不少東西,像好久沒人打掃似的,更增加了恐懼感,仿佛整間屋子都被病毒包圍著、籠罩著。幸好穿有嚴密防護服和戴了N95口罩,別人看不清她驚恐的表情。

重新把老人安頓好后,周嫻看到他呼吸不暢的艱難表情,他的眼睛期期艾艾地望著她,突然伸出枯瘦的手抓住她的手,抓得很緊。老爺爺的動作嚇得周嫻哆嗦了一下,但她很快鎮定了下來,她知道他比她更恐懼。周嫻拍著他的手,安慰道:“爺爺別怕,帶上面罩舒服一點。”

爺爺似聽話的孩子,真的安靜了下來。可能很疲憊,很快就睡了。

31號床也是一位老爺爺,還沒有休息,他用武漢話問周嫻:“你們是換了一批嗎?”

周嫻說:“是的,我們來自四川大學華西醫院。”

爺爺似乎不知道華西醫院,愣怔地看著她。她又解釋道:“我們醫院在全國排名第二呢,您放心,會好起來的。”

周嫻正要轉身要離開病房,老爺爺拉住她的手,不舍讓她離去。周嫻了解病人的心情,他們被隔離,沒有親人來陪伴照護,他們的內心孤寂又苦悶。

她安慰老人:“爺爺,好好休息,才會打敗病毒。”

老人點著頭,慢慢地鬆開了拉她的手。周嫻感覺到護目鏡籠罩了一層霧氣,她知道自己流淚了,到門口時,她又回頭對老人說一句:“爺爺加油。”

一連4天與病人密切接觸,周嫻感到隔離室並不是那麼恐懼,裡面的病人都是那麼的和藹、友善而又脆弱,每天,周嫻都默默地關注著病房裡的每一個重症病人,她決心用親人般的關愛,去縮短醫患間的距離。

病房連著心房。42床的那個阿姨,除了新冠肺炎,還患有糖尿病,周嫻對她格外記挂,每次走進病房上班,第一眼就是看看這個床位,她生怕某一天這個床位突然空了起來。

這位阿姨的兒子也在病區,住在另一間病房裡。兒子特別牽挂母親,周嫻每次去給他輸液或者巡房時,他都會問42床的情況。開始,周嫻覺得奇怪,他干嘛那麼關心42床?那晚夜班,他突然對周嫻提出,要去跟他媽媽住一間病房,好照顧他媽,周嫻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是兩母子。

2月14日,周嫻先進到阿姨的病房,給她測量餐后血糖。剛進門,卻不見床上有人,周嫻心裡一緊,心砰砰直跳,愣怔在門口。過了幾秒鐘,廁所裡傳出重重的喘息和咳嗽聲,周嫻的一顆心才落回原處。幾步走到廁所門口,見阿姨坐在衛生間的馬桶上。

周嫻問:“阿姨,要不要我幫忙?”

阿姨說:“不用。這裡臟,你在外面等會我。”

周嫻說:“沒關系的,我來幫你擦吧?”

阿姨突然慌張起來,帶著哭腔:“不要不要……你們太好了……你們不要這麼好,好得我受不了……”

阿姨流淚了,周嫻心裡有點難過。她還沒幫阿姨做多少事,她卻這麼感動。

周嫻在衛生間門口等,鼓勵道:“阿姨,你一定要堅強,你兒子很牽挂你呢,他提出要來這裡陪護你。”

阿姨忙說:“不讓他來,不能讓他來。”

周嫻明白阿姨的心思,她是怕自己的重症傳給即將痊愈的兒子。

這個阿姨也挺堅強的,周嫻要去攙扶她,她不讓,顫顫巍巍地走出衛生間,才讓周嫻扶她上床歇息。

阿姨受疾病的折磨,四肢還有點浮腫,需要採集動脈血,進行血氣分析,但阿姨的血管很不好找,為了減少她的痛苦,周嫻每次插針進去,都小心翼翼的。

在護理中,周嫻意識到,這些患者一直被恐懼困擾著,不僅擔心著自己能不能活著出院,還牽挂著親人的健康狀況,還有的,親人已經離開了人世。他們既需要醫學護理,更需要精神護理。雖然自己不是心理醫生,但也要盡力給予他們心靈安慰和疏導。

周嫻每到一個病床,患者都很感激地說著“謝謝”。她呢,總是說:“不用謝我們,隻要你們相信我們華西的醫護人員,就一定能一天天好起來,健健康康地走出病房。現在,你們要多吃飯,保持樂觀心態、適當活動,增強自身免疫力,積極配合我們治療。”

2月16日上下午班,周嫻走進另一間病房,見6號床的阿姨坐了起來,氣色很不錯,正在同7號床的叔叔說著話,周嫻心裡一下子特別開心。

6號床和7號床是兩夫婦,妻子的病情很重,是老公一直在照顧。

這段時間,鼓勵病人已經成為周嫻的一個習慣。她笑吟吟地走過去,說:“阿姨,您今天氣色看起來比昨天好多了,加油。”

叔叔說:“是的,好多了,謝謝你們。”

厚重的隔離服可以隔絕病毒,卻隔絕不了對病人的熱情。給6床阿姨輸完液,取針的時候,周嫻關心著阿姨:“這幾天降溫了,晚上冷不冷啊?上廁所一定要注意保暖哦。”阿姨說:“不冷不冷!你們真辛苦,我感覺越來越好了,謝謝你們華西,謝謝小周,沒有你們來,恐怕我就不在了。等我出院了,一定要去成都,去華西醫院給你們送錦旗。”

聽到這樣的話,周嫻瞬間覺得不累了,這些天所有的辛苦付出都值得。

28床是位70多歲的老爺爺,輸完液,周嫻為他取留置針,老爺爺突然問:“你們有沒有指甲刀?”指甲刀哪有隨身帶著?但周嫻還是說:“有呀,您等一下。”

老人說:“你看,我這手根本不是手了,像雞爪爪了。”說著,他舉起手,笑著。老人還挺幽默的。

周嫻到護理台找來指甲刀,正要遞給老人,看著他伸出的手顫顫巍巍,又把指甲刀收回去,說:“爺爺,我來幫您剪。”

老人一聽非常感動,說:“謝謝你啊,姑娘。我活了70多歲,第一次享受這樣的待遇。你們這麼辛苦地從四川跑來救我們,真是活菩薩。”

周嫻說:“其實,你們才是最辛苦的,你們武漢人忍受著病痛、封城、宅家的折磨,你們在保護全國人民,你們勇敢又偉大。”

周嫻的話讓老爺爺感動得快要哭了。但她說的是真心話。在這場抗疫戰斗中,武漢人民在封城中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為配合全國抗擊疫情,禁足宅家,好多父母與子女分居,甚至眼睜睜看著親人逝去而不能送行……他們堅忍不拔的精神,高風亮節的品德,周嫻看到了,全國乃至全世界都看到了。贊嘆、欽佩,周嫻心裡默默地生出一股感激之情。

肩並肩、心連心,心手相牽……周嫻彎下腰,輕輕捏著老爺爺的手,感到心裡一絲絲溫暖。她兩眼盯著指尖,一點一點慢慢剪……

看著周嫻,老人覺得一股和煦的春風,輕拂著焦渴的心田,一滴滴熱淚從眼角滾落出來。老人不由得抬起另一隻手,向周嫻敬了一個禮。

周嫻心中一顫,鼻子一酸,眼睛熱熱的。她轉過頭:我不能哭,護目鏡花了影響干活,她硬生生把眼淚給憋了回去。

臨走時,周嫻鼓勵老人:“爺爺,您要好好配合治療,爭取早點出去和家人團聚,歡迎將來到四川看大熊貓哦。”

老爺爺點著頭,說不出話來。他還不知道,眼前這位笑瞇瞇的護士姑娘,正忍受牙痛的折磨,已經好幾天了。

晚上,周嫻在微信上找朱英說話。她們來到武漢,分在不同病區,很難見面。

朱英告訴她,她那邊有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婆婆,上午她去幫助婆婆小便,自己喉嚨發痒,咳嗽了一聲,婆婆擔心她被傳染,讓她趕快出去,還向她道歉。武漢人好善良。

周嫻說:“是啊,我與他們接觸的這些日子,也是這感覺。朱兒,我們一起為他們的康復加油。”

朱兒隨即發來兩個“加油”的拳頭表情包。

小小針尖凝聚力量

被鬧鈴吵醒,周嫻卻睜不開眼睛,身子還困得厲害。她以為昨晚鬧鈴設錯了,努力地睜開眼睛,6點45分,沒錯呀。

今天輪上白班,8點接班。提前75分鐘起床,時間是她掐著指頭算了又算的,不能拖延。一個激靈,她翻身起床了。洗漱、泡面、穿防護服……好在,現在上班不用像以前那樣在化妝上耽誤太多時間,因為全身都被防護用品武裝得一絲不露。

來武漢援助已經一個星期了,雖然操作流程已經熟悉,但上午病人要輸的液體特別多。一走進病房,她就開始忙碌,一直忙到11點才挂完吊瓶。正想回到護士工作間坐一下,病房裡卻不斷發出呼叫聲,有的是因為過度緊張,有的亂動,吸氧面罩脫落……周嫻耐心地一一處理,盡管身穿厚重的防護服,跑來跑去很累,但她沒生一點怨氣。

漸漸地,周嫻適應了防護服和護目鏡。剛來那幾天,她總感覺護目鏡壓不住帽子,走起路來身子都不敢挺直,因為害怕把后頸部的密封口繃開,腰彎得像個筲箕背。尤其昨天,穿了一件小一號的防護服,護目鏡把臉壓得生痛,一整天都提心吊膽的。今天換大了一號的防護服,穿上感覺舒服、自然多了,心情也特別地好。

上班時分工,周嫻主動提出跟另一個同事去採血。在平常,採血沒什麼難的,一般的護士都能輕鬆完成,但在這裡就不一樣了。隔離衣、護目鏡加上一層面屏,視線需要穿過幾層防護物,走路看地面都是模糊的,更不用說從病人手上採血了,這全憑個人經驗和嫻熟的技術。在這批護理人員中,周嫻年齡最小,因而,當她主動提出採血時,大家都對她投來贊賞的目光。

排隊採血的患者,大多面無表情,木訥的目光隱藏著深深的恐懼和痛苦。周嫻盡量跟他們說一些輕鬆的話題,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把針扎進去。

輪到一個小伙子抽血。別看他長得挺壯實,手一伸,眉頭就皺緊了。周嫻透過護目鏡看看他,見他與自己老公年歲差不多,便說:“你和我老公差不多大,有孩子了吧?”

小伙子木訥地回答:“孩子8歲了。”

“你哪一年的啊?”

“86年。”小伙子還是面無表情。

“哎呀,你與我老公同年啊。你結婚好早噢。”

周嫻的這句話終於讓小伙子笑了,盡管帶著口罩,但他的眼睛有了亮光,臉上肌肉在往上提,眼角堆起了幾條魚尾紋。小伙子腼腆地說:“不早不早。”

“你的家人呢?”周嫻一邊抽血一邊問。

小伙子臉色突然又黯淡了,把目光看向窗外灰色的天空,沉默了一下,才幽幽地說道:“爸媽不在了。”

周嫻后悔自己問了這一句。

小伙子很快收回目光,平靜地說:“老婆和孩子在封城之前回山東娘家過年去了,她們現在都很好。要不是父母染病了要留下來照顧,我也去山東了,也不會感染病毒了。”

小伙子是在照顧父母時感染上新冠肺炎的,“可是,父母都走了。”說著,他眼睛紅了。

周嫻安慰他:“你們家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你身體這麼強壯,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吃飽睡好,增強體質,早日戰勝病毒,好與愛人和孩子團聚。”

周嫻聽到小伙子輕輕地說了聲“謝謝”。她對自己鼓勵小伙子的話很滿意,那是她作為一名醫者的真心話。

她對自己負責的12名患者逐一採血,每人比平常要多花幾倍的時間。剛採了不幾個,周嫻就感覺到汗水在一滴滴從臉上往下滴。穿著防護服抽血,對體力是極大的考驗,頭頂很緊,像戴了緊箍咒,被擠壓著,能夠清晰地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抽完血已經是第二天早上7點了,累得就想馬上倒地上睡一覺。但她心情特別愉快,採血的時候,盡管視線模糊,基本上都是“一針見血”。病人已經很痛苦了,她沒有因為視線的原因,向病人扎下第二針第三針,沒有人為地增加他們的痛苦,她在心裡為自己點贊。

這天上班到9點多時,周嫻肚子突然疼了起來,痛得很厲害,很想上廁所。但她不能顯露出來,還得認真把工作做好。

穿上嚴實的防護服,上廁所就是一件大麻煩事。難怪前幾批援助的醫護人員上8小時的班,男女都用尿不濕。周嫻一直忍耐著,汗都憋出來了。心裡甚至有點恐慌,想著萬一憋不住該怎麼辦啊?那太難堪了。還好,由於病人病情好轉,輸液比前幾天少多了,沒多久就輸完了。

接下來是採集咽拭子。採集咽拭子是個高風險的操作,需要把一根很細的刷頭插進病人鼻腔約5厘米左右處,在裡面轉動6下。因為鼻孔裡就是病毒的聚集地,每每看到病人的鼻孔,心裡自然而然生出一種恐懼感。周嫻來武漢第一次做這個操作。她又給自己打氣:越是難干的事情,越要想法干好才是哦!

採集咽拭子時,有兩個男病人,把鼻子皺成一團,不停地咳嗽。看來,是真的很難受,周嫻想。膽大,心細,沉著,一絲不苟……小小針尖凝聚力量。

還好,等咽拭子採集完了,肚疼也不是那麼厲害了,她跟組長打了招呼,趕緊下班上廁所去。

與暖陽深情相擁

來武漢,每天牽挂病人,牽挂家人,隨時提醒自己注意保護好自己,多吃飯別挑食,增強身體抵抗力,努力干好本職工作,爭取早日完成救援任務……

半個月后,所有的工作都得心應手了,心裡的恐懼也逐步戰勝了。周嫻一邊在任勞任怨地付出,一邊在向心中的一個偉大目標靠近。

這個目標就是入黨。

還在成都的時候,周嫻已經向醫院黨支部提出了入黨的願望,並且一直按照一個黨員的標准來要求自己。既然決定要把一切交給黨,那還有什麼不能付出?來到武漢后,她勇敢頑強,克服一切身體的、心理的、工作環境的不利因素和困難,每天保持著陽光心態,以光採照人的精神面貌出現在病人面前,照護他們,鼓舞他們,讓自己與病人保持著融洽的醫患關系,成為病人們最信任的最親密的白衣天使。

她想,自己應該有資格申請入黨了,盡管還有許多地方做得不夠好,但她還會繼續努力。

這天下午休息,窗外的陽光照進來,她拿出紙筆,端端正正坐到書桌前,開始寫入黨申請書。

但是,寫著寫著,她又沒勇氣往下寫了。她不斷地把自己與組長高慧和其他一些同事相比較,總是覺得自己離一個黨員的標准還有差距。寫了一下午,寫得很糾結,她不斷地叩問自己,真的夠入黨資格嗎?寫到吃晚飯,入黨申請書隻寫了可憐巴巴的一頁紙。

第二天下班,回酒店已經是晚上10點了,周嫻感覺很累,洗漱后靜靜地躺在床上。她惦記著昨天沒寫完的入黨申請書。她把自己這段時間的表現重新梳理了一遍,覺得自己通過這次的武漢援救,真正的成熟了很多。以前在成都,累了可以向父母、向老公撒嬌,身體不舒服了、病了,有家人的關心和問候。

她從成都出發前,打小就寵她慣她的舅舅已經患病住進了醫院,出發得匆忙,都沒來得及向舅舅告別一聲。尤其是剛來武漢的第三天晚上,又接到媽媽的電話,說舅舅的手術做不了,還發生了肺栓塞。她當時就流淚了,整夜都在為舅舅的病擔心,盡管老公段力說,舅舅的手術治療包在他身上,她也相信軍人出身的老公辦事雷厲風行,但她還是怕自己見不到舅舅了。那種怕的感覺,來自於新冠病毒的凶猛和狡詐,來自於每天感染的醫護人員和死亡人數的不斷增加,她怕自己萬一感染上了呢?

每日裡,除了工作中對新冠病毒的恐懼、勞累,對舅舅病情的擔憂,周嫻還牽挂和想念自己的女兒。從生下來,女兒就沒離開過她,這次一別就是這麼久,女兒才2歲半,每次電話問老公女兒聽不聽話,他都說不太聽話,不肯睡覺。女兒以前很乖的,怎麼突然變成這樣了呢?她知道,她想女兒,女兒也在想她。

好在不久就收到舅舅手術成功的消息,終於少了一份對家人的牽挂,可這時,自己身體的病症又接踵而來。

來武漢第10天的下午,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鼻子有點痒,感覺像在流鼻涕,很不舒服,想用紙巾擦一下,但在隔離病房,戴著防護口罩,為了自身安全,身上的任何部位都不能觸摸。她隻得強忍著,使勁往鼻孔裡面吸了一下鼻涕。在新冠肺炎橫行的非常時期,吸鼻涕是最容易引起旁人警覺的一個動作。這不,那一細微的吸吮,讓同事察覺出她的不適,讓她趕緊退出隔離病房。好在工作已經忙完,穿過走廊來到安全區,卸下厚重的防護服,取下口罩,才看見自己流的是鼻血。跟來的同事緊張起來,好在都懂醫術,馬上幫她止血。她怕同事擔心,還輕鬆地笑著說:“沒事,我本來就有過敏性鼻炎,可能這幾天接觸消毒液太頻繁,每天泡面吃得太多,上火了。”

流鼻血、牙痛、肚疼、恐懼的困擾……她怕家人擔心,都沒有告訴他們,都一樣樣地獨自戰勝。衛健委特意給醫護人員配發了增強免疫力的針藥——胸腺肽,周嫻決定自己給自己打。剛開始心裡還挺怕,注射時咬緊了嘴唇。打完后覺得不怎麼痛,才想起以前那些病人夸她“針打得好,不痛”,這不是假話。這天午飯后,兩個女同事來房間請她幫忙打胸腺肽,這才得知,周嫻的針藥是她自己打的,兩人異口同聲:“厲害了,女漢子!”

她一連幾天每天都流幾次鼻血。剛剛好了沒幾天,牙齒又上火了,疼得想哭。在成都,無論咋個吃辣,都不會上火。到了武漢,自認為沒有成都的味道辣,卻這麼容易上火,還引發牙痛,都說,牙痛不是病,疼起來真要命,周嫻這回算是美美地體驗了一回與牙痛作戰的苦楚。但她並沒有因此影響上班的情緒,依舊一如既往地在病房間穿梭忙碌。好在上班忙碌能讓她對疼痛產生麻木,但下班回到住處,安靜下來可就難受了。她在網上藥店買甲硝唑,沒有,隻買到一種治牙痛的中成藥,一次要吃4粒膠囊,很苦。每服一次,喉嚨裡打嗝冒出的藥味都會讓她難受半天。又過去4天,她感覺牙齦腫了一個包,痛得要命。躺床上,周嫻一會兒翻身,一會兒用手托一托腮幫。不行,她想,要是這樣一夜睡不好,第二天還怎麼工作?我是來救人的呀!她在心裡重復著這句話,忽地起身下床,從工作包裡拿了針頭,張大嘴,硬是用針頭把牙齦上的囊腫給挑破了。

好痛啊,手上、額頭全出汗了。

放出了牙齦血,牙痛一下減輕許多。身體太累,很快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牙痛緩解下來。周嫻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心,回成都,先把折磨她的那顆牙處理掉。

回想到自己戰勝了這麼多困難,也真心地付出了那麼多愛,周嫻一下子精神起來,起床拿起筆就寫:

“敬愛的黨組織:

我自願加入中國共產黨,願意為共產主義事業奮斗終生,衷心地熱愛黨……”

字跡清秀、端庄,很快洋洋洒洒寫了四大頁,3000多字。她又一次笑了,笑得很自豪,滿意地給自己獎賞了一個橘子和一瓶牛奶。

入黨申請書寫好了,周嫻覺得心裡裝著一個太陽,暖暖的。正好這天天氣晴好,早起的太陽紅彤彤地挂在東邊天空。又一個早班,她容光煥發地走進病區。

剛進醫院,就得到一個好消息:2床的阿姨出院了,阿姨要求與周嫻她們全組5名醫護人員合影留念,臨走還一步三回頭地說感謝,依依不舍地揮手道別。

5床阿姨的狀態也越來越好,剪了很多非常漂亮的貼花送給她們。

28床的爺爺和她的老伴互相打氣、鼓勵……

今天這一幕幕讓周嫻激動不已,感覺回家在倒計時了,周嫻默默地在心裡埋下了三個期許:早日結束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早日回到四川與親人團聚,早日在黨旗下舉起右手宣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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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高紅霞、章華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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