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报告·乡村振兴进行时 | 生态宜居探微】
西溪行思
一
前段时间的持续高温,可以说是让大家都吃尽了苦头,别说人,眼底那些高处、矮处的树,在经历了接连几场秋雨后都还没恢复元气,此一块彼一块的“伤疤”随处可见,看着就好心疼。
泸州叙永,整个地形一半是河谷,一半是高山——县城位于永宁河谷,海拔低,还不到500米,四面高山均在千米以上,尤其南面的罗汉林,更是达到了1902米。川南一带的人们避暑消夏,远的赶往贵州六盘水或是云南的一些地方,近处就都喜欢去罗汉林,但在建中的它,接待能力十分有限,人潮涌过去,自然有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我是当地人,当然不会跟着去凑热闹。泸州、自贡或是重庆、成都的朋友说要过来乘凉,我通常会首先考虑带他们去海拔1300—1500米之间的摩尼仙草湖,但几次下来,对仙草湖的接待能力,还有卫生状况、餐饮住宿等同样持怀疑态度。
据我所知,叙永县周边的古蔺县、兴文县地形也和叙永差不多,都是四面高山,地处河谷,人口相对集中在低处。随着极端天气的频繁出现,它们的四面高山上,那些被我们称为“凉仓”,过去人迹罕至、动物们栖居的地方,必然是迫不得已逃离高温高热的选择。有几次,我们又把客人带去了叙永西溪。几日下来,西溪成了让客人最为满意的地方,还没离开,大家已经纷纷和当地业主们预约下一季了。客观地讲,像这样主要靠当地老百姓在主导的康养避暑场所,自然也存在这样那样的短板,但这也是暂时的,慢慢就会好起来。
西溪风光。魏廷华摄
西溪位于国家级自然生态保护区画稿区范围内,一边是极其严格的环境保护红线,一边又是特别急切的消费需求。前几年脱贫攻坚,这方“世外桃源”通达了“天路”,昔日当地老百姓堆积如山的山货特产再不愁销售了,一夜之间,经济很快就活跃起来,百姓的日子也随之滋润起来。精明的外地人过来和他们做生意,感念当地人淳朴,顺便不断以办康养民宿的思路给他们“洗脑”,加之当地政府的积极引导,依托易地扶贫搬迁等政策,逐渐地形成了以民居利用为主体的一方避暑天地。如此一来,它的规模必然会非常受限,即使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拓展,往小而精里完善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当地业主在实践中,已经看到了这样发展下去的美好前景。
二
早在西溪开始作为消夏避暑民宿打造之前,我就去过那边了。一开始其实不想去,它在哪里,只知道大致的方位,自小生长在深山老林里的人,费尽千辛万苦才居住到县城里来,说是想回到西溪那甚至比我老家还要偏僻的地方,毋庸置疑,肯定是假话。
别人说起要去看看那方“新天地”,兴致高得很,就像投资人要去见到他梦中的“金矿”,虽然我心绪散散的,脚步懒懒的,也不好太拒绝,而且人家又不断用山珍美食诱惑我,就算是冲着这一点,那就陪着别人走一程吧。
三条去西溪的道,我们取最为便捷的一道。之前都没走过,记忆中身边有人提醒过,通过那条道需要格外小心些。也是走过之后才知道,这路确实是最为惊险的一道。一不留神,汽车已经被累得气喘吁吁了,偏偏又遇上突然没了燃料,唉……一行人好不容易才到达了西溪,明明最近的却成了消磨时间最多的,有点想不通。
那时候的西溪,今天的样貌还只是在大家的设想规划中,除了一望无际的山野,无边的山风,鸟儿、鸣虫在热闹,就是一派野趣包围着我们,几个农户在那里过着日出日落、与农事结伴而行的生活。朋友说,身边人经常在微信圈里晒的那些绝美的西溪照片就是在附近拍的,还可以看到与恐龙同时代的植物桫椤……后来,我们没来得及去参观拍照就下山了,据说水更好,多少人也是冲着水去的,那是可以和鱼儿一起嬉戏的。虽然没怎么去了解,我倒是凭着眼缘,对西溪有了比较好的最初印象。
溪流潺潺。魏廷华摄
后来一段时间,我们准备拍一部反映脱贫攻坚的电影时,几乎也没有仔细考虑一下,就决定在西溪那里挂一块牌子,今天在百度里能搜索到的“西溪影视基地”就是当年我们这群人的“杰作”。什么时候能有一部大片在那里拍摄,西溪说不定会火爆得不成样子。可恨今年的天旱,包括生态那么好的西溪,也或多或少受到了伤害——溪沟几乎断流,没有了水声,空落落的,目之所及的半山上,一些树和竹也干枯了。
后来才知道,能到达西溪的3条公路其实都不好走,不仅狭窄弯曲也很陡峭。无限接近云贵高原的这些地方,大多是山高谷深,包括西溪,交通肯定不可能像平原浅丘那么容易。我们这些享受着发展红利、越来越贪图便捷的人,当然期待足不出户就能享受“凉仓”和美景,但这个世界留给我们的这种环境好像越来越少了,我们已经被逼着往过去人迹罕至的地方逃离。这是不是应该早点警醒呢?
这些年,由政府主导,先后对3条道都做了改造,特别是从水尾镇上去的那一条,很宽敞,而且线形也很美,但毕竟还是通往高处去的山路,任何时候,还是要特别注意安全才是。
三
西溪如此天生丽质的优质自然资源,肯定随时都会有人愿意对它动大手笔的。还没过多久,以当地民居为主体的景观改造就开始了。这种地方,其实对打造进行定位是很最困难的,如果一开始就像受到制约之后这样去弄,也许早就成了精典避暑消夏民宿。可那时,无论由谁来操刀,无疑还是希望搞得成规模成气象一些。经过一段时间的打造后,我就去看过,那时,整个区域环境不但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而且个别地方真的还有些惨不忍睹。
伤害,没有未来。很快,为及时纠正一时过失,由当地政府主导,各种规范打造的补救措施及时跟上,盲目的行为被及时制止,甚至还动用了问责等机制……整改之后,保留了主体部分。今天的几乎保持生态环境面貌的西溪,也许它不可能实现当初一些人期盼的滚滚利益,但它却实现了人与环境和谐发展的绿色休闲避暑,这也许正是许多人今年来了,又在期待明年再来的原因吧。
当初在整改过程中,在这么个荒山野岭里,居然把注入文化作为重头戏,是最令人振奋的。文化其实是最不选择地方的,只要给它一块土壤,贫瘠也好,肥沃也罢,就像山野里的树、竹、草这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它装点一个地方,总是让人不知不觉,让它变得多少有点厚重,也随之增加了它的自信。西溪这么个小地方,一段小小长廊,一方不大的广场,都有文化的踪影,走一走,看一看,它就不经意落入眼睛里,让你的眼睛为之一亮。很难相信,这里一栋民居改造的民宿,居然还挂着“叙永县书画家协会书画室”,室内悬挂着当地一些书画界人士的字画……这里,文化的风时时伴随着山风吹拂。当然,文化的元素还可以继续丰沛一些。
很多景区或是避暑地方最缺的就是文化,在这里却有了,必然增加了它的粘连度,像我们这一批人,在哪个地方陪几个客人,吃一次饭,出一次游,同等条件下,自然还是倾向于选择这种地方的。虽然文化不能当饭吃,但它可以充实一个人的灵魂。
我们几个人去了,之前就联系了罗元胜的“等你客栈”这些满院子都或多或少带点文化品味的地方,今年春天刚到就预订完了,据说,明年同期的已经订出去不少。我们只好住在差不多最偏远的一个林姓农户家里,他说,为了和整个西溪大环境协调,也在准备弄几幅字画之类的挂起来。对文化环境的认可由被动到主动的意识已经在这些人脑子里形成,我作为一个长期在乌蒙山文化薄弱地区从事文化传播的志愿者,自然心里多了几分欣慰。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脱贫攻坚这样的伟大战略,说不定这里的山民依然在过着足不出户的贫穷日子,哪管什么文化不文化的事呢。
安顿好住宿,吃了晚饭,已经是晚上了,在习习山风中,在满天星斗的照耀下,我们开始往热闹的地方走。走的是主人指给我们的近道,沿途的路灯有些微弱,但我们还是发现了一路上都悬挂着留有文化印记的物件。走到“等你客栈”那,我们向罗元胜建议在沿途适当增加几盏太阳能路灯。到了第二天晚上,我们从这里往回走,已经发现道路光亮了不少,而且一些文化印记也格外清晰。在罗元胜的庭院里,一些老物件给人的印象尤为深刻,有的已是一大把年纪,也许已经是曾祖、高祖辈的文物,它们就像是老人们待在一边享受时光。我笑着给罗元胜讲,什么时候,我也把鱼凫书院的分院弄在西溪,往后,他就时常在电话里不断地向我发出邀请。这个担任过该村上一届村支部书记的中年人,脑子够灵光的,现在承租了周边几家民宿经营着,而且还在帮着村民把山货特产打造成具有文化印记的伴手礼之类。前后也就是十来年的时间,西溪能有今天这般模样,无疑他是其中的灵魂人物。
四
三四年前的夏秋时节,和几个文化朋友到西溪待了两三天,那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有钱花不出去和饭菜不可口,而今的西溪,也许已经可以作为其他类似地方的样板和典范了——在晨昏中默默地迎来送往,承担着它应该有的现实价值和社会功用。
首先来说说饭菜,这恐怕是许多类似地方的通病,一日三餐,好不好吃都得吃,少不了,所以,之前的一些经营者,就是不肯下功夫。但这次去,明显感觉他们变得很彻底。就拿我们住宿的林家来说,每餐安排都是很精心的,哪怕某一餐就只有一两个人吃,也绝对不会马虎,竹林里挖鲜笋,菜园里摘回的青菜,林下鸡现宰杀,石磨推豆花……夫妻俩整天都把心思花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山里人的厚道,就倾注在一道道菜里,看得见摸得着。而且,他们还在一个劲儿地自责:“可惜我们只会做家常菜,如果你们去罗书记那边吃,还会更好些。不过,等这一段过了,我也去参加一下厨师培训。”冲着林家人的这份坦诚,我们把几天的饭菜都安排在这里,每天都吃得舒服,睡得也好。
一群人到这边来,某种情况下说,就是来消费的,以前我们过来,往往会饿着肚子到水尾镇上去吃“佘家豆花”,最烦恼的就是整个一趟西溪行几乎花不出去一分一文,可现在不一样了,不但吃的丰富了,而且小卖部也增加了不少,还有当地土特产的专卖店。这次我们离开时,还买走了刚从山里采摘回来的猕猴桃和竹林里挖回来的带着泥土鲜香的笋子。
黄金茶园。魏廷华摄
每个夜晚,文化长廊、广场,门前庭院那些烧烤、烙烤才是火爆,也是来往者的消费点。把白天我们从附近塘里钓回来的鱼一并带去,随便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山风吹送着凉爽,我们一起谈天说地,等待着烤好送上来。享受着只有这样的地方才有的星空,远远近近的星星,都在眨着眼睛;脚边的稻田里,蛙声一阵高过一阵,如潮声起伏。此刻,我们就是在万顷竹涛的云端,面对浩瀚无垠的蛙海,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的村子,这不就是在匆匆忙忙中回到久违的家了吗?如果我们不是还要继续回到县城或其他地方去生活,真想长久地停留下来,这里,也许正是我们退休之后最为理想的栖居地呢。
青山绿水间,浩荡无边的长风,把天地荡成了一只巨大的摇篮,此刻,我们和周围的莽莽山野渐渐地入睡了……
作者简介:
刘光富,四川叙永兴隆人,中共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协签约驻会作家、中国自然资源作协全委会成员、四川省自然资源厅“系统作家写系统故事”主创,现供职于叙永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已在《人民日报》《北京文学》《中国报告文学》等刊物发表散文、小说、报告文学等作品百万余字,已公开出版长篇报告文学《新时代的映山红》、散文集《我的土地我的村》《夹缝里的行走》等,获“中华宝石文学奖”、“冰心儿童文学奖”以及《中国校园文学》征文一等奖等文学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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