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的象牙都是從我身后這幾個祭祀坑裡挖掘出來的，目前我們正在進行象牙的保存工作。”4月21日下午，記者在廣漢市三星堆遺址考古現場見到了匆匆趕來的王沖。

　　從材料專業的研究生到象牙修復專家，王沖把青春和考古工作牢牢“綁定”。“全世界都面臨著象牙保護修復的技術難題，我希望我們能率先突破，讓這些跨越千年的瑰寶‘煥發新生’。”

　　一次課題研究讓他和象牙“邂逅”

　　2010年，畢業於成都理工大學材料專業的王沖正式進入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文保中心工作。在很多人看來，學習材料專業，學生畢業后大部分都應該去企業或者科研機構做研發工作，但是王沖卻選擇了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

　　回憶起與考古工作的結緣，王沖說，一切都源於跟著導師做課題的一次偶然經歷。

　　“第一次接觸到象牙是2007年，我們跟著導師在做一個象牙保護項目，我主要參與材料研發評估實驗，這些新材料都要應用在象牙保護上。那是三星堆1986年首次考古挖掘出土的一根象牙，受限於當時的技術制約，這根象牙在出土時沒有得到妥善的保護，因此出現了斷裂和粉化，特別可惜。”王沖告訴記者，正式到文保中心工作之前，自己沒有想過以后會以文物保護修復作為職業。

　　為了讓材料盡快應用到實際工作中，王沖經常去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做材料實驗，也是在這個過程中，他開始基礎考古工作，並對文物修復保護有了新的認識。臨近畢業的時候，王沖了解到，研究院對文保工作人員的需求很大，而他所學的專業正好能夠和這個行業契合。最重要的是，面對不同文物的保護修復，需要不斷想新辦法來“對症下藥”。“時時刻刻讓我保持新鮮感，這一點非常吸引我，於是便堅定了想要從事文物保護修復工作的決心。”王沖說。

　　借鑒醫學知識給象牙“做手術”

　　2021年9月，在三星堆遺址7號和8號坑挖掘工作抵達器物層后，王沖和同事們幾乎全員上陣，目的隻有一個——清理坑內全面裸露的象牙。

　　“象牙是有機質文物，和青銅器、玉器等所有不同，提取難度極大，同時又將祭祀坑中大量青銅、玉石器等壓得嚴嚴實實，必須一點一點清理保護和提取。”王沖介紹，象牙保護，在全世界都堪稱難題。從它露出土壤接觸空氣開始，就面臨溫濕度差異以及遭受微生物侵害等各種問題。“就像外面包著巧克力殼的冰糕，低溫高濕的環境只是保存了它的基本形態。其實，它是相當脆弱了。”

　　四川地區土壤潮濕，象牙出土時，含水率較高。為了不讓象牙在空氣中加速脫水，出現斷裂和粉化，文保人員首先要做的就是給象牙覆蓋上保鮮膜、濕巾，甚至進行加濕處理，隻為讓它持續保持“水嫩”。同時，還要將象牙與即將給它穿上的石膏外衣有效隔離，在不傷害本體的同時完成提取。

　　“這是一個嚴肅卻又頗為有趣的過程。”王沖介紹，象牙提取類似於醫生給骨折病人做手術，先把象牙兩側清空，上面敷上高分子繃帶固定象牙。在象牙與象牙交錯疊壓、貼得嚴嚴實實的地方，使用鋼絲繩一樣的工具，像棉線切皮蛋一樣，一點一點將兩根象牙分開。借助這些細微的縫隙，用條狀的小薄板帶動棉線或紗布穿過，兩端提起做成“軟擔架”，綁到繃帶上提起象牙。

　　為了讓象牙提取更加牢固，文保人員會在高分子繃帶外再敷一層石膏並添加竹片作筋，就像在混凝土中加入鋼筋，以增加象牙加固層的強度，保障提取安全。“因為提取難度大，象牙提取進度推進緩慢，有時一天也提不了一根。”王沖說。

　　“凍庫”裡的象牙等待重見天日

　　象牙出坑，僅僅只是萬裡長征的第一步。這類脆弱的文物，還要繼續面對保濕以及接觸空氣后微生物繁殖侵害的問題。“所以我們把這些象牙搬進了‘新家’。”王沖介紹，完成提取工作后，象牙被整體搬到專門為它們以及新出土文物設計的新家：三星堆考古整理與文物保護修復中心。

　　在王沖的帶領下，記者穿戴好全套的防護服走進三星堆考古整理與文物保護修復中心，雖然臨近下班時間，實驗室內仍然有許多文保人員在進行象牙的清理和加固工作。

　　“打開石膏外衣后，象牙表面仍然有大量泥土附著，顏色也是多種多樣，過火的一般都呈現黑色，還有很多呈青綠色，都是受到周邊青銅器的影響。”王沖表示，為象牙刷牙、洗牙、除菌，這一系列操作可並不簡單，深埋地下的象牙非常脆弱，對它的處理必須耐心細致。

　　“當年三星堆1、2號祭祀坑出土象牙受微生物破壞較大。因此，本次發掘前我們就把博物館的三間庫房也改成了恆溫恆濕庫房。”王沖介紹，低溫狀態下，微生物繁殖大大減緩，90%左右的高濕狀態也能夠盡可能維持象牙目前的狀況，為以后的修復工作做好保護准備。

　　“這只是過渡時期的應急措施。”王沖表示，下一步的工作重點就是利用3—5年時間，通過深入研究，形成一套較為成熟的潮濕環境下出土象牙保護技術，早日讓這批經過“冬眠”的象牙用常規的展陳方式在博物館與公眾見面。

　　人物名片

　　王沖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文物保護研究所所長，三星堆考古遺址文物保護修復負責人，從事文物保護修復工作12年。2019年三星堆遺址新一輪考古發掘工作啟動，王沖和同事們不斷嘗試新的方式攻堅象牙出土保存及修復的世界性難題，爭取早日讓修復好的象牙文物重見天日。（四川日報全媒體記者 曹凘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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