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肇事車輛車牌號

李曦接受成都日報記者採訪，披露當年案件諸多細節

【開欄語】

今年，是醉駕入刑第10年。

在這個話題之下，有一個繞不開的名字——孫偉銘。13年前，他因無証醉酒駕駛致4死1重傷，最終被判無期徒刑，如今仍在服刑中。此案推動了醉駕入刑的司法進程，孫偉銘亦被稱為“醉駕入刑第一人”。

12月2日，即將迎來第10個全國交通安全日。在這樣一個時間點，我們重提孫偉銘案以警示大眾，醉駕，害人且害己，對法律保持敬畏，不要觸碰法律邊界。

成都東門，成龍大道，卓錦城路口，車流如織。當年那場慘烈的車禍，在這裡已找不到絲毫的痕跡，時間仿佛把一切都抹平了，車禍的始作俑者孫偉銘，也漸漸淡出了大眾的記憶。

東怡街50號，成都市交管局交警三分局位於此地。事故大隊教導員李曦的辦公室在二樓。“一輩子也忘不了，他開著一輛別克小汽車，車牌號是川A43K66。”13年彈指一揮間，李曦對孫案的細節記憶，仍精確到了車牌數字。

當年，接到報警后，作為值班民警的他，從分局出發，第一個到達了現場。此后又作為專案組民警，全程參與孫偉銘案，與孫偉銘本人有過多次直接接觸。

重提孫偉銘案，重談孫偉銘，李曦頗有感觸。當時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該案會產生如此大的影響，以至於推動了中國法治的進程。在他看來，內心膨脹和藐視法律，是孫偉銘犯罪的根源。今年是醉駕入刑第十年，孫案帶來的教訓和警示，在下一個十年、再下一個十年，都不應該被淡忘。

該案的諸多細節，也首次披露了出來。

異常的狀態

5車相撞，現場已有兩人死亡，3人被送到醫院搶救。2008年12月14日下午5點過，李曦和搭檔到達現場時，看到的一幕讓他意識到，出大事了。1992年就開始處理事故，這樣的情況，當年已是39歲的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現場，一個滿頭是血的年輕人就是孫偉銘。一個細節讓李曦印象深刻。在他臉上，既看不到驚恐，也看不到害怕，而是一種神志不清的狀態，和正常的駕駛員有質的區別。

當李曦在現場固定証據時，又有不幸的消息傳來，送到醫院的3人，有2人死亡。按當時事故等級的劃分，死1人屬重大事故，死3人就是特大事故。

案情重大，成都市公安局立即抽調精干警力組成了專案組，李曦是其中一員。最初，以孫偉銘涉嫌交通肇事罪立案，在李曦的電腦裡，保留有一份當年立案決定書的影印件。“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八十六條之規定，決定對孫偉銘涉嫌交通肇事罪案，立案偵查。”

隨著偵查的進行，專案組很快發現該案超出了交通事故的范疇。后經鑒定，孫偉銘駕駛的轎車在連續碰撞4車前瞬間的行駛速度為134km/h-138km/h，血液中的乙醇濃度為135.8mg/100ml。這個29歲的年輕人，在有了車后，可謂“劣跡斑斑”，長期無証駕駛，經常闖紅燈，漠視交通法規。

該案引發輿論的關注，全國各地都有人打來電話，詢問案件的情況。專案組面臨巨大的壓力，既要尊重客觀事實，又要在法律之下保証案件得到公平處理。

自我的世界

案發當天深夜，對孫偉銘的第1次訊問就開始了，時間從凌晨2時33分到3時15分。李曦全程參與，他和孫偉銘像這樣的直接接觸，一共有7次。

在李曦看來，7次的接觸交流中，有兩次直抵孫偉銘心靈，給他帶來了很大的轉變。

孫偉銘知道自己犯下大錯，但對整個事件他認識不足，內心並無多少愧疚，交談中透露出的，只是覺得對不起自己的父母。

李曦毫不留情地對孫偉銘說，你隻想到對不起自己的父母，你可曾想到那些死者，你給那些無辜的家庭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你已經剝奪了他們對自己父母盡孝的機會。

孫偉銘愣了片刻，掩面哭了起來。

交流的深入，孫偉銘對李曦放下了防備。但此時的他，仍活在自我的世界。他始終認為，如果那天不喝酒，就不會發生事故，是上天和他開了個玩笑，那是一個意外。

“酒，只是你犯罪的幫凶，你想過沒有，最深層次的原因是你內心的膨脹、對法律的藐視。”李曦的這幾句話，把孫偉銘的自我世界擊碎了。

他開始反思自己的那段瘋狂人生，他開始痛苦於自己曾奉為圭臬的價值觀竟是如此不堪。“你說到我的心裡去了。”他這樣回應李曦。

迷失的人生

李曦的話能擊中孫偉銘的內心，絕非只是一種試探，而是專案組通過大量的調查，還原了孫偉銘的人生軌跡，一個矛盾的“雙面”青年，一面是年輕人的打拼，另一面則是價值觀的扭曲。

他出生於普通的工人家庭，從小條件就不好。一路拼搏走來，高中畢業后來到成都，多年的打拼讓他當上了銷售經理，積累了一筆財富，買了車、買了房，在家人、長輩面前掙足了臉面。

從被人看不起到活出人樣，孫偉銘的內心不斷膨脹，失去了敬畏之心。買了車，他並沒有考取駕照，一直無証駕駛，各類交通違法更是多如牛毛。當被問及為什麼不考駕照時，“掙錢都搞不贏了，哪有時間去考？”他如此回答。

他的人生已經偏離了方向，只是他自己並未意識到。事發當日中午，他開車帶著父母，來到成都東郊某酒樓，為親戚祝壽。酒桌之上，他徹底迷失了，帶著一種炫耀的心態，端著酒杯挨個敬酒，七兩白酒入了肚。酒席散場，他先是開車把父母送到火車站，接著又開車上路，直至行駛到成龍路，釀成悲劇，這一刻，人生徹底被改變。

李曦眼中的孫偉銘，本質是不壞的，可惜的是，年輕的他沒有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年輕人渴望掙錢沒錯，但一定要守法。”

最后的交談

當孫偉銘意識到自己犯錯的根源后，后面的整個司法環節，他都非常配合。

他和李曦第7次，也是最后一次交談結束后，孫偉銘動情地說了這樣一段話：如果他不被判死刑，他一定會好好改造，出來后給死者家屬當面道歉﹔他還要來找李警官當面道謝，自己犯下大錯，李警官從來都是以講道理的方式來讓我觸動。

孫偉銘案一審二審，李曦都參加了。一審，他被以危害公共安全罪判處死刑。宣判后，孫偉銘不服判決，當庭表示要上訴。最終，二審改判為無期徒刑。

2009年8月15日起，孫偉銘案還在二審審理期間，公安部就在全國范圍內開展了為期兩個月的嚴厲整治“酒后駕駛行為”專項行動。

如今，孫偉銘已服刑12年，李曦仍在處理事故的崗位上奔忙。只是不知當年說出的要道歉和道謝，孫偉銘是否還記得。

說“法”在后面

2011年5月1日，我國正式施行的刑法修正案（八），將醉駕認定為危險駕駛罪入刑。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第一款明確規定，醉酒駕駛機動車的，處拘役，並處罰金。（成都日報記者 何良 攝影 錢虹辰 制圖 申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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