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 蘇軾為何寫給成都一封情書

清代《七夕圖》,畫面分為天上人間兩個部分,天上牛郎織女遙相呼應,人間歡聚無數,神話與現實交織故宮博物院藏
乘槎歸去,
成都何在,
萬裡江沱漢漾。與君各賦一篇詩,留織女、鴛鴦機上。還將舊曲,重賡新韻,須信吾儕天放。人生何處不兒嬉,看乞巧、朱樓彩舫。
蘇軾是宋代文學最高成就的代表,在詩、詞、文、書、畫等方面都取得極高成就。他一生名詩名篇無數,其中指名點姓提到“成都”的不在少數。但是為何在七夕這一天,蘇軾以《鵲橋仙·七夕和蘇堅韻》為題,給成都寫了一首“情書”,這當中又有怎樣的故事?
成都 思鄉的代名詞
蘇軾出川之后,一輩子不是被貶,就是走在被貶的路上,離家鄉越走越遠。元祐四年(1089年)至元祐六年(1092年),蘇軾任杭州知州時,有一名屬下名叫蘇堅,兩人結下深厚友誼。蘇堅老家蘇州,任杭州監稅官,已是三年未歸。羈旅行役的苦悶,客居異鄉的愁緒,“同為天涯淪落人”,兩人感同身受。在這首詞中,蘇軾開門見山,由牛郎織女說起,直表懷鄉思歸胸臆,筆隨意轉,一氣蟬聯。他想象與好友遨游天界銀河,相逢一醉,放任天性,共賞七夕乞巧良辰美景。
經歷烏台詩案,黃州突圍,一蓑煙雨任平生,蘇軾化一路坎坷為自我生命的超越,使得儒、釋、道奇妙地貫通融合,為中國人的文化性格注入新的基因。這首詞就體現了他對人生困境的超越。寫送別卻不拘泥於兒女之情,馳騁想象,豪氣縱橫。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蘇軾卻瀟洒地說“人生何處不兒嬉”,讓人不得不對這位大文豪心中的氣節豪邁,感到由衷地嘆服。陸游評價這首詞說:“昔人作七夕詩,率不免有珠綺疏惜別之意。惟東坡此篇,居然是星漢上語,歌之曲終,覺天風海雨逼人。學詩者當以是求之。”
蘇軾這首詞的詞牌名“鵲橋仙”,最早為歐陽修始作,歌詠的就是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神話故事。四川眉山距離成都80多公裡,北宋時,眉山屬成都府路眉州,因此蘇軾詞中用“成都”指代故鄉。而這不僅僅是因為地理上相鄰,行政管轄上所屬,更因為蘇軾心中的一種情感歸屬。宋時成都,“揚一益二”超級繁華,蘇軾提起成都總是充滿了對家鄉的自豪感:“成都,西南大都會也。”成都也成了蘇軾思鄉的代名詞。
成都 貫穿一生的情結
說起蘇軾與成都的交集,大多集中在他的青年時期。但是梳理蘇軾的成都情結,卻貫穿了他的一生。
蘇軾7歲起就向往著成都,人到中年這份情感更加濃郁。在《洞仙歌並序》的小序中,蘇軾回憶說:“余七歲時,見眉州老尼……年九十歲。自言常隨其師入蜀主孟昶宮中……”這首詞作於蘇軾謫居黃州之時,四十年后蘇軾仍然清晰地記得老尼講的故事,可見蜀宮的美景,給年幼的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宋仁宗至和二年(1055年),19歲的蘇軾第一次來到成都。父親蘇洵帶領他與弟弟蘇轍拜見知州張方平。張方平初見二子,即視為奇才,“待以國士”,並向翰林學士歐陽修寫了推薦信。第二年蘇家父子三人進京,蘇軾憑借一篇《刑賞忠厚之至論》考了個全國第二。若非歐陽修以為是自己門生答卷,鬧了個避嫌的“烏龍”,蘇軾就是狀元了。此后“三蘇”名動京師。
宋英宗治平三年(1066年),蘇洵去世,蘇軾與弟弟蘇轍扶靈回眉山,居喪守孝三年。這也是蘇軾最后一次回到故鄉四川。其間,他訪游成都,寄住成都西郊清水河畔。蘇軾曾在大樹下座談會友,舉酒賦詩,並為當地士子講學。臨走時,他還自掏腰包在清水河修了一座青石拱橋。后世人們將這座橋取名為“蘇坡橋”,會友講學的涼亭命名為“東坡亭”,以紀念蘇軾。正是在這段時間裡,蘇軾與成都結下了不解之緣。成都的大慈寺、郫筒鎮、塔子山公園都與蘇軾產生了千絲萬縷的聯系。他的許多詩詞都與成都相關,除了《鵲橋仙·七夕和蘇堅韻》,還有《行香子·三入承明》:“成都卜肆,寂寞君平。”《眉子石硯歌贈胡訚》:“君不見成都畫手開十眉,橫雲卻月爭新奇。”有的詩更是直接將成都入題,如《次許沖元韻送成都高士敦鈐轄》《成都進士杜暹伯升出家名法通往來吳中》《送家安國教授歸成都》《送戴蒙赴成都玉局觀將老焉》等。
熙寧八年(1075年),王弗的弟弟王緘到密州看望蘇軾,又勾起了蘇軾對亡妻、對家鄉的懷念,寫下著名的《臨江仙·送王緘》:“忘卻成都來十載,因君未免思量。憑將清淚洒江陽。故山知好在,孤客自悲涼。坐上別愁君未見,歸來欲斷無腸。殷勤且更盡離殤。此身如傳舍,何處是吾鄉。”這首詞與他另一首詞《江城子》創作時間相近,“忘卻成都來十載”與“十年生死兩茫茫”,同為悼念亡妻王弗的名句,為后世留下了深遠的影響。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在大地上吟嘯徐行的東坡居士,成了千年來中國文人心目中的精神圖騰,而他在詩詞中反復吟詠成都,不僅是對故鄉的鄉愁,對親朋的思念,對亡妻的緬懷,更是對曾經的少年意氣、青春夢想的追憶與懷念,是對繁華盛景的憧憬與期待。在1000多年前的七夕,蘇軾寫給成都一封“情書”,完全是情理之中。
(成都日報錦觀記者 吳亦錚)
分享讓更多人看到
- 評論
- 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