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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學院院士王焰:擁有“大胸懷”就不會糾結“小郁悶”

2023年11月28日09:54 |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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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擁有“大胸懷”就不會糾結“小郁悶”

中國青年報對全國478所高校10095名大學生進行的調查發現,超七成受訪大學生困惑如何找准人生方向,超九成受訪大學生認為院士的大學時代在當下有借鑒意義。中青報·中青網記者近期獨家專訪王焰新院士、趙鵬大院士、樊明武院士等人,陸續刊發,希望他們的選擇、經歷和建議可以給當前的大學生一些啟發。

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地質大學(武漢)校長王焰新曾經從國內“名牌大學”考研到“名氣沒那麼響亮”的武漢地質學院,是“學歷降級”嗎?有大學生提問,“現在的科研條件比過去更好了,為什麼創新卻更難了?”他會怎樣回答?部分00后經常說自己焦慮,甚至有的人一遇到困難就“躺平”,一遇到挫折就“擺爛”,這個問題有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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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也是需要激勵的,對我來說,最大的激勵來自學生。”曾獲國際水文地質學界多項權威大獎的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地質大學(武漢)校長王焰新最珍視的卻是一項“青年學生給予的榮譽”。

在他的辦公室裡,一個8年前的獎杯被擺在了書架的中心位置——這是2015年中國青年報社舉辦的“學生喜愛的大學校長”推選活動中,完全由在校大學生“一票一票投出來”的榮譽,當年全國僅48位大學校長獲獎。

王焰新曾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表示,“無論當院士還是做校長,我首先是一名大學教師”。

走在校園裡,王焰新總會跟來往的學生打聲招呼,也有學生主動停下來,跟校長聊聊學習生活近況﹔郵箱裡的每一封郵件,王焰新總是親自查看,有問必答,自己一時無法解決的,則盡快轉交給相關職能部門,叮囑落實到位﹔在校團委組織的一次調查中,他還被評為學生眼中“最儒雅”“最萌”的校長……

常年身處大學校園,王焰新熟知今天的青年學生常常面臨許多“小郁悶”。回憶起自己的青年時代,他坦言,自己也曾遇到和如今年輕人一樣的困惑與迷茫。他寄語當今大學生,首要任務應當是價值觀和品行的塑造,養成熱愛祖國、關懷人類的“大胸懷”,就不會糾結眼前的“小郁悶”。

中學時喜好文學擅長外語,一度糾結學文還是學理

王焰新祖籍山西原平,父母均在地勘單位工作。由於父母需要隨單位的勘探區域不斷搬遷,1963年,王焰新出生在湖北宜昌,后來又隨父母來到孝感,並在孝感讀完中小學。

蘇聯文學是王焰新年少記憶中濃墨重彩的一筆,從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與罰》《卡拉馬佐夫兄弟》等,這些富有批判精神和社會關懷的文學作品,為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也在無形中加深了他對文學的興趣。

1978年,王焰新在孝感二中(現孝昌一中)讀高中。

當時,英語在高考總成績中隻算30分,由於分值低、佔比小,學起來難度又大,不少同學選擇直接放棄英語學習,“主攻”數學、物理、化學等分值較高的科目。

王焰新卻“另辟蹊徑”,他在中學時期便萌生了“看看外面的世界”的想法。他敏銳地意識到,國家已經恢復了高考,學好英語可以幫助自己走出國門,“至少能看懂國外的書籍和文獻”。因此,王焰新不僅沒有隨大流放棄外語,反而更認真地學了起來。高考時,他的外語考了24分(滿分30分),在孝感市名列前茅。

由於從小的文學積澱,王焰新對文科很感興趣。甚至在高中文理分流時,到底學理科還是學文科,一度成為困擾他許久的問題。

當時,社會上還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經過一番思想斗爭,王焰新最終選擇了理科,但他也並沒有放棄對文學的愛好。

1980年高考后填報志願時,由於數理化成績突出,王焰新一心想學物理專業,並在志願表上寫下:第一志願上海交通大學、第二志願北京師范大學、第三志願天津大學……志願表中一個地質專業都沒報,也沒出現“南京大學”的字樣。

幾個月后錄取消息傳來,得知自己被分配到南京大學地質學系,王焰新一時間想不通,周圍人也不看好“冷門”的地質專業。

那時,社會上的“時髦”專業是數學、物理、化學等理科類專業,人們普遍認為,地質學專業人員要常年忍受風吹日晒和野外艱苦工作。父母雖然在地勘單位上班,但是從事行政工作。王焰新對地質專業的印象也隻停留在“四處奔波,是個非常艱苦的專業”。

中學時期全校、全市的“尖子生”卻被分配到“冷門”專業,這對王焰新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但考慮到填報志願時表態“服從分配”,他還是硬著頭皮來到南京大學報到。

后來才知道,由於第一志願上海交通大學的專業名額已滿,恰好南京大學地質學專業在湖北考區空出一個招生名額,王焰新便被直接調檔、分配過去了。那年,南京大學在全國錄取的新生僅700余人,在湖北省錄取的新生更是寥寥無幾。

剛入學時,王焰新曾多次提出轉專業申請,一方面是他仍對物理、化學等“熱門”專業感興趣,另一方面是因為他的高考分數不比這些專業同學的低。然而,他的轉專業申請遲遲沒有被批准。到了大二大三,隨著專業學習的不斷深入,王焰新卻慢慢發現了地質專業的魅力,逐漸堅定了成為一名地質工作者的決心。

大學時期的扎實學習為科研人生寫下注腳

南京大學的地質學系溯源於東南大學和中央大學時期的地學系,歷史悠久,大師雲集,先后走出30余位兩院院士。1921年,竺可楨出任東南大學地學系系主任,創辦了我國高校第一個地學系。王焰新入學時,著名礦床地質學家徐克勤擔任南京大學地質學系主任。

40多年過去了,本科時期學過的《礦物學》《岩石學》《水文地質學基礎》《地下水動力學》《水文地球化學》等專業基礎和專業課程,依然讓王焰新記憶猶新。

王焰新的本科畢業實習指導教師是地下水動力學領域的知名學者朱學愚教授,他不僅給本科生上課,還帶領同學野外實習,手把手傳授野外地質工作的實操技能。著名岩石學家孫鼐教授當時已是古稀之年,即使坐在講台上,也要堅持為同學們講完一個學期的課程,聲音堅定有力。著名水文地質學家肖楠森教授因在缺水的草原牧區成功找到優質地下水源而被牧民尊稱為“找水活佛”,社會合作科研任務十分繁重,卻親自編寫教材並為王焰新所在班級全程講授《新構造分析及其在地下水勘察中的應用》,授課內容不僅理論和方法系統、先進,而且配以大量來自地下水找水實踐一線的鮮活案例。此外,南京大學對數學、物理、化學等基礎課程的重視程度和學科水平也給王焰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當時,綜合型大學《高等數學》課程根據專業性質和難度不同分為三檔:第一檔面向數學專業,難度最大﹔第二檔面向物理專業,難度僅次於數學專業的要求﹔第三檔面向化學專業,難度較低。王焰新所學的水文地質與工程地質專業《高等數學》課程難度等級與物理專業持平,僅次於數學系。

《高等數學》由數學系老師講授,《數學物理方程》則由物理系老師講授。這些老師講課水平高、難度大、基礎扎實,讓王焰新收獲了極大的滿足感。由於學習成績和綜合表現突出,他兩個年度被評為南京大學“三好學生”。他常常和身邊的同學打趣道:“雖然我沒去成物理系,但學了和物理系一樣的高等數學和數學物理方程,也算是圓夢了。”

專業學習之外,王焰新也沒放棄對文學和外語的喜愛。南京大學圖書館藏書豐富,除了年少時期就讀過的蘇聯文學,美國文學、法國文學也成為他課余時間的陪伴。其中,由居裡夫人的女兒艾芙·居裡撰寫的《居裡夫人傳》對王焰新影響很大。

這本英文原版的《居裡夫人傳》,剛開始他只是將其作為學習英語的課外讀物,可讀得越深,越被書中的故事情節所吸引。書中,艾芙·居裡對其母親的刻畫生動有趣,既有作為一名普通女性的喜怒哀樂,也有一位世界知名科學家獨到的經歷與思考,一個“活生生的人”全然呈現在面前。沒過多久,王焰新便一口氣讀完了這本英文傳記。

參加工作后,王焰新特意找來中文版,重讀《居裡夫人傳》。他曾這樣概括兩次閱讀此書的感悟,“初讀居裡夫人,看到一位女科學家的人格魅力﹔重逢居裡夫人,看到跨越時空的科學精神”。他認為,當下的科研工作者十分需要學習居裡夫人對科學真理的不懈追求、平實簡朴的生活作風和偉大的人性光輝,“如果居裡夫人的精神在現在的科學家身上有一點點存留,國家都會面臨光明的未來”。

大二那年,外語成績突出的王焰新還參加了全校理科英語競賽,一舉拿下亞軍。

此外,他還選修俄語作為第二外語。俄語對初學者來說難度較大,再加上學校對二外課程學分和成績沒有硬性要求,課程上到最后,空蕩蕩的教室裡隻剩下王焰新一人來上課,任課教師劉文星依然認真地教學,“一對一”糾正發音。“俄語課上,一個老師一個學生”的場景一時間成為校園趣談。最后,王焰新的俄語課程考出95分的高分。

多年后回憶起這樁趣事,王焰新十分感念這段“高規格”的學習經歷。王焰新的研究生導師沈照理先生具有留蘇背景,常常鼓勵學生大量閱讀俄文和英文文獻,王焰新在本科時期練就的外語技能,仿佛在冥冥之中為此埋下伏筆。

憑借自己扎實的英語能力和數學基礎,1984年王焰新參加研究生入學考試時,在所有報考武漢地質學院(今中國地質大學)的考生中,他的英語和數學(物理類考卷)成績都是第一名。

考入武漢地質學院后,王焰新逐漸感覺到這個學校與南京大學的風格不太一樣,“如果說南大的優勢是基礎雄厚,地大則是專業精深”。

於崇文先生、張本仁先生主講的地球化學課程,沈照理先生、張人權先生、陳崇希先生講授的水文地質課程,不僅讓王焰新強化了地質專業的理論知識,還為他堅定水文地球化學的科研方向打下了基礎。

多年后回望,王焰新感慨道,自己從事的水文地質專業是一個典型的交叉學科,不僅要有地質科學知識,還要有水文科學、環境科學甚至是衛生健康領域的知識儲備,且科研過程中對數學的要求非常高。自己在南京大學讀書時培養了較為扎實的數理基礎,后來考入武漢地質學院,又學習了不同專業領域地質學者的課程,從基礎的普通地質學,到帶有學科交叉屬性的地球化學、水文地質學……大學期間上過的每門課程,都為日后的科研人生寫下注腳。

吃苦精神和批判思維是當下尤為稀缺的寶貴品質

在中國地質大學(武漢),野外實習是每個地質專業新生的必修課。王焰新認為,野外實習除了鍛煉專業技能,更重要的是創造條件讓老師和學生在特定的時間內同吃同住,同甘共苦,平等對話。一方面,老師通過言傳身教告訴同學們,老師並不是高高在上的權威,師生關系是平等的,每位同學都可以與老師交流探討﹔另一方面,現在的大學生需要培養吃苦耐勞的精神,這是當下年輕人尤為稀缺的品質。

1980年王焰新考入南京大學讀書時,從學習、食宿到課余生活,大學校園裡各方面的條件都十分有限。

那時,品學兼優且家庭困難的同學每月可以收到一筆助學金,最高金額是每月17元。王焰新憑著助學金和家人給的生活費,基本可以滿足吃飯和購買日常生活用品的需求,但想買件衣服的話錢就不夠花了。他身上的一件夾克,從高中期間一直穿到研究生階段,足足穿了五六年。

更遺憾的是實驗室資源的短缺,沒有足夠的科學儀器,許多課程隻能依靠理論教學進行。但作為地質學專業的“看家本領”,野外實踐一點都沒放鬆過。

王焰新還記得大三時,在朱學愚老師的帶領下,他和另一位同學住到安徽宿縣的煤礦,開始了為期1個半月的抽水試驗。

返校后,他帶著從生產一線拿到的數據,用當時南京大學計算中心為數不多的幾台卡片式計算機,嘗試進行單機程序計算,用數字模擬的方式評價水源地的水質情況。放眼全國,用如此“先進”的方式處理地質數據,這在當時是屈指可數的。后來,這成為王焰新本科畢業論文的雛形,也是他第一次系統地完成一項水文地質領域的科研任務。

本科期間,王焰新是文學社的骨干成員。學校辦的黑板報上,每隔一兩期總能看到署名為“方月”的散文和隨筆——“方月”是王焰新給自己取的筆名,化用自泰戈爾的詩集《新月集》(Crescent Moon),意為“剛剛升起的月亮”。

由於黑板報辦得有聲有色,后來,王焰新連續擔任地質系學生會的宣傳部部長和學習部部長。來到武漢地質學院后,他先后成為研究生會的學習部部長和外聯部部長,還把在南京大學讀書時辦牆報的經驗延續下來,創辦了武漢地質學院研究生會會刊《晨光》。

雖然條件有限,同學們的大學生活還是有不少趣事。當時,班上原本有19名同學,唯一的女生感到孤單、不便,便被調到了古生物專業。這樣一來,剩下的18個同學全是男生,被大家戲稱為“和尚班”。

王焰新身為團支部書記,經常組織班上的同學一起去春游,一大早坐上公共汽車,去馬鞍山看長江,傍晚再返回南京。大家還一起到五台山體育館聽過歌劇。

王焰新觀察到,南京大學學風嚴謹,學習氛圍濃厚,考研率比很多高校高出不少,畢業時,地質學系有個班竟有70%的同學考取了研究生。

“當下雖然生活條件有了極大進步,但諸如網絡、游戲等各種各樣的誘惑也困擾著許多大學生。”常年從事高校教育和管理工作的王焰新也注意到這個問題,他說,部分00后存在焦慮、抑郁等心理問題,甚至有部分同學一遇到困難就“躺平”,一遇到挫折就“擺爛”。

“挫折教育太重要了。人生就是這樣,不可能一帆風順,要常常面對風高浪急,甚至是驚濤駭浪。”王焰新認為,“養成吃苦耐勞的精神,是一筆永不過時的人生財富。”

常有學生向王焰新請教:“現在的科研條件比過去更好了,為什麼創新卻更難了?”

王焰新認為,當前的教育體系中,很多情況下依然是“灌輸式”的教育,認為書本上的知識永遠是對的,對學生批判性思維的訓練還遠遠不夠。科學精神的內核,恰恰在於敢於挑戰權威,經過科學的判斷后對現存事物進行否定。

他以自己在南京大學讀書時上過的一門選修課《西方美術鑒賞》為例:老師在課堂上介紹,在印象派誕生以前,西方傳統的美術風格以寫實為主,而以莫奈為代表的印象派畫家用獨特的光影手法顛覆了古典美術的創作傳統。

課后,王焰新想到,雖然這門課講的是西方美術,但我們中國也有自己的國畫體系。國畫師用墨筆勾勒的意境之美,是以油畫為中心的西方美術所不能比擬的。“凡事換一種視角,我不一定完全相信你,你的東西不一定是最好的”,這就是一種批判性思維。

這種獨到的視角如何產生?王焰新認為,批判性思維不是憑空產生的,而是依賴於廣博的知識背景。大學應該提供不同專業背景的課程,讓學生接觸不同的文化,學習不同領域的知識。學生擁有一定的知識儲備后,才能在海量信息中比較、判斷,“別人的理論是不是絕對正確的?”“有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經過多輪的否定、否定之否定,創新的火花或許將在不經意間點燃。

“這就是如今大學越來越重視通識教育的原因,文科生應該具備自然科學常識和科學精神,理科生應該具備人文素養和社會關懷。”王焰新說。

“人生的路該往何處走”是每一代青年共同面臨的哲學命題

1980年5月,一封署名為“潘曉”的讀者來信《人生的路呵,怎麼越走越窄……》發表在《中國青年》雜志上。這封信提出了兩個觀點,一個是“人的本質是自私的”,另一個是“主觀為自己,客觀為別人”,引發了全國范圍內關於人生觀的大討論。

當時,作為中學生的王焰新深受觸動。如今進入花甲之年,王焰新對此也有了更多的思考,他認為,“人生的路該往何處走”,是每一代青年都要面臨的哲學問題。

王焰新是在改革開放初期上大學的。“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一度成為時代標語,也由此在青年學生中產生了實用主義、功利主義等價值取向。如今進入新時代,社會思潮多元,不同價值觀彼此碰撞,青年面臨的迷茫、誘惑和思想沖擊,似乎到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

從前人走過的路中,或許能找到一些規律性的認識。

本科畢業前夕,王焰新迎來人生的第一個關鍵選擇——去哪所高校繼續深造。從國內的“名牌大學”考研到“名氣沒那麼響亮”的武漢地質學院,是“學歷降級”嗎?王焰新有自己的考量。

大三專業分流時,王焰新選擇水文地質作為自己的專業方向,也是從那時起,他就下定決心繼續讀研深造。

中學時便苦練英語的他,憧憬著出國的機會。1983年考研報名時,全國范圍內水文地質類專業研究生招生隻有一位導師有出國指標——武漢地質學院的沈照理先生。武漢地質學院師資力量雄厚、專業方向合適,又有心儀的導師,王焰新沒有多想,便作出了自己的選擇。

事實証明,正是由於在南京大學讀書時培養的數理基礎和在武漢地質學院求學時練就的專業本領,才共同促成了王焰新在水文地質領域的科研成就。

1987年從中國地質大學碩士畢業時,王焰新很快面臨第二個重大選擇——繼續攻讀博士還是參加工作掙錢?

彼時正處於市場經濟發展早期,年輕人下海經商成為時代潮流。社會上更是輕視學術研究,彌漫著一股浮躁之風,甚至有一種說法“造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

各行各業的基礎設施建設都需要水文地質人才,憑借碩士文憑,完全可以在水利、地質、鐵路甚至軍隊系統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王焰新也曾動搖,但他想到自己本科時期經過兩年的探索,才樹立了在水文地質領域繼續深造的決心,堅持了這麼多年,怎能輕易放棄?

最終,王焰新成為當年碩士畢業班上唯一脫產攻讀博士的學生。

讀博期間,由於水文地質專業跟市場接軌,曾有許多面向市場開發的橫向項目主動找上門來,但王焰新婉言謝絕了,他把自己全部的精力放在基礎研究上。1990年,王焰新博士畢業,第二年便開始承擔自己的第一個國家自然科學青年基金項目。由於教學科研成果突出,1994年,年僅31歲的他被原地質礦產部破格晉升為教授。

直到現在,王焰新依然堅定地認為,大學應當以基礎研究為安身立命之本,大學老師也應把基礎研究放在首要位置。同時,基礎研究不等於“躲進小樓成一統”,而要鮮明地指向社會需求,服務國家戰略。

他以自己長期從事的地下水水質研究為例,20世紀90年代,市場經濟飛速發展,生態環境問題被人們忽視,當時幾乎沒有人看好這個“不起眼”的研究方向。但黨的十八大以來,生態文明建設被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人們逐漸意識到環境問題關乎全人類的共同未來,“這說明我30年前的方向選對了”。

在2023年畢業典禮上,王焰新向全校畢業生分享了“在選擇面前,我們該如何選擇”的問題,以此作為送給學生的最后一堂“思政課”。

他說:“近年來,雖然你們已經歷過一些選擇,但未來還不得不獨立作出更多的選擇。無論身處哪個階段、什麼時候,你們要學會用堅定的信仰指方向,用長遠的眼光和批判性思維找答案,用篤定的毅力和創新的思路干事業,將個人的‘小我’融入強國建設、民族復興的‘大我’之中,方能擔當時代重任、不斷健康成長。”

常年身處大學校園,王焰新注意到,00后一代更是互聯網的“原住民”,長期生活於兩個世界——一個是現實世界,另一個是虛擬的網絡世界。現實的壓力促使他們常常需要在兩個世界之間尋求平衡,一旦平衡不當便會陷入困惑。這就要求大學對學生的培養不僅僅是知識的獲得與技能的提升,更重要的是用價值觀塑造學生,進而引領專業學習。

中國地質大學(武漢)提出了16字的人才培養目標:“品德高尚、基礎厚實、專業精深、知行合一”,“品德高尚”排在第一位。

王焰新認為,無論本科生還是研究生,人才培養的過程首先是一個價值塑造的過程,“我如何看待這個世界?”“我將來會成為怎樣的人?”“我跟世界的關系是什麼?”“我可以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麼?”……這些看似宏大卻又十分基礎的問題,需要在大學校園裡完成思考。因此,大學階段的首要任務應當是價值觀和品行的塑造。

具體到教師身上,王焰新認為,每一位教師都應該首先當好一名“德育教師”,“老師說的一句話可能會影響學生的一輩子”,對大學生來說更是如此。

王焰新至今還記得在南京大學讀書時,著名水文地質專家王秉忱先生曾受邀到校講座。講座現場,王秉忱先生不僅講授專業知識,更語重心長地講到我國水資源短缺的現狀和地下水研究領域面臨的挑戰,鼓勵大家為服務國家需求而努力學習。講台下的大三學生王焰新很受觸動,“我當時就感覺到,水文地質專業太重要了。有時候,一堂課就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人生”。

生於20世紀60年代初的王焰新親眼見証了祖國由弱到強,從面臨國際打壓到富起來強起來的奮斗歷程。他說,時代的接力棒交到這一代青年手上,如今的青年擁有怎樣的價值觀至關重要。

王焰新希望,地質大學培養的學生應有熱愛祖國、關懷人類的“大胸懷”。這種胸懷首先體現在熱愛祖國,將個人成長與國家命運結合起來,在扎根大地、服務人民的過程中,自己的人生價值也會得到豐富與升華。

其次,地球科學天生就是一門視野宏大的學科,地質學研究的基本尺度常常是百萬年起步,“如果把地球的年齡換算成24小時,一個人活到100歲,隻佔1/600秒”,從這個角度來看,個人的得失榮辱顯得微不足道。“遇到困惑時,視野要開闊。真正優秀的人,不會糾結於眼前的‘小郁悶’,很多時候跳出來看問題,會有不一樣的收獲。”

(張子航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雷宇)

(責編:羅昱、高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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