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橋海歸博士返鄉創業 努力“讓癌症成為一種可以控制的疾病”

科學家×創業者
38歲的丁兆有兩重身份,他是英國劍橋大學藥理學博士畢業的海歸,喜歡穿著“白大褂”穿梭在科研大樓,透過實驗儀器,捕捉復雜分子結構背后的生命密碼﹔他也是四川匯宇制藥股份有限公司(下稱:匯宇)的董事長,換上挺括筆直的西裝,見客戶談合作,為夢想爭取機會。
他在兩種身份間切換,也在科研與商業間追求一種平衡,努力“讓癌症成為一種可以控制的疾病”。創業13年,他仍然擺脫不了“學者”思維,但他的“平衡力”越來越強,足以支撐夢想走得更遠。
創新之困 首先要努力活下去
10月25日凌晨,一架從上海出發的航班飛抵成都,丁兆拎著行李箱走出機場,滿臉疲憊,深夜回家、頻繁出差已成常態,但這一次有了更多收獲。頭一天,他對上海的一些創新藥企進行考察,探討將幾款新藥授權給匯宇,一起推動新藥上市。
“搞創新藥的企業太難了,現在大家都缺錢。”丁兆說,今年,投向醫藥行業的資本,較去年下降超五成。
眼下同行的境遇,讓丁兆感同身受。2010年,25歲的丁兆回到家鄉內江創業,一度也面臨絕境。
新藥研發投入高周期長,“1類創新藥,光研發至少就要5個億。”丁兆稱,前幾年公司一直虧損,在銀行貸款2個多億,還拖欠供應商上億元資金。2016年,公司無法找到更多投資,為了給員工發工資,連母親的養老金都用上了。后來在政府的支持下,銀行提供了5000萬元的低息貸款,危機才有所緩解。
經歷過瀕臨破產的絕境,丁兆更深知“活下去”的重要。“其實很早我們就開始研發創新藥,但2015年就果斷暫停了,沒有錢來支撐。”在丁兆眼裡,“做企業就跟古代行軍打仗一樣,沒有糧草,軍隊哪裡也去不了。”
之后,匯宇明確了“以仿養創”的發展路徑,以高端仿制藥作為突破點,讓企業產生“造血能力”,再推進創新藥研發。
隨著國家實施醫藥審批、醫保支付方式改革、藥品價格談判等一系列醫保制度改革,匯宇也“受惠”了政策紅利。
2017年,匯宇研發的仿制藥“注射用培美曲塞二鈉”成為全國首個通過一致性評價的化藥注射劑,2018年,憑借比原研藥降價65%的優勢,獨家中標國家集採,開始在國內大規模銷售,這讓命懸一線的匯宇轉危為機。
2017年至2020年,匯宇的營收從0.14億元增長至13.64億元,其中,培美曲塞二鈉的年銷售佔比高達九成,常年虧損的匯宇也終於在2019年實現盈利1.77億元。截至目前,匯宇已有7個藥品進入國家集採名單。
“國家推行仿制藥一致性評價,是要把藥品質量提上去,實施國家藥品集採,是要把價格降下來,匯宇是這兩項改革的受益者,也一直在努力讓患者用上更便宜的抗癌藥。”丁兆稱。
2021年,匯宇在上海証券交易所科創板上市,迎來高光時刻。但是,挑戰仍然嚴峻。
“醫保談判的議價能力非常強,藥品中標價被壓得越來越低。”丁兆稱,2018年培美曲塞二鈉的中標價是810元(0.1g規格),但之后幾年,一些省份接續帶量採購的中標價已低至471.60元(0.1g規格)。與此同時,其他藥企的同類產品也紛紛上市,同質化競爭激烈。
如何突出重圍,成為擺在這家藥企和丁兆面前新的問號。
專業“較量” 不做跟隨式創新
創業以來,丁兆時常會有一種危機感。特別是今年,公司營收和利潤雙雙下降,上半年降幅均達四成以上。
“國家集採藥品螺旋式降價,主要產品銷售收入下降,研發投入又在持續增長,給企業帶來不小壓力。”丁兆說,隻有做創新藥,才能支撐企業長遠發展。
當前的政策環境也為創新藥帶來利好。“過去一種新藥上市后,需要5年的監測期,才能進入醫保,現在每年都有機會參與國家的醫保談判,這意味著能更快產生回報,也鼓勵企業去做新藥研發。”
處在生死邊緣的患者對新藥更有迫切需求。2015年,丁兆身邊的一位親人患了小細胞肺癌,手術愈后非常差,癌細胞開始局部轉移,當時醫生說最多隻能活3—5年,后來丁兆將公司研發出來的一款新藥提供給他,“效果超出預期,到現在他的身體還比較健康。”丁兆說,能把身邊的親人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是特別有意義的事情。
今年10月,匯宇搬進新家。在成都天府國際生物城一角,8萬余平方米的匯宇創新藥物研究院正式落成,兩座嶄新的現代化高樓內,承載著新藥研發的夢想。
其實早在2019年,公司實現盈利后,匯宇就全面加速創新藥研發,並在全球網羅人才,組建頂尖研發隊伍,瞄准大分子生物藥、小分子化學藥等方向,全力從“以仿養創”向“仿創結合”的方向發展。
負責生物創新藥研發的韋濤就是丁兆“三顧茅廬”請來的專家。來匯宇之前,他在國際知名藥企禮來工作了18年,擔任首席科學家,在腫瘤、糖尿病及自身免疫疾病等領域,擁有豐富的科研經驗。
給予信任、全力支持,丁兆為科學家們提供盡可能寬鬆的工作環境,讓他們安心研發新藥。研發投入持續增長,2022年,公司研發人員超過600人,研發投入達3.56億元,較上一年增長43.50%,佔營收比重達23.85%。
丁兆每月還會專門抽出幾天時間,和科學家們“頭腦風暴”。“他提出的問題非常尖銳,對科研和市場方向的把握非常敏銳,有些問題我有時也想不到。”韋濤說。
最近,公司的一款化學創新藥“HY-0002a”正式獲批進入臨床試驗,但在之前,公司內部曾為技術路線發生意見分歧。
這款藥物是針對“KRAS”突變的靶向抗癌藥。“KRAS”是公認最常見的突變致癌基因,但一直被認為是“不能開發藥物的癌症靶點”。近年來,很多藥企都死磕“KRAS”相關靶點藥物,競爭很激烈。
當研發團隊決定開發同類藥物時,丁兆卻提出了更高目標,“同質化的競爭毫無意義,還要同時解決耐藥性問題。”丁兆說,抗腫瘤藥要殺死腫瘤細胞並不難,難的是腫瘤細胞會產生耐藥性,隻有解決了耐藥性,才能讓腫瘤成為一種可以控制的疾病。
最后,團隊調整了技術方向,經過4年的研發,目前“HY-0002a”已取得重大突破:臨床前的試驗數據証明,這款藥物對90%以上的耐藥腫瘤細胞都有效。
當前,模仿式創新已成為常態,絕大多數上市的新藥,只是升級版的仿制藥。“上市了多少藥,賣了多少錢,不是我們的終極目標。”丁兆說,匯宇不做跟隨式創新,要做出真正具有臨床價值的新藥,才能讓病人受益。
目前匯宇的在研項目已超過100個,其中包括13個一類創新藥及3個改良新藥項目,其中一款治療非小細胞肺癌、結直腸癌等的抗癌新藥,最快有望在2026年審批上市。
創業13年,失敗的項目也不少。“有時幾千萬元砸下去,到了臨床才發現推不動。技術、市場、競爭、政策法規、團隊執行力、審批等各種風險都要考慮進去。”丁兆說,科學家和企業家最大的不同,可能是科學家會為了一個新的想法不計成本地投入,但企業家要考慮臨床價值和商業價值,隻有真正保障了患者獲益和企業收益,研發才可持續。
創業過程中,他也逐漸學會在科研和商業間找到一種平衡。“一方面要為患者提供高質低價的藥品,另一方面企業又要盈利,才能支撐持續的新藥研發,要在中間找到很好的平衡點,很難。”
夢想之路 創辦一家受人尊敬的國際化藥企
國際化成為丁兆追求夢想的一個支點。
今年以來,公司在德國、荷蘭、瑞典等歐洲國家的藥物銷售增長迅速,上半年已實現境外銷售收入約4000萬元,同比增長近20%。
“海外藥品均價高於國內,淨利潤高於國內,能為企業帶來更好的回報。”丁兆說,下一步,還會加大歐美、“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的市場開拓,未來海外銷售佔比會越來越高。
其實,早在匯宇成立之初,就確定了符合國際化標准質量的產品生產體系,而這也跟丁兆的成長背景密不可分。
作為85后,丁兆是伴隨全球化浪潮成長起來的一代。2001年,中國加入WTO,16歲的少年丁兆,也滿懷理想,踏著全球化浪潮,奔赴英國追夢。
憑借著天賦和努力,他用4年時間在劍橋大學完成了碩博連讀,24歲就取得博士學位。這段求學經歷,也成為他創業期的滋養。他不僅鍛煉出獨立、堅韌的性格,更看到國內醫療行業和發達國家的巨大差距。“《我不是藥神》是2018年上映的,但2000年初,這些問題就出現了。”
丁兆希望用自己所學,為患者提供價格合理、效果又好的藥物。創業之初,他就為企業定下目標:創辦一家受人尊敬的國際化藥企,做全球第一梯隊的抗腫瘤藥物。
對標國際標准新建廠房,嚴格進行藥物質量把關。2014年,匯宇獲得英國的GMP認証,成為國內首個通過英國GMP認証抗腫瘤注射液企業,2015年獲得歐盟MIA放行資質。“這相當於是對企業藥品生產質量管理規范的認可,獲得放行資質就拿到了藥品出海的船票。”
拿下英國GMP認証,很多企業需要花6年,但匯宇隻用了3年多時間。“當時經營很困難,覺得GMP認証過不了,企業沒有可能再來第二次。”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在准備認証的最后一年,丁兆大部分時間住在公司,由於壓力太大,有一次竟暈倒在辦公室。一年下來,瘦了二三十斤。
2015年,匯宇的伊立替康等四種抗腫瘤藥陸續進入英國市場,使匯宇成為國內第一家以自主品牌的抗腫瘤藥物注射劑,在歐洲實現規模化銷售的企業。截至目前,匯宇已在美國、英國、芬蘭等多國獲得了16次GMP認証,有18個藥品在海外獲批上市,覆蓋6大洲53個國家。
最近,一些跨國公司也向匯宇拋出橄欖枝,“我們的創新藥取得不錯的數據,一些跨國企業也很感興趣。”丁兆說,下一步,創新藥會以授權的模式開拓海外市場,讓更多患者受益。
創業也讓丁兆有了很大改變,“以前可能純粹是一種學者思維,但現在變成了管理者。”丁兆說,新藥研發不是靠一個人的力量去推動,而是把不同的人才團隊、方方面面的資源組織起來,共同去推動一件事。而這,也是他創業的意義。(四川日報全媒體記者 史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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