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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勇:在鄉村振興中 回望鄉村教育

2021年11月22日09:56 | 來源:成都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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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苗勇:在鄉村振興中 回望鄉村教育

提要

晏陽初是中國近現代平民教育和鄉村改造運動的倡導者和實踐者,也是談到中國百年鄉村建設事業時繞不開的人物,他一生致力於推行平民教育,其理論和實踐是中國對世界文化的一大貢獻。1943年,晏陽初與愛因斯坦等人一起被評為“現代世界最具革命性貢獻的十大偉人”。

在新時代鄉村振興大幕拉開,社會各界都將目光和資源投向鄉村之際,作家苗勇歷時10余年,走訪百余人,為晏陽初立傳。從某種程度上說,晏陽初所倡導的鄉村改造運動,至今仍然在中國廣袤的農村具有深遠影響。文學評論家何開四指出:“長篇小說《晏陽初》真正體現了‘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從晏陽初身上,我們可以汲取新時代投身鄉村振興的奮進力量。”

嘉賓

苗勇,生於巴中,現供職於四川省總工會。1986年開始發表作品,2007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著有詩集《山韻》﹔散文集《山民》《散落的文字》﹔雜文集《小曲亂彈》﹔文論集《星星點點》﹔報告文學《豐碑》《歷史不會忘記》《走出山旮旯的世界偉人》等16部。其中《豐碑》獲2004年首屆報告文學獎,《巴山背二歌》獲第二屆全國職工新創歌曲三等獎和四川省“五個一”工程獎,《曾溪口》榮獲第七屆四川文學獎、梁斌長篇小說獎、成都市“五個一”工程獎。近著非虛構長篇小說《晏陽初》引起廣泛關注。

大巴山的赤子

記者(以下簡稱記):你何時知道晏陽初先生的?

苗勇(以下簡稱苗):1979年,我在巴中的金碑鄉讀小學四五年級時就知道晏陽初的名字了,知道他是一個謎一般的“大人物”。后來我到縣城讀師范,開始真正認識他。記得大塘壩有一個魁星閣,立有一塊介紹晏陽初的牌子,那就是晏陽初紀念館。裡面有一座大院,曾是晏陽初父親講學的私塾,晏陽初也在這裡啟蒙。我去時辦成了一所幼兒園……

后來我到外地,朋友每每聚會,都會提到各自的家鄉和名人。我提到晏陽初,他們紛紛搖頭說“不知道”,我隻好沉默。面對這樣一個“非著名”的世界著名教育家,我意識到我應該努力去走近他、盡力去學習他、竭力去傳播他。一晃二十多年過去,可以說,我沒有忘記自己當年默默起下的誓言。

記:晏陽初最打動你的地方在哪裡?

苗:作為從巴山深處走出來的寒門子弟,晏陽初在神州廣袤的農村裡,和一群當時中國最優秀的知識分子,進行了一場廣闊的鄉村教育運動。他和同事躬身前行,一心為民,為了中華民族的振興而努力奮進。后來他把自己的鄉村改革理念推向了全世界,為地球上苦難中的人們的幸福,窮盡了一生心力。不知道者,是無知。現在,我知道了,卻不告訴更多的人,是對偉人的不敬。一個願望在心裡悄悄滋生:總有一天,我要寫一本書,寫一寫晏陽初,寫出我心中的仰望,讓許多尚不知道他名字的人,熟悉他,理解他,記住他,緬懷他。同在桑梓,后輩如我,以筆為口號,當是最好的紀念方式。

記:在你的小說裡,我看到先生年少時身著粗布長衫,背負行囊,身懷救世之志,沿著茫茫蜀道,越過巍峨的米倉山,從蜿蜒曲折的巴河畔出發,跨過崇山峻嶺,遠涉重洋,求學美國,學成歸來扎根定縣,再把產生於中國大地的“定縣經驗”推向世界。

苗:晏陽初的父親美堂先生雖不是大學者,卻深受“講求實學”風氣影響,設私塾教學並培育自己的兒子,以溫暖摯愛的態度教化學生,使學生對他都“敬”而不“畏”。美堂先生親自教導兒女讀書,一切家務由晏陽初的母親吳太夫人主持。她是鄰近巴中的南江縣元潭鄉人,先后育有四男三女。她深知兒童教育需要威德相輔相成之理,對子女慈愛之中兼濟威嚴,兒女日常生活必須遵循規律,即便對最幼小的晏陽初也不例外。晏陽初在年逾八十之際回憶往事,仍津津樂道在這不平凡的“慈父嚴母”家庭中的溫暖和良好影響。他自認兒時有兩件事使他一生難以忘懷:一是他的長兄春霖,年將三十,已娶妻生子,某年重九登高,隨友人游巴中名山,詠月吟詩,一時興奮多喝了幾杯酒,回家后被吳太夫人發現,認為長兄應以身作則為弟妹的榜樣,在外不宜放肆,酒醉又易出事,因而立即傳集一家大小,當眾訓示並懲罰春霖。

第二件事是晏陽初6歲時,一天他從私塾放學回家途中,見一廟宇內聚集戲班唱戲,他佇立欣賞,突然被人從后推撞了一把,回頭看見一個同歲得意嬉笑,他憤怒地用手掌猛扇對方臉面,對方大哭,右臉上五指印痕顯明。晏陽初知道自己闖禍了,急步回家,躲在臥室蒙頭裝睡,不料這同學回家哭訴並隨母親前來“講理”,吳太夫人向對方道歉后,深怪晏陽初不應逞強毆打,立即加以笞責。吳太夫人剛強不苟的個性以及這兩件事的直接印象,對晏陽初人格的塑造影響深巨。他一生生活嚴謹規律,做事嚴肅誠實,對人守禮而不失原則的品性從此發展形成。

“走出象牙塔,跨進泥巴牆”

記:在你筆下,“定縣試驗”佔據了很大篇幅……

苗:1929年晏陽初從美國獲博士學位后舉家遷往定縣,領導試驗,一干近10年,探索出了“定縣經驗”。晏陽初早期開展平民教育運動時,認為困擾中國的大患是民眾的貧、愚、弱、私“四大病”,主張通過辦平民學校,對民眾首先是農民先教識字,再實施生計、文藝、衛生和公民“四大教育”,培養知識力、生產力、強健力和團結力,以造就“新民”,並主張在農村實現政治、教育、經濟、自衛、衛生和禮俗“六大整體建設”,從而達到強國救國的目的。

晏陽初號召知識分子“走出象牙塔,跨進泥巴牆”,得到了廣泛呼應。到1934年,鄉村建設試驗在中國大地蔚然成風,全國鄉村建設團體達600余個,試驗區和試驗點達1000余處。梁漱溟領導的山東鄒平、陶行知領導的南京曉庄、盧作孚領導的四川北碚、黃炎培領導的江蘇昆山、高踐四領導的無錫黃港,尤其是晏陽初的定縣試驗,產生了很大影響。

記:這部作品的語言很有詩意,既有“大漠孤煙直”的雄壯,又有對大巴山的高度寫實,給人遐想,極具畫面感。

苗:我平時也寫散文和詩,所以我在小說中時時流露出詩性語言,也盡力為本書增添可讀性和富有表現力的色彩。我認為文學的語言除了流暢外,必須做到生動且具感染力,比如,小說的開篇可能就極有一些個人化特色:“迤邐綿延的大巴山,西接八百裡秦川,東連高聳的巫嶺,橫貫千裡。山就是這裡的特色,重巒疊嶂,起伏綿延,一眼望去,群山如海,萬峰如戟,太陽欲墜未墜……”

記:看得出來,在史料的搜集上你花了很多心血。

苗:為了寫好這部作品,我閱讀了所能找到的有關晏陽初的書籍,還實地走訪晏陽初博物館、晏陽初親屬,以及河北定縣、重慶鄉村學院等,獲得大量的真實細節、故事。

我2006年去定縣考察時走訪了很多老百姓,據他們回憶,1929年中華平民教育促進會總會的數十位博士、教授舉家遷到定縣,在職人員大約120人。初來乍到,人們感到很陌生。“平教會”為每家發了一個燈籠,上面寫有二十四節氣等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民風民俗﹔他們上村民家逐一拜訪,大家紛紛參加免費的識字班……逐漸總結出教育、科技與農業生產結合,學校教育與社會教育互補以及農村教育基礎化、經濟化、普遍化等一系列經驗,有力地促進了20世紀前半葉全國的鄉村教育與鄉村建設。

著名戲劇家熊佛西的農村戲劇事業,是晏陽初領導的“平教會”總會工作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富有戲劇性的是,一開始排演的兩個戲《鋤頭健兒》《喇叭》,其中《鋤頭健兒》是描寫青年農民“健兒”破除迷信、燒廟除虎、抗擊惡勢力的主題,但還是過於陽春白雪,老百姓不喜歡,經改進后才終於符合了他們的胃口……這些細節,我都寫了進去。

記:賽珍珠與丈夫卜凱早年在華北農村進行“三農”調查,賽珍珠據此寫出了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大地》三部曲,后來卜凱擔任金陵大學農業經濟系主任,抗戰時遷到成都,大力改良四川稻米等農產品,四川的橘子、西紅柿、檸檬等的引進與推廣,均與他們有關。

苗:抗戰期間,賽珍珠擔任聯合援華會主席,主持了為中國抗戰籌集500萬美元的聲勢浩大的活動,指出“中國抵抗日本侵略的斗爭,對於我們期待世界民主的前景,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1943年賽珍珠與晏陽初在美國相遇,一見如故,在賽珍珠心目中,晏陽初早已是“朋友和同志”。賽珍珠對晏陽初的強烈關注,源自她對中國和世界命運的關注。所以,將晏陽初的理念、經驗全面介紹給世界並產生較大影響的,當首推賽珍珠以及她對晏陽初的訪談錄《告語人民》。

這些激動人心的歷史場景,成了我努力寫好這部小說的外在動力。

一份豐富厚重的遺產

記:到了21世紀初,非虛構寫作逐漸成為漢語寫作中不可忽視的現實力量,《晏陽初》的非虛構敘事語境,甚至有意模糊了散文與小說之間的鴻溝,出現了某種跨文體意味。你筆下沒有驚心動魄的人與事,展示出的那些直指人心、摩頂接踵的生活,既是晏陽初的真實生活寫照,也未嘗不是一個偉大的“行者”有鹽有味的生活。

苗:我認為,晏陽初推行以生計教育、文藝教育、衛生教育、公民教育四大教育為特色的“鄉村建設運動”,對今天脫貧后進一步的鄉村振興,發展農村經濟,推動農村小康及和諧鄉村建設仍有十分重要的啟發意義。如何提高鄉村的生活品質,是鄉村振興的重中之重,文化建設加強了,鄉村自然煥發出文明新氣象。

晏陽初的情操,更是我們的寶貴財富。晏陽初在他生前最后一次的公開演講裡表示:“願我畢生的工作——鄉村改造——成為我的遺產。”北京大學教授錢理群認為:“這是一份十分豐富厚重的遺產,它首先體現為一種廣泛、持久、富有成效的實踐活動,令后人永遠懷想﹔同時,它更具有極大的理論含量,而且這是真正從中國現代社會實踐中提煉出來的理論,是本土的又是現代的,因此它也能夠超越其所產生的時代,而對中國現代教育與鄉村建設產生持續的影響。”

手記

2021年11月16日 成都

我與苗勇接觸不多。記得幾年前在龍泉驛召開的一次文學座談會上,他慷慨激昂地發言,縱論四川作家應該如何講好四川故事、發出四川聲音,接著深情講述巴中那塊紅色土地的故事,為聽眾鋪排出一道逶迤縱橫的大巴山……那時,我知道他正在寫一個長篇作品。

倏忽幾年已過,當我拿到這部45萬字的《晏陽初》時,不由得回想起我去巴中市晏陽初紀念館參觀的種種感受。1890年,晏陽初生於巴中市巴州區三江鎮,青年時代就樹立了“不做官、不發財,一生為貧窮文盲服務”的宏大志向,節衣縮食躬耕於平民教育與鄉村建設改革實踐,創造出“一大發現、兩大發明、三種方式、四大教育、五個結合”的平民教育思想,改變了眾多區域的生活觀、價值觀,因行之有效而享譽世界。晏陽初先后在國際上獲得了“現代最具革命性貢獻”、世界“平民教育之父”等嘉獎或稱號。

有關晏陽初的傳記已有好幾部,影響較大的有著名歷史學家吳相湘的《晏陽初傳:為全球鄉村改造奮斗六十年》、晏鴻國的《晏陽初傳》。對這樣一位具有世界影響的鄉賢,苗勇以一部“傳記類紀實小說”,回答了他對這位偉人的敬仰之情。也可以說,這是第一部全面反映晏陽初跌宕一生的小說。

在我看來,苗勇這部作品既不是傳記,也不純然是紀實。

傳記文學古已有之,是運用除虛構以外的多種文學藝術手法,再現人物生平經歷和事跡,展現人物的精神風貌,刻畫其鮮明形象和生動個性的一種文學體裁。作家以過往和現實中的人與事為對象,所寫的主要人物和事件必須符合真實,不得虛構。而歷史小說以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為描寫主題,所描寫的主要人物和事件也都有根有據,只是容許適當虛構。歷史小說最大的側重,在於給讀者以啟示和教育。

苗勇《晏陽初》的時間、空間、人物、事件均有來歷,引用的各種宣言、章程等均是不移一字,甚至小說裡的不少對話也有出處,為了凸顯真實,作者可謂殫精竭慮,下足了功夫。但如何彰顯小說的魅力呢?苗勇復原了一系列的細節與故事,輔之以戲劇性場景,金鉤鐵畫,成就了一部性格飽滿、情懷飛蕩的大著,主人翁的一顰一笑宛在眼前,從而讓一場偉大的平民教育在小說敘事裡得以落地圓成。有鑒於此,我以為,苗勇的《晏陽初》更靠近非虛構小說的畛域。

在擺滿了書報的辦公室,苗勇沉吟道:“這本《晏陽初》是我對一位先賢幾十年仰望的結果,從一個平民視角對他進行最真實的解讀。雖然許多具體的細節早已被時間湮滅,但我還是力求還原最大的真實,隻希望通過這本書,讓更多的人了解晏陽初博士,了解他悲天憫人的偉大情懷,了解他終身不悔的堅定信念,從而讓更多的人記住他、緬懷他、學習他。他總結的‘定縣試驗’不但沒有過時,而且會在‘鄉村振興戰略’中發揮日益深遠的作用。”(成都日報記者 蔣藍)

(責編:李強強、章華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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