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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軍墓第四代守墓人馮煉:烈士倒下了仍是一座豐碑

2021年08月24日07:29 | 來源:四川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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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烈士倒下了仍是一座豐碑

  馮煉在烈士陵園維護墓碑。

  紅軍劉連長墓。

  課堂上的馮煉。

  祖孫四代人接力為紅軍墓守墓近90年

  29歲的馮煉已經是第四代守墓人

  “整理紅軍墓,就像給烈士穿一身新衣服一樣。”

  “家在這裡,我們就要世世代代守在這裡。”

  8月18日一大早,馮煉和父親像往常一樣,推著雙輪斗車,背著背簍,帶著掃帚、簸箕、鐮刀、剪刀等工具,走出了家門。最近正逢四川雨季,打理墓園的任務也隨之變得繁重起來。

  盛夏的清晨,陽光靜靜地洒向南充市南部縣長坪山東坡的漏米岩村,馮煉一家便生活在這個西距成都300多公裡的小山村,緊鄰著她家的是一座新修葺過的墳塋,墓裡的人是自1933年便長眠於此的劉連長。屋后的長坪山上,1080座烈士墓碑呈階梯排列,宛如一列列士兵守望著腳下的土地。每逢清明節、建軍節、國慶節、臘月等時節,就有絡繹不絕的家屬、游客前來祭奠英烈。經常,馮煉和家人還會代為不能前來的烈士家屬獻花祭奠。

  在長坪山上,村民馬全民一家祖孫四代人接力為紅軍劉連長守墓近90年,29歲的馮煉已經是第四代守墓人,從開始守護一座墓到后來的1080個烈士英靈,他們始終堅守。

  英雄倒下

  陳韓氏家族舍命安葬

  故事還要從1933年說起。當時紅軍戰略轉移,長坪山是紅軍阻擊敵人重要關隘,七十四團三營二連劉連長主動請纓留守長坪山掩護大部隊轉移。劉連長帶領1個班6人留守,在長坪鎮長坪山堅持開展敵后武裝斗爭,並在群眾中宣傳革命思想,發展革命武裝力量,紅軍戰士留下的宣傳標語,至今還鐫刻在長坪山的石壁上。

  居住在這裡的窮苦百姓常常受到紅軍戰士們的幫助。“當年,南部縣的老百姓被地方軍閥折磨得苦不堪言,一年要交幾十種苛捐雜稅,連起碼的吃穿都保証不了,1932年南部縣爆發了著名的升鐘起義,起義隊伍后來編入了川陝紅軍。”這些歷史,在馮煉的家中,一代代口口相傳。

  駐守長坪山的日子,劉連長常去山腳下陳修坤夫婦家背水背柴,幫助群眾發展生產,凡是體力活都搶著干。老百姓隻知道他是河南人,都親切地叫他“劉連長”,無兒無女的陳韓氏更是把他視作親生兒子。

  紅軍大部隊轉移后,劉連長和戰士們被軍閥部隊發現,300多人對長坪山進行了圍攻。激戰3天3夜后,劉連長彈盡被俘,並被敵人用大刀殺死在前寨門,那一年,他隻有25歲。劉連長犧牲后,軍閥部隊揚言,誰若敢去收尸,處死全家。陳韓氏卻不顧這些警告,在第三天夜裡,她和丈夫、親戚們一起,偷偷地把劉連長的遺體背回了家。

  劉連長的身上除槍傷外還有7處刀傷。陳韓氏將他白布裹身,安放進原本為自己准備的棺材裡,連夜埋在老屋背后。沒有墳堆,沒有墓碑,干草遮住了掩埋劉連長的新土。

  發現劉連長遺體消失后,軍閥部隊四處搜尋,把陳韓氏抓去吊打了三天,但始終沒從她嘴裡得到劉連長遺體的下落。陳韓氏被放回家3個月后,便去世了。臨終前,陳韓氏叮囑丈夫去領養一個男孩,要把劉連長墓世世代代守下去……陳韓氏去世時沒有棺材,家人用門板釘了一個木箱安放她,葬在了劉連長的旁邊。

  后來陳家從馮氏家族抱養了一個男嬰,起名陳忠民,寓意“忠於人民”。1971年,陳忠民繼承養父遺志,接過守墓重任。

  世代傳承

  四代人細心守護烈士墓

  馮煉自出生起,就一直與這座墳塋相伴。

  在馮煉的記憶中,小時候家裡的條件很艱苦,通往村裡的路是懸崖邊泥濘的小道,沒有自來水、也沒有通信,全村吃水都靠自家門口的一口古井。要修房子,一磚一瓦都是靠人背,外公賣水果要挑著擔子走10公裡的山路……

  在上大學之前,馮煉與外公外婆、爸爸媽媽一起住在一處平房裡,在歲月的侵蝕下,房頂的瓦片已經殘缺,牆體有數十條長長的裂縫,“外面下大雨,屋裡下小雨。偶爾還會有蛇順著牆縫鑽進房間裡來,真的很嚇人!”馮煉回憶道。

  即便條件艱苦,但一家人守墓的決心卻從沒動搖。那時,緊挨著她家的隻有劉連長墓,劉連長的身邊,不僅埋葬著她的曾祖母,還有家族裡的另外幾位成員。除了日常打掃之外,每逢過年過節一家人都會聚在墓前緬懷祭奠,外公會給年幼的馮煉介紹家族成員,還會講當年劉連長的故事。

  在馮煉家裡有一個傳統,在過年吃團圓飯之前,要先祭天地、祭英烈、祭祖先,祭拜禮之后自己才能吃飯。那時候,馮煉幾乎隻有過年才能吃到一次肉,但外公總會先放一塊肉在劉連長墓前,這在農村稱之為“刀頭”,除此之外,還要供上水果和鮮花。從小跟著外公耳濡目染,馮煉也自然而然地將守護墳塋當成自己的家事。

  在馮煉印象裡,外公是一個“老好人”,總是做很多善事,且默默無聞不求回報。在距馮煉家800米處有一座古寺,外公為古寺的僧人和客人挑水,整整挑了三年,直到自己生病臥床,才停止為古寺挑水。在他看來自己多行一些善事,給后輩子孫積累福報。

  2002年10月27日,外公在彌留之際再次叮囑馮煉的父親馬全民:“紅軍劉連長是我們家的恩人,為他守墓是上輩人定的家規,今后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身在何處,都不能忘了這一點。”那一年,馬全民和妻子馮秀瓊返回家鄉,繼續守墓,從此再沒有離開過長坪山。

  2008年,馮煉已16歲,她還清楚地記得當時劉連長的墓碑有些風化,石頭裂開,字跡也變得模糊,於是家裡給劉連長換了新的墓碑。碑上用紅色的大字寫著“紅軍劉連長墓”“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在劉連長墓的四個角,還種上了四季常青的柏樹。

  墓裡的人叫什麼名字,至今無人知曉,但馮煉一家四代人已經默默守護著他,度過了近90年,馮煉家族中的所有成員,受到的啟蒙教育都是紅軍的故事。

  2016年,馮煉大學畢業后,開始為到長坪山祭奠紅軍烈士的人們擔任義務講解員。她查閱了許多資料,把南部縣的紅色歷史背得滾瓜爛熟。“為劉連長守墓,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對於別人來說,這些歷史太遙遠,對我來說,它就是我們家族的記憶。”馮煉說。

  扛起重任

  為守墓堅持回鄉發展

  馮煉的夢想一直是當一名教師,帶著自己的學生來看看劉連長,把共產黨和紅軍的故事講給他們聽。

  在大學期間,馮煉就早早考取了教師資格証和普通話二級甲等証書。2016年畢業后,馮煉帶著復習資料來到了男友周恆工作的城市廣州,備考家鄉的教師公招考試。2017年7月底,馮煉通過筆試、面試等層層考核,上了南部縣公招教師的錄用公示榜,這讓她興奮得好幾夜沒有睡好。

  當時,馮煉被分配進入的學校是距離長坪山100公裡之外的一所小學,每次回家一趟都要轉四趟車,路上要花幾個小時。“有時周五放學回來晚,縣裡沒有車上山了,老爸就騎著摩托車到縣裡接我,單程就要一個多小時,回到家已經是半夜時分。”馮煉回憶說。

  后來縣領導了解到馮煉的情況,便征求馮煉的意見。“我當然想離家近一點,父母年齡大了,臨時有事也好照顧。”馮煉說。在縣領導的關心下,馮煉調到了距家4公裡的中心鄉小學。

  現在,馮煉擔任中心鄉小學六年級的班主任,周末或寒暑假就會回長坪山的家幫助父親打理陵園。身為語文老師的馮煉也把愛國主義精神傳承給學生,在烈士紀念日或清明節、建軍節、國慶節、臘月等時節,會帶學生到長坪山烈士陵園掃墓。2020年,馮煉成為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

  為了紀念南部紅軍將士,當地政府后在長坪山上建立烈士陵園。現在,以劉連長的墓為中心,1080座紅軍烈士的墳塋呈階梯分布,由於很多犧牲的烈士遺骨散落難尋,它們基本上都是衣冠塚,有的則是烈士的遺物,政府對烈士墓的修建現在仍在繼續。

  每次打理陵園,馮煉和父親都會推著雙輪斗車,背著背簍,拿著掃帚、簸箕、鐮刀、剪刀,有時一個地方塌方了要整修一個上午。“如果不時常清理,墓碑就會有厚厚的積塵,水泥縫深處還會長出草,需要用鐮刀除去。”馮煉說,“雜草裡面還有荊棘,老爸覺得戴手套會滑,都是徒手除草,集中打理幾天,他的手掌和手臂都是各種各樣的傷口。”

  “1080個墓碑,有時清理到后面,前面的雜草就又長出來了,所以清理工作是隨時都在進行的。”馮煉說。“給墳墓整理一遍,除草,添新土,就像給已故的人穿一身新衣服一樣。”馮煉說,這些事以前都是她外公做的,外公去世后,就輪到父親和她接手了。

  馮煉大學時期的幾個室友都去了北京、上海、廣州等大城市發展,但馮煉最終還是選擇留在長坪山。“雖然我在鄉下,但我覺得幸福感滿滿。這是我們家族的昨天,也是所有人值得銘記的昨天,烈士倒下了仍是一座豐碑。家在這裡,我們就要世世代代守在這裡。”馮煉說。

  馮煉的男友周恆也是南充南部人,在大學期間學習電子商務,由於行業特殊,畢業后周恆前往廣州深造了一段時間,2019年年初,周恆也決定回家鄉發展。2020年10月1日,馮煉和男友周恆在紅軍墓前舉行婚禮,成為新一代的守護者,共同守護不變的家族承諾,繼續為英烈而堅守。

  “來這裡祭拜英靈的人很多,可沒人知道劉連長究竟是誰。”馮煉說,她一直想知道,這位客死他鄉的紅軍連長在犧牲時,心裡牽挂的方向。“在他的親人找到他之前,我們就是他的親人。”

  如今,劉連長的身邊,不僅埋葬著她的曾祖母,還有家族裡的10位成員。他們都曾是紅軍墓的守墓人。

  主角名片

  馮煉,1992年出生於四川南充南部縣,是長坪山紅軍烈士墓第四代守墓人。自出生起,馮煉就一直與紅軍劉連長墓相伴,2016年,馮煉大學畢業后,開始為到長坪山祭奠紅軍烈士的人們擔任義務講解員。2020年10月1日,馮煉和男友周恆在紅軍墓前舉行婚禮,成為新一代的守護者,共同守護不變的家族承諾。(張櫪 四川日報全媒體記者 鄧涵予 圖片均由受訪者提供)

(責編:李強強、章華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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