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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咖那些事儿 | 浪漫如李白 有怎样一个朋友圈?

2023年12月29日08:56 | 来源:成都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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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浪漫如李白 有怎样一个朋友圈

浪漫豪放的李白,最爱的就是漫游、喝酒、写诗、交友。有人统计,出现在李白诗里的朋友有400人之多,他那壮观的朋友圈,可谓一等一的“大咖集中地”。除了前述的孟浩然、贺知章、丹丘生,今天我们来检点一下他的几位至交——杜甫、高适、王昌龄。

在我看来,漫流了两千多年的中国文化之河,共有3次大师与大师的相逢值得永久追怀。一次是春秋时代,孔子与老子的相逢,两位大哲的思想交锋,如同两道光照千秋的火焰。一次是1167年,同为理学大师的朱熹和张栻相聚于风景秀丽的长沙岳麓书院,以理学为中心展开对话,上千名知识分子有幸共沾雨露。还有一次伟大的相逢发生于天宝三年夏天,李白与杜甫在洛阳相识。闻一多将之比喻为“太阳与月亮的会面”,是千载难逢的祥瑞。

大师与大师相逢并成为朋友,在文化史上是一起重大事件,但对斯时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自身历史价值的当事人李白来讲,从长安到洛阳,他忧郁的心情并没有得到排解。而与杜甫的相逢和相知,以及后来共同漫游北方大地,他的苦闷才如冰山一样,在友谊与理解的阳光下化成渐次远去的春水。出走长安的落寞与伤感变成了相逢的酒杯和诗话。这一年,李白44岁,杜甫33岁。

“太阳与月亮的会面”

即使满打满算,李白与杜甫在一起的日子其实也非常短暂。我们无法考证出他们在洛阳偶然相逢的具体细节,但可以大致推算出那个日子是在天宝三年初夏,而他们各分东西则是在次年深秋,时间只有一年多。这一年多也并非天天朝夕相处,而是像不同的星座有不同的运行轨道一样,他们只是偶尔相遇。

和李白张扬外露的性格迥然相异,比李白小11岁的杜甫是一个严谨内向的人。后世人为他们二人造的像,大概都是李白身材修长,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道骨仙风;杜甫面容清瘦、双眉紧锁、目光内敛、嘴角紧抿,像在努力克制内心的忧愤。

这是两个性格反差很大的人,看上去不太可能成为朋友。但他们仿佛为了给后人一个意外,虽然相聚的日子屈指可数,坚韧的友谊却像一道照明长夜的烛光,一直贯穿了他们此后悲欣交集的人生。

有论者以为,李白和杜甫之间的友谊是一种不平等的友谊,理由是杜甫写过10首以上的诗寄赠或怀念李白,李白却很少回报杜甫的深情。这种说法的错误在于把友谊量化了,好像馈赠诗歌的多少直接和友谊的深厚成正比,从而忘记了李白有着不拘小节的性格。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有酒盈樽的日子,日后反复在李白心里游荡,如这首《沙丘城下寄杜甫》便是李白的深情流露:

我来竟何事?高卧沙丘城。

城边有古树,日夕连秋声。

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复情。

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

三人行:高适的加入

随即加入李杜友谊圈的是另一位同样大名鼎鼎的诗人,即边塞诗领军人物高适。

高适字达夫,又字仲武,人生经历颇富传奇色彩。《唐才子传》称他“少性拓落,不拘小节,耻预常科,隐迹博徒,才名便远”。年轻时,他宁肯混迹于赌徒中也不愿参加科举考试,没想到这么一干,名气却更大了。高适后来做过名将哥舒翰的幕僚,因缘际会,出任蜀州、彭州等地刺史,官终左散骑常侍,封渤海县侯,仕途甚为得意,以至《旧唐书·高适传》说:“有唐以来,诗人之达者,唯适而已。”

历史留下的只言片语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佐证,那就是与杜甫相比,高适的性格更接近李白,但真正被李白放到了心里的却是沉默少言、显得有些迂腐的杜甫。

粗略梳理一下杂乱无章的史料,大致可以为李白与杜甫的漫游画一个粗线条的纪要:

天宝三年初夏,李杜初逢于洛阳。几场剧饮后,二人分手。不久,两人再次相遇,尔后在商丘一带遇到高适,三人一起漫游梁宋。

天宝四年春天,三人同游齐州,也就是今天的济南,受到北海太守李邕的热情接待——他就是李白青年时干谒过的渝州刺史。说起往事,李邕一再致歉。

开封是一座活在往事里的城市,曾有过太多的繁华与艳丽,难以计数的古迹表明,它在历史上曾经“比你阔多了”。禹王台是开封城里众多古迹中的一个,它还有另一个略显古怪的名字:吹台。相传春秋时期,晋国有一位像荷马一样盲了双眼的音乐家,名叫师旷。此人常常跑到禹王台一带吹奏,久而久之,人们把这里叫作“吹台”。

师旷太久远,吹台最真实的历史其实和李白有关——李白已成为吹台最值得骄傲的本钱。和李白一起给予了吹台乃至开封无上荣光的,还有李白的朋友杜甫和高适。

《唐才子传》高适条目下关于三位大师和吹台的故事,如是说:“尝过汴州,与李白、杜甫会,酒酣登吹台,慷慨悲歌,临风怀古,人莫测也。”在当时世人眼里,李、杜、高三位诗人光临吹台,他们在风中悲歌长啸,让当地人感到十分不理解——对生活经验以外的陌生事物,常人往往条件反射地投以怀疑目光。

吹台却是幸运的,它幸运地聆听了三位大师酒后的高歌,见证了他们如何在蝉声如雨的夕阳下栏杆拍遍,直到又大又圆的月亮从吹台另一侧的平原上慢腾腾地挪到天庭。

李白、杜甫、高适的友谊令不少后人感动。三贤祠便是感动的产物——明朝河南道监察御史毛伯温有感于李、杜、高同游吹台的事迹,修建了一座名为三贤祠的祠堂。这座建于明正德十二年(公元1517年)的小院,位于禹王台大殿东侧。在纪念治水英雄大禹的庙宇里,诗人们也赢得了一席之地。

谁付出的深情更多

高适告辞后,李白和杜甫继续漫游,两人一同拜访了一位姓范的隐士,兴致勃勃地写了同一题材的作品。此后,两人分手。

过了不久,两人在饭颗山头偶遇,为此李白作《戏赠杜甫》:“饭颗山头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杜甫亦以《赠李白》作答:“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石门山位于曲阜东北,公路延伸到山麓时,路旁立着一块巨石,上面是红色的舒体大字:石门山。作为一个地方性旅游景区,石门山并不算知名——当然,如果你知道据说孔子就在这里撰写《易经·系辞》的话,或许会对这座主峰不到400米的小山肃然起敬。

那一年,漫游和狂饮是李白和杜甫的常态。这种基于诗酒的友谊即将画上句号。天宝四年深秋,分手的时候到了。此前一年多,他们都住在一个不大的范围内,好比同城的朋友,每次聚会后要分手,可是没人把它当作分别。当朋友迁往异地他乡,才猛然悟到相聚的日子要戛然而止了。

两人在石门山斗酒别离。杜甫后来的诗说他们是“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意指他将前往西北定居,如同春天的古树;李白将漫游东南,好似日暮的浮云。

石门一别,两位大师都写下了关于友谊和怀念的略带伤感的诗篇,这些诗篇见证了他们诗酒欢娱的日子,也预示着此后将隔着茫茫世事和迢迢烟水空寄思念,如李白的《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

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

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

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

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在石门山,李、杜以一场酒告别——尽管他们认为,以后还会有机会再将杯子碰到一起。但事实上,从那以后,他们天各一方,只能在梦里相见。

石门一别,李白和杜甫再也没有见过面。在交通极为艰难的古代,回忆和祝福就是我们的祖先思念亲朋时可以依凭的办法。作为小兄弟的杜甫在以后的岁月里,一次次地回想李白,回想起自己在中原大地上与李白书剑飘零的流金岁月。杜甫一生写过不少赠送或怀念朋友的诗,但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首推写给李白。多年以后,杜甫历经“朝叩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的人世辛酸,头发花白,额上刻下了时光的痕迹,他再一次想到了分别多年的李白。杜甫写下了一生中最后一首怀念李白的诗,诗题就叫《不见》,题下则注“近无李白消息”:

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

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

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

愁心一片寄予王昌龄

石门别后,李白大病一场。有人认为是服食仙丹和饮酒所致。他剧烈咳嗽,精神委顿。兖州城外,夕阳西垂,秋风劲吹,古木摇落,北方的深秋令李白愁绪满怀。几十天前出则连舆、止则同席的杜二应该到长安了,大家天各一方,“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

这一年,李白46岁了,即便是人均寿命远超唐朝的今天,这个年龄也标志着进入了人生下半场。李白的一生,大多数时间生活在唐玄宗统治时期,既有幸生盛世,也不幸遭遇后来的离乱。

病中,李白梦见了远在浙东的天姥山——很有可能,浙江绍兴人贺知章曾向他说起过这座缥缈的仙山。大病初愈,李白上路了。他又作了一次江南之游。

贺秘监祠坐落于绍兴市区的一条小街上,本是祭祀贺知章的祠堂,后来成了绍兴贺家的宗祠。于绍兴贺家而言,贺知章是一个足以令他们永远自豪的祖先——青年即有文名,应试就金榜题名,尔后仕途顺畅,一直做到部长级;致仕时,皇帝赠诗,太子宴别,朝廷还赐“镜湖剡溪一曲,以给渔樵”;且得享天年,活到了86岁。可以说,贺知章这种顺风顺水的人生,历代诗人中并不多见。对贺知章这位忘年交,李白既敬重又感激。他来到绍兴,当然要到贺知章故居去拜祭。贺知章与李白既是诗友也是酒友,同入“饮中八仙”,所以,李白忆贺知章,乃是“对酒忆贺监”。

从绍兴来到金陵,一个朋友的不幸消息传来:王昌龄被贬往边远的龙标作县尉。王昌龄长李白三岁,当时就有诗家夫子、七绝圣手之誉,李白向以兄事之。李白为王昌龄的命运担忧: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此时李白为王昌龄贬夜郎而伤感,不想十余年后,他自己也在垂暮之年流放夜郎。(注:虽同名,王昌龄所贬的“夜郎”在当时湖南新晃县附近,李白所贬的“夜郎”则在今贵州境内)

王昌龄曾中进士,正途出身,但仅做到了校书郎,“不护细行”,就是小事不检点,得罪权贵,贬往龙标。安史之乱起,他逃回老家,途经濠州,为刺史闾丘晓忌而杀之。后来,中书侍郎兼河南节度使张镐率军平叛,闾丘晓畏敌不前,导致宋州失守,张镐下令将其杖杀。刑前,闾丘晓求饶说家里有老人要赡养。张镐回道,那当年王昌龄的老人,你又交给谁在赡养?

张镐不仅为王昌龄报了仇,还先后搭救过杜甫和李白。杜甫曾为房琯说话,得罪唐肃宗,肃宗要治他的罪,张镐站出来劝谏,说如果治了杜甫的罪,今后再也没人敢讲话了。李白因入永王幕下狱,经张镐斡旋,重罪轻治,流放夜郎。途中,张镐还给他送去两套衣服。李白有诗记下此事:“惭君锦绣段,赠我慰相思。”

五十知天命

最后一次长安行

李白50岁了,到了知天命之年。少年时起就埋藏于胸的政治理想依然没有着落。这一年,他娶了第二任夫人宗氏。

与宗氏的婚姻表明:一方面李白在诗里倾诉隐居林泉、山水自娱的生活旨趣;另一方面,他对远大政治理想的渴望并没有随着年岁渐长而熄灭,也许只是更隐蔽了。如同第一任妻子许氏的祖父曾是宰相级高官一样,宗氏的祖父宗楚客三度拜相,地位更显赫。不过,由于依附唐中宗李显皇后韦氏,后来李隆基发动政变,宗楚客被处死,所以宗家声名不太好,只是唐人宽厚,未牵涉家人。李白似乎并不在意宗家的声誉,甚至作诗以宗氏的口吻不无炫耀:“妾家三作相,失势去西秦。犹有旧歌管,凄清闻四邻。”与宗氏的婚姻,同样是李白入赘。

与宗氏结婚不久,李白又一次远行——哪怕年过五旬,他仍然好动如青年。他总是离开,总是告别。尽管他也曾写过一些怀念妻儿、思念家乡的诗,但在他眼中,诗和远方才是人生第一要义。

这一次远行,李白抵达了平生去过的最北之地:幽州(今北京)。

去幽州,与一个叫何昌浩的人有关。何昌浩曾是一个不第秀才,李白给予过他不少照顾。这一年,何昌浩从幽州捎来一封信,说自己已出任范阳节度使判官,李白如果愿到边塞,肯定大有用武之地,即便无意入幕,也可边塞一游。

何昌浩的信让李白怦然心动,他不顾宗氏的反对,去了幽州。根据李白的诗文,可以猜测,去幽州的目的之一,或许真的能建功边塞,曲线达成政治理想,“……羞作济南生,九十诵古文。不然拂剑起,沙漠收奇勋……”目的之二,幽州等地节度使为安禄山,当时不少人都意识到这个胡人很可能叛乱,李白想深入他的老巢一探究竟,“……且探虎穴向沙漠,鸣鞭走马凌黄河……”

作为唐朝由盛转衰的安史之乱的始作俑者,当时安禄山身兼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封东平郡王,手握重兵,但唐玄宗对他绝对信任,曾有不少人提醒唐玄宗安禄山要谋反,唐玄宗要么斥之,要么将其发与安禄山处分。

初到范阳节度使治所幽州,李白受到了何昌浩的热情款待,安排他要么寻幽,要么打猎。军营的行伍生活让李白变得更加浪漫,他想象的核心和后世词人辛弃疾差不多:“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不过辛弃疾是真正带过兵打过仗的,李白却只是诗人悠远而又漫无边际的想象罢了。

并且,这种浪漫想象很快遭到了现实的迎头一棒。

这天,一个年轻人前来拜访李白。年轻人姓崔名度,乃故人之子——其父崔国辅曾任礼部员外郎,与李白和杜甫都有交情。崔度屡试不第,几年前从军,在安禄山手下做一名中下级军官。从李白写给崔度的诗及其他几首诗可以揣测,崔度告诉李白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安禄山即将谋反,李白应尽早离开是非之地。崔度很快就以探亲为名离去,李白也正好接到宗氏家书,便以妻子生病为由离开幽州。在这一时期写就的《北风行》《公无渡河》等诗里,李白感叹大乱将作、兵戈将起,朝廷却无人可以依托:“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

离开幽州后,李白去了长安,这是他一生中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去长安,想向朝廷报告安禄山行将谋反的事。李白很快得知,之前曾有正义之士揭发安禄山,几乎无一例外被唐玄宗下令押回幽州,交给了安禄山,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被处死!在这样的情况下,李白只有离开。

三次离开长安,失望、怅然。长安城外,李白登高远眺,但见苍榛蔽丘、绿草掩谷,他写下了此时的心情:

倚剑登高台,悠悠送春目。

苍榛蔽层丘,琼草隐深谷。

凤鸟鸣西海,欲集无珍木。

鸒斯得所居,蒿下盈万族。

晋风日已颓,穷途方恸哭。

(晚舟)

(责编:罗昱、章华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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