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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川籍探險家劉勇:在印度洋第一次感到被死亡籠罩

2025年07月29日08:10 | 來源:川觀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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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對話探險家劉勇:劃船橫渡印度洋,讓我第一次感到被死亡籠罩

人物名片

劉勇,四川旅游學院山地旅游研究院院長、我國著名探險家,在探險界人稱“大劉”或“勇哥”,曾入選“美國國家地理”中國十大探險家(2016)。他的足跡遍布喜馬拉雅、喀喇昆侖、橫斷山脈、阿爾卑斯山脈、落基山脈、中美南美洲和南北極大陸等地。兩年前,他就和5名法國同伴完成了全程5239公裡、耗時54天23小時的獨木舟無動力劃槳跨越大西洋探險。

“我搞了一輩子探險,這次是真的有從死亡裡面走出來(的感覺)……”7月28日,在四川旅游學院山地旅游研究院的辦公室裡,記者見到了剛剛回到成都的劉勇。他穿著一件白色T恤,皮膚黝黑,比兩個月前又瘦了30多斤。

作為我國著名的探險家,劉勇自多年前開始探險以來,每參加一項探險運動,都會去尋找極限運動的“邊界”。一周前,他又完成了一個新的挑戰——耗時65天劃船8500多公裡(直線距離8150公裡),無后援無動力純靠手劃,橫渡印度洋。

這次探險,讓劉勇第一次有了“死亡籠罩在頭頂”的體驗,也讓他對跨洋劃船探險有了“邊界”認知。這不禁讓人好奇,獨木舟橫渡印度洋到底是怎樣驚險的一次探險,讓這位“會飛的探險者”有如此恐懼且深刻的感受。

川觀新聞記者帶著好奇,與“勇哥”面對面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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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述:

被死亡籠罩,經歷身心雙重考驗

記者:此次你們劃船橫渡印度洋的探險到底有多難?

劉勇:在世界跨洋劃船公認的三大洋中,印度洋是最難的。當我跨完以后,我才知道它(印度洋)的海況、氣候以及其他的氣象狀況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非常復雜。

整個過程中,我們碰到了很多困難,遇到了非常惡劣的天氣,這讓船出了很多問題。我們遭遇了制水機壞掉、供電系統壞掉,我們曾經兩次被大浪把尾座打掉,前面的水平舵也被浪打掉了。我們中間碰到過32節的大風和逆流,狂風暴雨吹得眼睛一條縫都睜不開﹔在馬達加斯加附近,我被超過8米高的巨浪拍到了海裡,整個船都傾覆了。

我們每天每人劃12個小時,白天晚上加起來休息的時間大概3、4個小時,體力消耗極大。在海上,我每天吃一袋壓縮食物,整個探險完成,瘦了十六七公斤。

在休息的時候,我們把潮濕的衣服脫下來當枕頭,睡袋也是永遠潮濕的,滿身的鹽永遠擦不干淨,全身長滿了濕疹。每天還得帶著一身的濕疹去劃船,前一天的傷口沒好又被磨破,像受刑一樣,每天疼得靠止疼藥續命。這個過程中,我還產生了強烈的過敏反應,吃藥后昏睡了一天才慢慢消除。

而這還不是最困難的,最難受是從澳洲大陸到非洲大陸的跨洋劃船過程中,有很長一段時間,你感受不到海洋的生機勃勃,能遇到的生物很少,魚很少鳥也少,周圍一兩千公裡沒有一個海島,也沒有航線。如果出了問題,你要呼叫救援,附近連過來的船都沒有,就是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讓人陷入絕望,根本沒辦法看到希望,大家都很恐懼。

叩問:

既有大西洋,何來印度洋?

記者:從您的描述來看,此次探險對身心都是巨大考驗,既然如此困難,你為什麼還要去完成這件事?

劉勇:這也是我自己對自己的提問——既有大西洋,何來印度洋?

其實在兩年前,從大西洋回來后,我就說再也不去。但是在今年初,當我在網上看到一個荷蘭的探險家朋友Ralphy在召集劃船橫渡印度洋的隊員時,又激起了我的熱情。我回復他“我願意去”后,他馬上給我打了電話。當時是2月份,我很忙,正在韓國訪學,回來還有一個國際會議,我甚至基本上沒有什麼時間去准備。

現在回家了,我感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了。我想是因為大西洋沒有讓我找到“邊界”。我干一件事一定去找它天花板在什麼地方,我認知的邊界、身體極限的邊界、精神的極限,在大西洋我都沒有找到。而印度洋這次,讓我找到跨洋劃船探險真正的邊界在什麼地方,真正是瀕臨崩潰的情況下,我對自己的身體有了新的認知。這不像我以前碰到的運動,通過極致身體的痛苦帶來精神上的愉悅,跨洋劃船探險是精神上還得遭受絕望、黑暗、沮喪的折磨。

記者:那您又是如何調整心態,克服這些困難的?

劉勇:我們中國有句古話講得很好,“道阻且長,行則將至”。

當時,每天都在受傷,傷口的肉打掉了以后,每天還要在海水浸泡,疼得不行,腳上全部磨爛了,屁股上全是濕疹,真正的海水在傷口撒鹽。而你要在這種環境下待一兩個月,越考慮以后越絕望。

所以,在那樣絕望的狀況下,我索性就不再去考慮更遠的以后了。我只能考慮每一個當下,比如輪到我劃船的時候,是不是可以少一點被浪打到,能不能穩住小船不翻船,怎樣讓我的傷口不沾上海水。

實際上,探險也就是我們人生的濃縮版一樣,只是我在極限的環境下,通過這種極限的感受,把生活中我們所面臨的困難放大化了。每個人在生活中都會碰到各種各樣的困難,但是你走好腳下的每一步,未來你就會到達。如果你不好好走現在每一步,你到達不了你的彼岸,也看不到曙光。

感動:

舉起國旗那一瞬間,真的是滿滿的自信

記者:我們看到了一張您在到達終點時舉起國旗拍下的照片,在拍照的那一瞬間你是什麼感受?

劉勇:我從事極限探險活動超過30年了,在過去每一次到達頂峰時,我已經很多次舉起過國旗。但是這一次當我最終抵達時,我是百分之百的自豪感。

我后來看他們拍的照片截圖,那個眼神非常堅定,左手舉著國旗,右手還握著拳頭。我想在那個時候,我作為一個中國人去完成了這次探險,實際上就是引領了整個人類探險史的一個方向,我想告訴大家“世界是平等的,只要是地球人,敢想敢干,都一樣”。

而且,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我們國家無論是技術還是文化,如今都做得很好。我帶去了一個華為手機,當我們劃船過程中需要通過天上的星星判斷方向時,這個手機就有明顯優勢,可以拍出4K電影的效果,防抖功能也做得特別好。還有一次,我們橫切海運航線時遇到了一個巨輪,大概400多米長的一艘貨運船,像一個海上堡壘一樣,上面印著的“COSCO”就是中國遠洋運輸(集團)總公司的縮寫,那一刻我也是非常驕傲激動的。

我認為,這就是我們所謂的“大國自信”,不僅是對優秀傳統文化的認同,更在於當下全社會能支持我們帶著“中國”兩個字的元素走向全世界。而我們也很自然地進入了這個狀態,這就是為什麼舉起國旗那一瞬間,真的是滿滿的自信。

未來:

下一個探險目標還沒找到

記者:在探險家身份以外,你的本職工作是一名大學教授。通過此次探險,你想對學生們說些什麼?

劉勇:這次我在海上度過了56歲生日。我認為,人生的意義不能只是前進,而要在前進的過程中去思考“我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我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所謂讀萬卷書,行萬裡路。我在海上收到了我的3個研究生發來的博士錄取通知書訊息,很為他們高興。他們的未來無限美好,但又面臨下一輪挑戰,需要去考慮下一步即將面臨的困難是什麼、要實現什麼、下一步怎麼完成。

在我看來,他們既然選擇走科研這條道路,也要像我去跨洋劃船探險一樣,盡自己最大的可能摸到學術研究的天花板,以成果論英雄。

記者:您的下一站目的地是哪裡,對未來的探險活動有什麼計劃?

劉勇:下一個目標還沒找到,我也沒有所謂的計劃。

(川觀新聞記者 鐘帆 華小峰)

(責編:羅昱、章華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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