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頻帶阻塞干擾》連載動畫畫面

工作中的楊曉宇

楊曉宇和團隊利用動作捕捉技術制作動畫人物

　　白雲間，戰機猛的爬升，留下道道尾跡，炮火傾瀉﹔碧海上，戰艦穿梭，火光映天……一部以未來科技戰爭為背景的動畫讓不少網友感到震撼。

　　該動畫講述了中國軍人以一腔孤勇對抗科技壓制，展開國土保衛戰的故事。動畫制作者楊曉宇今年25歲，目前是北京師范大學數字媒體技術專業研究生。大三開始，他在B站（嗶哩嗶哩）用賬號“小鐵片片片”發布改編自劉慈欣科幻小說《全頻帶阻塞干擾》的動畫作品，截至今年5月，這個系列動畫的播放量近2000萬，並獲得了劉慈欣團隊的認可。

　　開篇

　　第一集動畫創作用時5天

　　在今年3月剛剛更新的第12集中，我軍裝甲連正在執行阻擊任務，卻在抵達防區前與敵方戰機和裝甲部隊展開遭遇戰。炮長許正和戰友，在隻剩一輛坦克的情況下孤軍鏖戰，最終等來了空中支援……不到20分鐘的動畫，戰局曲折而殘酷。

　　《全頻帶阻塞干擾》的制作過程，也是制作者楊曉宇在動畫制作道路上，從普通愛好者到“超級個體”，再到如今“團隊作戰”的進化過程。

　　楊曉宇第一次做視頻是在高三。那是一個以《武裝突襲》的游戲錄屏為基礎的微電影。制作過程比較“簡陋”，他在《武裝突襲》的源代碼中，找出想要的畫面，根據自己設想的故事情節編輯畫面，再進行錄屏。后來，他又用同樣的方式制作了自己的首部系列動畫《三天之內》，首集在B站發布后的第二天便播放量過萬，這給當時粉絲數不到30人的他帶來了極大的鼓勵，UP主“小鐵片片片”逐漸打響了名氣。

　　2020年，楊曉宇決定把劉慈欣的科幻小說《全頻帶阻塞干擾》做成連載動畫。他用5天的時間創作了第一集。實力懸殊的兩軍對戰，敵軍大量在高空集結，地面軍隊已無力抵擋，幸存者殊死搏斗，士兵一邊喊著“同志們，祝好運，我們烈士陵園見！”一邊沖向敵人……滿屏“淚目”的彈幕下，觀眾們直觀地感受到了人類的孤勇。

　　《全頻帶阻塞干擾》第三集就“破圈”爆火。視頻發布第二天，楊曉宇在公交車上，打開手機刷B站，映入眼帘的是99+的消息。關掉沒兩分鐘再打開，又是99+。“我當時都驚了，從來沒有見過這場面，以前我信誓旦旦地保証，要回復每一條評論，但那天發現根本回不完。”至今，這集在B站播放量超過了204萬，評論多達8000余條。

　　更讓他激動的是，2022年7月，劉慈欣相關團隊通過平台發現了他，並間接向他傳遞了大劉本人的認可。后來，楊曉宇將這集重制並命名為《碧血長空》，作品還入圍了大學生電影節。

　　投入

　　運用虛幻引擎技術提高視頻質量

　　楊曉宇說，《全頻帶阻塞干擾》動畫更新到第八集時，他覺得，“是時候提升自己的戰斗力了。”

　　那時恰逢畢業季，楊曉宇第一次考研失敗，准備入職一家在北京做影像內容的公司。他利用這個機會系統地學習動畫制作軟件、虛幻引擎。

　　2022年底，楊曉宇決定第二次考研，因為“我需要先有充分的輸入，才能有更好的輸出”。他給自己確定的目標是北京師范大學的數字媒體專業。那段時間，他一邊做視頻，一邊復習功課。他的專業課要考兩門，一門是藝術原理和藝術概論，另一門則是數字媒體概論。數字媒體概論這門課他沒有准備，因為沒有教材可看。老師建議他多去了解新技術的訊息。那時正好他剛接觸到虛幻引擎沒多久，就把做視頻當成了學習路徑。“學累了就看看教程，做點視頻，做視頻累了，就接著去學習。”這些短片都是技術實驗性質的，大多沒有發布出來，但他樂在其中，還從中總結出一套正規化的動畫制作流程。最終，楊曉宇憑借豐富的動畫制作經驗成功上岸。

　　2024年2月，楊曉宇更新了《全頻帶阻塞干擾》第11集，這期視頻他用上了虛幻引擎技術，還在北京找了線下場地，用動作捕捉技術，記錄下真人的動作，轉成動畫裡的人物形象。很多網友發現了視頻質量的提升，彈幕裡滿是“畫質史詩級提升”的好評。

　　發展

　　粉絲變團隊成員 承接制作任務

　　在B站做UP主的幾年裡，楊曉宇收獲了33多萬粉絲，年齡集中在16-25歲，大多是學生。

　　2023年初，楊曉宇考研前后，收到一位高三學生的私信，對方說很喜歡他的作品，雖然讀高三要被收手機了，但仍然期待動畫更新。楊曉宇鼓勵並祝他高考順利。此后兩人很長時間沒有聯系。到了下半年，這個學生突然給楊曉宇發來一段很長的消息，說他考上了心儀的985大學，非常感謝楊曉宇的鼓勵。楊曉宇很感動，“原來我可以給別人帶來正向的影響。”

　　現在楊曉宇和粉絲們保持著很好的關系，他建了很多群聊，“分包”自己的制作任務。比如音頻，最初的作品裡，音頻都是楊曉宇自己一點點上網搜索、整理后剪輯出來的。后來有些粉絲自願發揮所長幫他配音。還有一位粉絲本身就是配音導演，平常會組織大家練聲。目前配音組已經形成了一套標准化的工作流程，通過一個在線表格，各自根據稿件，保質保量完成配音工作。

　　再說劇情，早期曾有影迷在評論區留言，楊曉宇會根據大家的建議，將劇情調整得更合理。現在，他有了一個內容團隊，會組織群友在QQ群裡做故事校訂。楊曉宇還建了一個游戲群，他喜歡更改游戲參數，設置劇情給群友們玩，大家可以扮演他動畫作品裡的角色，體驗發生在視頻裡的情節。

　　從宿舍裡一個人、一台機子，到團隊分工完成一集動畫，楊曉宇的制作完成了從手工作坊到流水線的“進化”。

　　楊曉宇還有一位特殊的粉絲——他的父親。楊曉宇的父親是一名軍工人，所以楊曉宇小時候有滿書櫃的《兵器大百科》，成桶的士兵、坦克模型。父親的職業讓楊曉宇驕傲，他熱衷於《全頻帶阻塞干擾》的創作，也與父親密不可分。父親會經常關注楊曉宇的B站更新情況，和兒子探討最近的點贊、漲粉的情況，還給他的視頻留言。楊曉宇說，動畫第11集裡有一個角色，人臉掃描時採集的就是他父親的臉。

　　《全頻帶阻塞干擾》系列還要做多少、做多久，對楊曉宇來說也是未知數。唯一能確定的是，它會是一場持久戰。“動畫是我的愛好。一生有一個愛好，能持久地熱愛下去，並且有人欣賞、關注，是一件很受用的事。”楊曉宇說。

　　興趣驅動是對抗“AI替代焦慮”最好的武器

　　AI崛起的這兩年，視覺創作一直被外界視為最受沖擊的行業，“不建議新人入行”似乎成了主流論調。當下加入動畫創作行業，楊曉宇的選擇是否明智？作為一個興趣驅動的個人創作者，他如何看待AI對於動畫產業的重塑？有哪些經驗可供后來者參考？

　　努力奔向前端導演

　　北青報：現在很多人唱衰動畫行業，你的實際感受如何？

　　楊曉宇：AI確實對動畫產業沖擊很大。它能以很高的效率完成80分的作品，而行業內並不是每天都需要120分的作品的，所以領域中那些不需要很精細的創作、純走量的內容很容易被AI替代。比如行業后端中簡單的建模、貼圖繪制等工作，只是流水線上的一個環節，並且還是一個重復性很高的環節，這個環節從業者的薪酬也很低，很容易被AI替代，可以說是“賽博牛馬”。

　　因為不想被AI替代，我才一直升級自己的技術力，並且努力往前端的導演方向做。這個問題我之前也和導師討論過。

　　導師告訴我，動畫產業其實是勞動密集型產業，提高效率隻有兩個辦法，一個是砸錢，一個是燒命。我做過乙方也做過丙方，感受確實就是這樣。我的同學有段時間很怕接到我的消息，因為每次我給他發消息都是讓他干活。可能凌晨甲方把我搖起來了，說馬上就要，我也只能把幫我干活的同學搖起來。但是我覺得挺好的，因為動畫行業是和技術緊密相連的一個行業，我能從中以很快的速度看到無限的可能性。我很喜歡這個。

　　也正因為動畫創作是與最新的技術綁定的，技術的迭代可以帶來制作成本的降低和效率的提高，比如通過虛幻引擎，我個人就能創作出以前只能由特效公司制作的大場面。B站上，像我一樣的動畫創作者還有很多，還有個人創作者通過技術升級直接進化成了創意團隊。比如做出《我的三體》的UP主神游八方，就是從興趣驅動的像素風游戲動畫逐漸形成團隊並制作出商業化劇集的代表。

　　學習AI要拒絕純理論性空想

　　北青報：對於和你一樣有志於動畫創作的同學，你有什麼建議？

　　楊曉宇：興趣驅動是對抗“AI替代焦慮”最好的武器。我個人覺得，就是要站在行業迭代更新的最前沿，讓自己時刻學習更新自己掌握的新技術。新出什麼技術就學什麼，什麼技術在風口浪尖就學什麼，可以學得不精但至少要有了解。動畫行業是一個強技術行業，又是一個勞動密集型行業，作為個人制作者，要麼掌握全流程力爭往上游工作流發展，要麼利用新技術提高自己的生產力。

　　AI現在已經在各個領域開花，按照個人需求廣泛學習即可。目前，我會用語言模型輔助劇作、指導分鏡與打光。此外，還有一個重中之重的問題，就是要捋清自己在動畫整個工作流上想從事哪一個環節，然后針對性地去專門研究這個環節的工具。學習完成后還要多上手練習，不要純理論性空想，實踐出真知。

　　北青報：你是怎麼確定自己從事動畫產業哪個環節的？

　　楊曉宇：真的需要靠興趣，要想清楚哪個環節會給自己帶來成就感。要弄清這個問題，可以分兩步走，第一步，了解動畫產業的各個環節，每個環節都需要掌握什麼技能﹔第二步，問問自己，到底對什麼感興趣，是具體的制作、設計角色，還是講故事，然后就堅定不移地做下去、學下去。

　　文/記者 祖薇薇 實習生 喬美晶

　　攝影/記者 李娜

分享讓更多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