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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博物館“打開”蝴蝶的世界

跨越16年的橫斷山調查“追蝶記”

2025年02月07日07:58 | 來源:四川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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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跨越16年的橫斷山調查“追蝶記”

在大自然廣袤而優美的畫卷中,蝴蝶宛如一首靈動的詩篇,以絢麗多彩的羽翼書寫著生命的傳奇,引來人們的關注和喜愛。追逐這一自然精靈,又有了新的去處。日前,位於成都市雙流區白河公園的追蝶記蝴蝶博物館面向公眾免費開放。博物館展陳面積達1200余平方米,設有“橫斷夢蝶”“蝶影尋蹤”“追蝶逐夢”“蝶變新生”和“追蝶實驗室”五大主題展區,配套功能區域主要用於昆虫飼養、科學研究、科普活動、信息咨詢、文創銷售、文化展示等,為日常工作開展提供服務。

  追蝶記蝴蝶博物館的展示內容,主要基於2005年至2020年期間,曾就職於中國科學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重慶自然博物館的四川宜賓籍動物學者鄧合黎及其團隊,在橫斷山區進行的跨越16年的調查、研究成果。“向公眾普及蝴蝶及相關生態學知識,傳播生態保護理念,以提升公眾生態保護意識,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同時,也為蝴蝶科學研究提供資源與平台,吸引國內外學者研究、交流,推動相關學科發展。”博物館相關負責人展望道。

  研究蝴蝶

  橫斷山具有特別價值

  追蝶記蝴蝶博物館視點聚焦於橫斷山,緣起於鄧合黎,然而他並不是蝴蝶研究科班出身,最初的研究也跟橫斷山沒有關系。

  1963年,鄧合黎從蘭州大學生物系動物專業畢業后,就職於中國科學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從事高寒草甸陸生脊椎動物的生態學研究。上世紀80年代末調到重慶自然博物館后,他又在鳥類研究領域發表了不少論文。后來機緣巧合投身三峽庫區蝴蝶調查,鄧合黎才開始“惡補”關於蝴蝶的文獻資料。

  他記得,當時因為從來沒接觸過蝴蝶,還鬧了笑話。“我看到書上說有尾托的是鳳蝶,所以抓到一隻同樣有尾托的灰蝶,就把人家當成了鳳蝶。”

  2001年退休后,鄧合黎不願虛度光陰,決定繼續自費開展研究。然而,他的“老本行”鳥類研究需要大量資金和技術裝備支撐,而以蝴蝶等為代表的昆虫研究花費則相對低廉。在地圖上檢索一番,鄧合黎將目光投向距離自己較近的橫斷山區。

  選擇橫斷山開展蝴蝶研究,也有科學上的考量。中國科學院院士、昆虫學家印象初說,橫斷山脈是世界上最年輕的山群之一,這裡的生物逐漸進化出非常特殊的適應性,成為動物學、植物學研究的熱點地區,在地理、地質、生物、水文等諸多科學領域有重要意義。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在於,學者認為昆虫與顯花植物協調演化,橫斷山區是顯花植物的搖籃,蝴蝶與顯花植物關系密切,因此可以推斷橫斷山極有可能是蝴蝶的起源、分化中心。

  “所以從學術的角度來說,要研究蝴蝶,橫斷山比其他地區更有價值。”2005年,在友人等資助下,鄧合黎開啟科研“第二春”。23人先后加入這一民間研究團隊,他們在鄧合黎的帶領下,採用群落生態學和動物地理學的原理與方法,對橫斷山區進行了長達16年的間斷性調查。多次參與橫斷山蝴蝶調查的鄧合黎之子、野趣生境環境設計(成都)研究院院長鄧無畏介紹,團隊共計調查了67個縣份的蝴蝶,佔橫斷山區縣份的2/3,北至甘肅文縣,南到雲南勐臘,西至雲南瑞麗、芒市和西藏八宿,東到四川都江堰。

  不同海拔

  孕育豐富多彩蝴蝶種類

  橫斷山區氣候多樣,從平原到高山,從低緯度到高緯度,幾乎涵蓋了地球上所有的溫度帶。這裡的“七脈六江”地形,使得印度洋的暖濕氣流得以深入內陸,為高原地區帶來了豐沛的降水﹔來自太平洋的暖濕氣流,也在這裡交匯,形成了獨特的“華西雨屏帶”。豐富的氣候條件,讓這裡的生物物種展現出獨特的適應性和多樣性,蝴蝶便是這類生物的代表之一。

  走進追蝶記蝴蝶博物館展廳,這種適應性和多樣性隨橫斷山區海拔變化一覽無余:從海拔1500米以下的常綠闊葉林、灌叢與人類耕作地帶交會之地,到1500至3000米之間的中山針闊混交林,到3000至4500米的高山針葉林、高山灌叢與高山草地,直至海拔4500米以上的極高山灌叢、高寒草甸與裸岩地帶,在橫斷山這片廣袤而復雜的土地上,不同海拔的生態系統孕育了豐富多彩的蝴蝶種類,它們共同編織出一幅生動的生物多樣性畫卷。

  海拔1500米以下是人類主要生活的場所,也是低山蝴蝶的樂園。在這片溫暖的土地上,森林、灌叢與農田相互交錯,構成了多樣化的生態系統,為蝴蝶提供了最佳的生存環境。“低山區域的蝴蝶種類繁多,種群數量龐大,它們在這片樂土上翩翩起舞,展現著生命的活力與美麗。”鄧無畏介紹,這一區域有裳鳳蝶、寬尾鳳蝶、燕鳳蝶、白璧紫斑蝶以及青斑蝶屬、黃粉蝶屬等品種,其中不少是我們日常就能見到的“老朋友”。

  與之相對的是,海拔4500米以上,幾乎是人類生活的禁區,但對某些蝴蝶來說,卻是天堂。“越到高海拔,我們可以發現除了絹蝶外,大部分蝴蝶體型都比較小,因此對普通人來說不容易觀察。”不過鄧無畏表示,對研究人員來說,這些高山蝴蝶代表著特殊生境的一項指標,它們維系著高山生態的平衡,也幫助人類觀察氣候變化對高山環境帶來的影響。

  此外,在橫斷山區,還有一群環境適應性和生存能力極強的蝴蝶種類,如君主絹蝶、鎂斑豹蛺蝶等。它們跨越多個海拔梯度,從低山到高山甚至極高山地帶均有分布,生動詮釋了“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

  野外考察

  首先要識別寄主植物

  來自不同地區、不同海拔的蝴蝶標本,說明鄧合黎及其團隊的工作絕非易事。“我們設置了1935條樣線,累計獲取了21779隻蝴蝶的寶貴數據,記錄了超過10萬條的生物學與生態學信息。”鄧無畏說。

  鄧無畏提到的“樣線法”,是指在某個生物群落內或者穿過幾個群落取一直線(用測繩、卷尺等),沿線記錄此線所遇到的生物並分析群落結構的方法。調查人員選定一塊代表地段,並在該地段的一側設一條基線,然后沿基線用隨機或系統取樣選出待測點,沿起點分別布線進行調查。

  這是一次次“腳步丈量橫斷山”的艱辛歷程。團隊每次外出考察,通常先開車到一個縣,選定樣線之后開始徒步。一兩個人一組走不同的樣線,白天採集蝴蝶、記錄生物學和生態學信息,然后整理標本、拍照、數據入庫。生病、摔倒、虫咬、螞蟥叮等都是常事,所幸通常並無大礙。

  這些工作有時在海拔五六千米的地方進行,“比如絹蝶就分布在這麼高的地方,不上去就找不到。”鄧合黎說,長期駕車在山區行駛,難免遇到各種突發狀況。有一次,團隊剛到雲南鹽津的一個小鎮,車子就“趴窩”了,他們隻好派人坐車返回重慶,重新協調了一輛車才得以繼續前往高黎貢山,前后耽誤了四五天。

  有趣的是,採集蝴蝶,一般來講首先要識別植物。“昆虫與顯花植物之間協調演化,因此蝴蝶的出現與種類分化,某種程度上是伴隨著植物而來的,蝴蝶幼虫對植物具有‘專一性’。”鄧無畏表示,調查人員需要清楚不同蝴蝶的寄主植物,也就是蝴蝶幼虫會吃的植物,找到寄主植物之后,如果上面有咬痕,周圍就很可能存在相關蝴蝶、幼虫,或者卵、蛹。

  博物館中,一些橫斷山蝴蝶標本旁邊,便放有對應的寄主植物標本,例如燕鳳蝶對應紅花青藤,素飾蛺蝶對應紫麻,飛龍粉蝶對應伯樂樹。“大多數蝴蝶幼虫隻取食單一種,或是少數科別的植物,有的甚至還會挑選產卵位置、植株高低、濕度、溫度,可見其挑剔程度。”鄧無畏介紹。

  面向大眾

  呈現有趣有料蝴蝶百科

  在完成野外考察、採集后,2017年,鄧合黎團隊落戶野趣生境環境設計(成都)研究院,依托后者的資源開始整理、分類、研究等工作。2024年4月,鄧合黎等人主編的《橫斷山蝴蝶·蛺蝶卷》由科學出版社出版。在他看來,蝴蝶雖小,同樣是寶貴的生物資源,其相關信息是基本的國情資料和生物學科的基礎資料。此外,蝴蝶本身是一種觀賞昆虫,能用於開發各種工藝品和休閑娛樂、陶冶情操,對於旅游開發、科普教育也具有重要價值。

  如何安置這批珍貴的蝴蝶標本,成為團隊面臨的一大現實問題。“鄧老師已經80多歲了,四川專門研究蝴蝶的學者很少,如果沒有人對這個課題進行傳承,很可能十幾年的心血就浪費了。”鄧無畏說,鄧合黎團隊記錄的信息尤其珍貴,是非常重要的基礎性數據,也能給未來對此感興趣的科學家奠定很好的基礎。經過幾年的努力,追蝶記蝴蝶博物館應運而生。

  博物館雖以橫斷山蝴蝶為主題,實則在策劃和呈現上,科普了不少有趣的一般性的蝴蝶知識,例如普通人很少注意的蝴蝶卵。

  鄧無畏介紹,蝴蝶的卵大多小巧精致,大小在1至3毫米之間,形狀有圓球形、半球形、橢圓形、扁圓形及炮彈形等。蝴蝶產卵數量一般在200至400粒之間,它們會根據寄主植物的特性選擇合適的地點,或將卵分散產於葉片背面,或將數粒卵聚集在一起,以增加后代的生存機會。

  從卵到毛毛虫,再到長出翅膀變成美麗的蝴蝶,不得不提到“變態”這一高超的生存策略。鄧無畏介紹,昆虫的變態大致分為表變態、原變態、不全變態和完全變態四大類,其中最吸引人的當屬完全變態,意味著昆虫需要經歷卵、幼虫、蛹、成虫4個生活階段,其幼年時期和成年時期有著巨大的差別。蝴蝶、金龜子、獨角仙、蜜蜂、蚊子,都屬於完全變態的昆虫。

  鮮為人知的是,蝴蝶翅膀上絢爛的色彩,很大程度上來源於鱗片的排列組合與不同角度光線照耀的配合。“這種物理結構成色的原理,僅憑納米技術的精妙構造,便能創造出持久不褪色的美麗色彩。這也有望為印刷、化妝品、鈔票防偽等多個領域帶來綠色革命的啟示。”鄧無畏表示。(四川日報全媒體記者 余如波)

(責編:章華維、羅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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