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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路之風吹進成都平原:想留住唐僧的究竟是誰?

2024年05月31日08:50 | 來源:成都商報電子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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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阿斯塔那往事:想留住唐僧的不是女兒國國王,是他

  一股彌漫著瓜果甜香和戈壁熱浪的絲路之風,終於吹進了成都平原。

  5月28日,新疆絲路文化特展在成都金沙遺址博物館開展。100多件來自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的精美文物,與觀眾正式見面。

  展覽中,最富代表性的部分文物,出土於著名的“吐魯番地下博物館”——阿斯塔那古墓群。

  這片古墓群是公元3-8世紀高昌城官民的公共墓地,雖然這片墓地以及高昌故城遺址曾於20世紀初遭到外國探險者們的瘋狂盜掘與掠奪,但后來仍出土了上萬件珍貴的文書、墓志和絲織品,為學者們研究新疆地區的歷史文化提供了無比珍貴的史料。

  沉睡於這片干燥土地下的人中,既有高昌國名將張雄、唐北庭副都護高耀這樣的權貴,也有寫著錯別字打油詩的學童。高僧玄奘不僅曾到訪過這座千年古城,更一度被國王極力挽留,以至不得不絕食明志,才被放繼續西行。原來,《西游記》裡那個舍不得唐僧離去的女兒國國王,原型竟是他嗎?

  壹

  高昌故城位於吐魯番盆地北緣的木頭溝河綠洲上,在維吾爾語中稱為“亦都護城”,也就是“王城”之意。《北史·高昌傳》中稱它因“地勢高敞,人庶昌盛”,故而得名高昌。

  這座與交河齊名的絲路名城,始建於公元前1世紀,由西漢大將李廣利率領部隊在此屯田所建,最早名為“高昌壁”,寓意其作為漢朝廷經營西域的一處壁壘,此后數百年間,這裡雖然沒有建立正式的政權,但逐步發展為吐魯番盆地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北方十六國時期,公元327年,前涼張駿“置高昌郡,立田地縣”,之后這裡又為河西走廊的前秦、后涼、西涼、北涼所先后管轄。公元5世紀中葉至7世紀中葉,吐魯番盆地曾先后出現四個獨立王國,分別是闞氏高昌、張氏高昌、馬氏高昌及麴氏高昌,都是漢人建立的政權。

  其中,前三個政權存續時間都很短暫,最后一個麴氏高昌的統治時間最長(公元499-640年)。由於國力弱小,為了生存下去,麴氏高昌先后臣服於柔然、高車與北魏。

  北魏滅亡后,麴氏高昌又一度臣服於突厥,隋朝建立后,麴氏高昌臣服於隋朝,還曾出兵協助隋朝攻打高句麗。待到中原再次改朝換代后,高昌王麴文泰也繼續表示了對唐帝國的臣服。有關玄奘取經的一段著名歷史往事,便是這位麴文泰留下的。

  位於絲綢之路要道交匯處的高昌,很早就開始受到佛教的影響。隋唐時期的高昌,正處於佛教文化最興盛的時期,僅在高昌城附近佛寺的數量就達到了三百多座。

  待到玄奘九死一生穿過八百裡大漠,抵達了伊吾(今哈密)之后,得知了唐朝高僧到來消息的麹文泰,立刻派出了一個使團,連夜將玄奘迎入宮中。“王與侍人前后燭自出宮,迎法師入后院,坐一重閣寶帳中,拜問甚厚”。

  麹文泰對玄奘的學識品格無比欽佩,不僅將他奉為上賓,安置在“重閣寶帳”中,而且幾乎每天都會聽玄奘講經說法,甚至手持香爐親自迎候,並跪下為階,讓玄奘踩在他的身上就座,以表達自己對他的敬仰崇敬。

  他由衷希望玄奘不要再西行,而是留在高昌當國師,接受高昌全國的供養。雖然感激麹文泰的接待,玄奘顯然不可能放棄西行的目標。麹文泰將他軟禁在宮中,玄奘便絕食以明志。

  深感震撼的麹文泰隻得讓步,向法師請罪,並與他結為生死弟兄。此后,麹文泰舉全國之財力,為玄奘准備了大量的物資與隨從——“法師既許為兄弟,則國家所畜,共師同有”。

  他為玄奘招收了四名弟子,准備了足夠的衣物和馬匹,以及“黃金一百兩,銀錢三萬,綾及絹等五百匹”,將玄奘未來20年的往返路費都算進去了。他還寫了24封給西域各國的書信,請他們對過路的法師一行多加照拂。

  另外,麹文泰還特意以“綾絹五百匹、果味兩車”專門送給西突厥的葉護可汗,在信中懇切表示:這是我的弟弟,請您善待他,就像善待我一樣。“法師者是奴弟,欲求法於婆羅門國,願可汗憐師如憐奴,仍請敕以西諸國,給鄔落馬遞送出境。”舍不得唐僧西去的那個人,原來不是女兒國國王,是這位高昌王啊。

  貳

  知名隋唐歷史學者孟憲實,曾結合吐魯番出土的麴氏高昌時期的文書,對麹文泰贈予玄奘的這筆物資進行過換算。

  高昌並非財力雄厚的大國,黃金100兩,可能已超過了高昌國一年的黃金交易量﹔3萬銀錢,則可能是高昌50年交易稅的總額﹔500匹絹和綾,若以高昌曾存在的評估價格推算,以每匹40文計,又是2萬文。

  此外,麴文泰給沿途24國國王都寫了國書,每書附大綾1匹為信。大綾比綾貴重,24匹至少得1萬銀錢。再加上給西突厥葉護可汗的“綾綃五百匹、果味兩車”——麴文泰共為玄奘准備的20年往返費用,總計不下8萬銀錢,在當時至少可買馬逾千匹。

  以現在一匹馬最少幾千元的價格來算,這筆錢折合人民幣數百萬元,且還不算他給玄奘另外准備的30匹馬,4個侍奉玄奘生活起居的剃度小沙彌,以及25名管理馬匹和干體力活的隨從。全部加起來,或許不下千萬元了。

  有了這筆巨資傍身,玄奘在此后的西行之路上順利了許多。“自高昌王所施金、銀、綾、絹、衣服等,所至大塔、大伽藍處,皆分留供養,申誠而去。”據孟憲實分析,玄奘能在印度從容鑽研佛學,不為經費問題所困,且有經濟實力保持與佛學界的禮尚往來,很大程度上都得益於這位高昌王的傾力相助。

  說到這裡,有一點值得專門一提:你在網上搜到的所謂玄奘畫像,可能並非玄奘真實的形象。在廣為流傳的“玄奘畫像”中,一個身背經篋的行腳僧,右手持拂塵,左手持經卷,經篋上垂吊下一盞小燈,讓人們不禁想到玄奘漫漫西行路上影伴孤身的行腳路程。

  但復旦大學教授侯楊方在其新書《這才是絲綢之路》中明確提出:畫像上的僧人,脖項上戴的是骷髏頭串飾,明顯屬於佛教密宗,而玄奘不是密宗,不可能作此裝束。其實這幅畫的原作藏於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是鐮倉時期根據日本僧人從中國帶回的玄奘畫像繪制的。

  四川大學道教與宗教文化研究所特聘研究員李翎在《“玄奘畫像”解讀》一文中,也曾專門討論過這個問題。李翎認為,玄奘的這一形象最初源於公元10世紀流行的行腳僧像,傳到日本后,又被推崇密宗的日本僧人加入了深沙大神的元素——《西游記》裡的沙和尚就是深沙神的惡魔相——最明顯就是那串骷髏頭項鏈。

  由於可信的玄奘肖像此后在中國失傳,於是,上世紀初自日本“回流”的這一玄奘形象,也就漸漸被我們所接受,成了一個新的代表圖示。

  說回到高昌國。奇怪的是,雖然全身心敬仰唐朝來的法師,麴文泰對大唐朝廷的態度卻日益疏離,不臣之心越來越明顯,不僅逐步倒向了西突厥這邊,偷偷出兵攻打伊吾和焉耆,還扣留各國到長安去的使者,斷絕西域商道。

  公元640年,唐太宗派遣侯君集、薛萬均等大將征討高昌,大軍一路勢如破竹,直抵高昌城下。麴文泰沒能盼來西突厥的救援,驚恐萬分之下,急火攻心,猝亡於城頭……統一高昌后,唐朝在此設立西州,轄高昌、交河、柳州、天山、蒲昌五縣,均為安西都護府統轄。

  公元645年,玄奘自印度取經歸來,他牢記著當初和麴文泰的約定:在高昌停留3年。然而待他重返高昌,才得知一切已物是人非。在《大唐西域記》中,玄奘沒有提到與麴文泰的這段情誼。孟憲實認為,這應該是為了避免引起唐太宗的不滿。但他與弟子私下談起西域之行時,對麴文泰的感激仍溢於言表——這也是后人能在玄奘弟子撰寫的《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看到這段歷史的原因。

  三

  高昌國覆滅大半個世紀后,唐景龍四年(公元710年),高昌縣寧昌鄉12歲的少年卜天壽趴在桌前抄寫《論語·鄭玄注》。抄得實在有些累了,他隨手在卷子上寫了幾句自己的心聲:“寫書今日了,先生莫咸(嫌)池(遲)。明朝是賈(假)日,早放學生歸。”雖然有幾個錯別字,但絲毫不影響這首打油詩的天真可愛。

  鄭玄是東漢末年的經學大師,他對儒家經典的注釋,長期作為官方教材流傳。自宋代之后,該版本失傳。因此這件出土自阿斯塔那墓葬群的《論語·鄭玄注》手抄本,也是一件極為難得的文物珍品。但當今天的我們看到這件珍貴的“卜天壽《論語·鄭玄注》手抄本”時,所有人印象最深的都是——從古至今,孩子們渴望放假的心,從未變過啊。(成都商報-紅星新聞記者 喬雪陽)

(責編:羅昱、章華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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