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帶貨團在直播

萬仲在直播間調試手機

要說2023年爆紅速度最快的直播間是哪個？成都老國貨品牌“活力28”直播間一定有一席之地。四位年紀都在50歲以上，從沒接觸過直播的“老男孩”，把手機支在倉庫發貨的小角落裡，開始了直播帶貨。就是這樣一個賬號，在極短的時間內漲粉至700萬，所帶的國貨產品銷售額節節高升，足足比今年低迷之時漲了25倍。

　　每天上午9點到11點，“活力28”直播間的“老男孩”主播，就會慢悠悠地戴上老花鏡，叫著網友“粉絲寶寶”“雲股東”，用最朴素的方式直播帶貨。短短小半年時間，四位超過五旬的大叔，用“笨拙”的直播方式，憑借著幽默、真誠留住了觀眾，也打動了觀眾。瀕臨破產的“活力28”就這樣被拉了回來，成功實現自救。

　　“對於成功，我想告訴別人，最重要的、最要感謝的是網上善良的粉絲。”27日，和成都商報-紅星新聞記者一起走在成都青白江區工業園區內，成都意中洗滌用品有限公司（“活力28”成都代工廠，下稱“意中”）總經理助理萬仲這樣說。

　　突然爆火：“能不能再努力一下？”

　　“外行”搞直播 月銷從20萬件漲為五六百萬件

　　今年6月初，“活力28”走到了懸崖邊，一紙員工遣散的通知在內部引發軒然大波。“活力28”曾經是中國日化行業的龍頭企業，其產品遍布全國各地，深受消費者喜愛。然而，隨著市場變化和競爭加劇，“活力28”卻逐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身在成都代工廠，集團在蓉駐廠代表沈軍、意中總經理助理萬仲等很多老員工都曾在“活力28”揮洒過青春，“最后關頭了，我們心想能不能再努力一下，畢竟有感情。”萬仲回憶道。

　　危難時刻，四個“老男孩”的直播帶貨，讓“活力28”重新煥發了生機。他們是意中副總經理胡文忠、退休返聘回來現已62歲的駐廠代表沈軍、意中總經理助理萬仲、意中倉庫主管萬杰，網友稱他們為“老年帶貨F4”。由於請不起年輕網紅帶貨，胡文忠負責外部事務，其他三位就當固定主播了。

　　對於直播，他們完全是外行——有些人連抖音APP都沒下載過，直播時也是專注為“活力28”的產品進行介紹，沒有任何營銷技巧。一個人說累了，另一個頂上，晚上駐廠值班時他們都開著直播，但客人寥寥無幾。

　　今年9月的一天，直播間突然涌入了幾千名網友。作為直播間裡為數極少的“忠實粉絲”，胡文忠趕緊叫醒了正在一旁休息的萬仲等人，“快准備准備，客人來了，要發貨了！”

　　萬仲看到直播間頁面顯示的人數，十分驚訝，“比如商場裡突然涌進來兩千人，你想想也是非常了不得的吧。”在鏡頭前手足無措的他，調整著帶支架的手機，在工廠包裝倉庫內再次介紹起產品。一個人難免手忙腳亂，於是倉庫主管萬杰也被拉進來一起直播。

　　就是這樣一個賬號，在極短的時間內發展起來了。期間，胡文忠搗鼓著把62歲的駐廠代表沈軍也拉來直播帶貨，“閑著也是閑著嘛。”截至目前，他們的抖音號漲粉近700萬，所帶貨產品“活力28”一夜爆賣百萬銷售額，月銷量從最初低迷時期的20萬件，一下暴漲至五六百萬件。工人工資馬上漲了，也吸引了很多求職者，有了奔頭，員工數量也較以前漲了一倍。

　　逐漸適應：從沒下過抖音到喊粉絲“寶寶”

　　“以為有個人叫寶寶，所以跟著這麼叫”

　　面對直播這一嶄新的銷售形式，四位“大叔”的適應之路並非一帆風順。好在，憑借一股別處難找到的真誠勁，網友們對這幾位年齡都在50歲以上的主播“關愛有加”。

　　在直播間，萬仲總是戴著一副老花眼鏡，被網友叫作“眼鏡大叔”。“孩兒們你們好，一定要理智消費““搶到的摳1，摳1的叉出去”“‘公主’請下單”……作為直播間的銷售主力，他的妙語連珠常常引得網友點贊。記者了解到，其實“眼鏡大叔”隻有在直播時才會戴上眼鏡，為的是方便看清楚屏幕中網友寫的一條條互動評論。

　　“直播就像上課一樣，要不停地講話，介紹產品。”說到第一次接觸直播的感受，萬仲這樣說。他談到，曾經有網友質疑他們直播主播身份的真實性，列舉了很多所謂的“証據”証明他們背后的火爆肯定存在策劃團隊。萬仲看到后很驚訝，他覺得這名網友的言論恰好証明了自己做成了直播帶貨這件事，對此他也進行了回應：“隻要我保証品質過硬、價格最低，有沒有團隊又有什麼關系呢？”

　　令“眼鏡大叔”為難的是，目前，網上有很多效仿老年帶貨團的直播，銷售著“活力29”等山寨產品。這些產品若質量不保障，很可能影響著消費者的權益，也影響公司的聲譽。萬仲的女兒是法律學專業的大學生，馬上就要讀研究生了。在女兒的幫助下，他也在積極考慮如何採取法律措施保障權益。

　　如果說眼鏡大叔是“播一”，那年紀最大的沈軍，就算是直播團的“播二”。因他的寸頭短得幾乎不可見，網友們親切地喊他“光頭大叔”，他是直播間的“捧哏”。沈軍是老“活力28”集團人，17歲就進廠，一干就是45年，一輩子隻打這份工。肩上的壓力與責任，一度讓他在直播間裡無所適從，找不到方向。在直播間因為害羞不露臉被網友質疑在“摸魚”時，他會馬上轉過頭面對鏡頭“自証清白”。

　　盡管接受採訪多次，但面對記者採訪時，“光頭大叔”還是相對寡言。但現在進入直播間后，他變得越來越如魚得水。

　　來自山城的萬杰，是倉庫主管，被網友叫作“庫管大叔”，在直播間裡他常常有他忙著發貨的身影，偶爾他會帶著手機直播他所在的倉庫，給大家提前看看即將收到的貨物。萬杰說，以前自己從來沒有下載過抖音APP，也不了解直播，沒想到現在直播幾乎成了自己的主業了。他回憶起“粉絲寶寶”這個稱呼的來源：以前有粉絲在評論區自稱寶寶，他便以為有個人叫寶寶，於是也跟著這麼叫。庫管大叔溫和腼腆、做事認真，常常被粉絲們“挂念”。

　　一開始也曾參加直播的胡文忠現在已經很少露面了。當記者見到他時，他正在接聽各種業務電話，手機幾乎沒有停過。記者得知，從2000年開始，他便從事日化產品生產，隨后他主要負責業務運營，是意中各項事務的一把手。

　　談到如何想到用老年帶貨團直播挽救公司時，胡文忠說：“我們也想過請年輕人來，不過是真的沒錢。”按照小時付費，請人直播一天的費用也在800元至1000元，一個月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胡文忠想了想，“咱們幾個要退休的管理層，不是正好閑著嘛，我就去搗鼓他們來干。”

　　雙向奔赴：粉絲既是顧客，也是老師

　　直播間變成了輕鬆的聊天室

　　“我們的牌子算是保住了，很大一部分是善良粉絲們的功勞，他們太棒了。”萬仲說，其實工廠有很大一部分是中老年員工，他們家裡大多都有在上大學的孩子，面臨失業的危機，大家曾經都很愁，沒想到現在竟是全然不同的局面，是粉絲們給予了他們希望。

　　在直播間的網友中不少人都表示對“活力28”的產品有著深刻的回憶和情感，也有不少人表示想要支持這個老國貨品牌，所以紛紛下單購買。但對於老年帶貨團來說，這些粉絲不僅僅是消費者，還是幫助自己的技術指導。

　　由於對網絡不熟悉，直播時大叔們出過不少笑話。他們下播時揮手“拜拜”了，竟不知手機還沒點擊“關閉”按鈕。不過，在很多年輕網友的指引下，四位大叔漸漸走出迷茫期，開始對直播事宜輕車熟路。比如，直播期間，展示商品的“小黃車”按鈕不見了，粉絲問主播“小黃車呢？”沈軍跑到車間門口拍了黃色叉車，說“在這呢，正裝貨呢。”粉絲再三說小黃車丟了，萬仲說：“不能夠，丟不了，我們廠子有保安。”最終，一群粉絲在線幫忙一起尋找“小黃車”。

　　因為中老年主播對直播不熟練，有網友建議找個年輕點的主播來直播。萬仲回應：“年輕人都不進廠了，別看我戴個眼鏡，我就是我們廠最年輕的。”於是粉絲便建議他可以採取年輕人的帶貨方式，叫網友“寶寶”會賣得更好，一開始萬仲羞於啟齒，不過慢慢就說習慣了，“我聽了粉絲寶寶的話，效果果然好。”萬仲說。

　　於是，買家、賣家在直播間裡的身份有了轉變，買家變成了老師，賣家變成了學生。此外，直播間，也變成了輕鬆的聊天室。大叔主播穿著朴素，直播地點就設在毫無裝飾的生產車間，工人們在背后走來走去，周圍不時傳來設備開動的嘈雜聲。但這些一點也不妨礙直播間的熱度，不到8點，直播間的在線人數已經突破10萬，大叔主播會說：“你們都不用上班嗎？你們都不買菜，不帶孩子出去玩嗎？”

　　有粉絲請大叔們聊聊自己的青春，講講追求“大媽”的經歷。大叔說要在秋天去菜市場買菠菜，偷偷送給對方，開玩笑稱這叫“暗送秋波”。直播中，有粉絲給大叔送了虛擬禮物——一頂頭紗，大叔卻問：“這誰送的頭盔？”“活力28”的大叔主播們為網友們貢獻了一個又一個熱梗，有網友稱“活力28直播間承包了一年的笑點”，溫馨幽默的直播溫暖了手機兩側的人們。

　　最新進展

　　可能“起死回生”

　　正申請由破產清算轉為破產重整

　　網友的力量正救活國貨，“活力28”爆火出圈后，也傳來了新消息。

　　胡文忠告訴記者，“活力28”正在申請破產清算轉為破產重整。據我國《企業破產法》相關條例，破產重整是指專門針對可能或已經具備破產原因但又有維持價值和再生希望的企業，經由各方利害關系人的申請，在法院的主持和利害關系人的參與下進行業務上的重組和債務調整，以幫助債務人擺脫財務困境、恢復營業能力的法律制度。這就意味著，品牌有了起死回生的機會。

　　這個中老年帶貨團的發展，牽動著越來越多網友的心。面對網友提出的“別虧本啊，叔”“堅持直播下去啊”“他們是不是沒計算運費和平台費？別到最后給搞虧本了！”等問題，帶貨團做出了肯定的答復：“再困難，我們都會誠信經營，不能做對不起粉絲的事情！”

　　成都商報-紅星新聞記者 戴佳佳 攝影 王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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