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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意蓬勃的蒼溪(逐夢)

李 汀
2023年06月12日07:54 |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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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為三溪口森林鳥瞰。

  圖為陳朝建在獼猴桃園修剪樹枝。
  圖片均由蒼溪縣林業局提供

  一

  三條溪溝環抱層疊山巒,蒼鬆翠柏綿延萬余畝,這就是四川蒼溪縣三溪口國家森林公園。

  上山,一路上山。出了蒼溪縣城,車就鑽進連綿的山峰,左搖右晃,轉彎抹角,司機一再提醒:“系好安全帶,坐穩了。”上山了,人已經頭昏眼花。

  來這裡之前,有人告訴我:“你一定要見見那裡的第一代林場工人——楷哥,他在山上待了三十年。”

  十年前,縣上派我去三溪口調研,記得當時林場工作人員都稱呼一個人叫“楷哥”。這次來,聽說楷哥已經退休了,還住在三溪口,同行的人便帶我去見他。開口第一句,楷哥便不好意思地說:“林場就我年齡大,他們就這麼喊開了。”

  上世紀70年代,李正楷從部隊復員到林場。林場工作人員都親切稱呼他楷哥。說是林場,哪像個林場——隻有山頂有樹,山腰、山腳都是荒山荒坡。那時候,工作就是伐木,砍伐山上木材維持林場運轉。1998年后,天然林禁伐。林場每人發一把鋤頭、一把特制砍刀,開始植樹造林。

  “現在的條件好太多了……植樹打窩,都用機器了。想當年,我們天麻麻亮上山,背上干糧,一鋤一鋤挖樹窩子栽樹。餓了,啃干糧﹔渴了,喝涼水,一直干到天黑呀!那時候人不曉得累……”回憶起當年的植樹,楷哥一直搖頭,“一人一個山頭,沒人說句話。”

  寂寞最難熬。楷哥咧嘴笑著說:“寂寞了,就聽鳥叫。鳥兒叫的聲音真好聽。”說著,楷哥就學了幾聲布谷鳥的叫聲。聲音真切、清晰,像一隻森林深處的布谷鳥啼鳴。

  楷哥雖然是個“山裡通”,但在山裡受傷的時候也不少。他撩起左褲腿兒,幾條長長的疤痕清晰可見:“這條腿差點就莫得了。”那天他冒著細雨和大霧巡山,一腳踩下去被獸夾夾住了,當時疼得人就昏過去了。還有一次,四個人一起巡山,結果誤撞了馬蜂窩,一窩蜂子追得四個人鑽樹籠的鑽樹籠、爬坡的爬坡,最后,個個被野蜂蜇得鼻青臉腫。

  禁伐以后,樹木越發茂密。楷哥說:“林子大了,套鳥的、捕殺野生動物的又多了。”

  套鳥的很是理直氣壯,說“鳥無主,誰捕誰有”。他們安在地上的套子被破壞,就用尼龍線織成粘網,再用細繩繃成網兜,在鳥多的灌木林裡,把織網固定好,追趕鳥兒在樹林間飛行,撞入織網內被捕。他們還專門捕捉畫眉鳥,因為畫眉鳥叫得好聽。

  后來,楷哥開始和護林員們去鄰近的村民家裡搞宣傳,登門宣講。一家家聊,一家家勸:“鳥兒也是條命呀,森林才是鳥兒的家啊。”人都有個面子,護林員們登門次數多了,捕鳥的人也就不好意思了。

  近十年來,三溪口套鳥捕鳥的現象減少了許多。鄰近村民都自發起來護鳥愛鳥。一次,村民張國發在自家庄稼地裡發現一隻受傷的藍綠鵲,他小心翼翼帶回家,專門搭了一間草房子,找來獸醫為藍綠鵲治療。經過幾天治療,鳥兒恢復了元氣,回歸大自然。如今,他那裡成了愛鳥志願者驛站。他在草房子裡舉辦愛鳥護鳥攝影展,組織志願者到臨近學校為學生講解鳥的知識。到現在,他治療后放歸自然的鳥兒有十幾隻了,它們還時不時飛回到他家四周鳴叫,像是在表示感謝。張國發開玩笑說:“我的鳥朋友多得很呢。”

  村民老舒是護鳥專業戶。他在屋后一大片樹林裡建了一條“鳥道”,每年冬天為向南遷徙的鳥兒提供歇腳處。他撒些包谷、麥粒在“鳥道”上,在密林深處挖上幾處蓄水池,讓鳥兒在遷徙途中有吃食、有水喝。“鳥兒聰明呢,每年南飛時都會在‘鳥道’上停留數天,鳥叫聲那個熱鬧啊!”老舒饒有興致地說,“每年我都會享受好幾天鳥兒音樂會,那心情太美了。”

  是啊,現在的三溪口,成了鳥兒的天堂。紅腹錦雞、綠尾虹雉、紅腹角雉、紅嘴藍鵲、雙斑綠柳鶯、紋胸啄木鳥、黃鶯、斑鳩、畫眉、喜鵲,還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鳥兒,在林間自由飛翔。密林深處,有鳥叫聲傳來。楷哥一笑:“是隻黃鸝呢。”

  二

  楷哥退休后,接替他工作的是老陳。十年前那次調研時,林場已更名為森林經營所,老陳正是當時的負責人。這次一見到我,他就拉著我的手說:“今年的獼猴桃花開得旺,收成會不錯!”

  上世紀80年代,二十多歲的陳朝建來到三溪口。他在山上一干也是三十多年。退休多年,老陳還是健步如飛,爽快地帶我們上山。沿著泥濘小路,一路花枝搖曳,好像在招手歡迎著。山峰連山峰,滿眼綠色,望不到邊。我們眼前的山林,見証了老陳的大半生。

  老陳接觸獼猴桃很偶然。有一天,他在密林裡巡山,發現好多猴子在樹上搶食一樹獼猴桃。他走近摘了一顆,一品嘗,那味道比其他野生獼猴桃更甜。“我就想,能不能把這東西人工培育出來呢?”老陳笑瞇瞇地說。

  說干就干,他把野生獼猴桃果子摘了一些,帶回三溪口森林經營所裡,讓大伙兒都嘗嘗。他還挖了大山各處的野生獼猴桃苗栽在所裡空地上,標注上分別來自哪個山頭,觀察比較。他走遍了三溪口大山的每個山頭和溪谷,積累了周邊水土、氣候、植被等資料,做了厚厚兩本筆記。

  當時缺資金、缺技術,條件艱苦,大家對搞獼猴桃都沒太多信心。但老陳不怕。缺資金,老陳自己掏腰包﹔缺技術,他跑到北京學習,回來再教給別人。一次,老陳在大山裡挖野生獼猴桃苗,一腳踩空,滾下一條坎,折斷了右手。如今一到下雨天,他右手就抬不起來了,酸痛。但說起那時候的辛勞周折,老陳總是幾句話帶過,一臉輕鬆。他笑瞇瞇地說:“所有這些都是值得的。”

  老陳一心扑在獼猴桃品種實驗上,白天蹲在田間反復試驗,累了,坐在地裡瞇上一會兒,爬起來又干。終於,經過四年的苦心研究,蒼溪紅心獼猴桃人工種植獲得成功。他和同事們選育的獼猴桃川獼系列品種和紅陽品種,在中國國際林業產業博覽會上獲得了“名特優新產品獎”,在全國的獼猴桃優良品種中也排得上號。更值得驕傲的是,紅心獼猴桃成了蒼溪縣支柱產業,成了搶手的“金果果”。每到秋天,老陳看到鄉親們的獼猴桃樹枝頭挂滿黃澄澄的果實,臉上便笑開了花。

  在外打工失去右手的老馮回到家鄉,在村裡幫助下種了八十畝紅心獼猴桃。一度不見笑容的他,如今見人就笑呵呵地說:“這獼猴桃真是‘金果果’喲!”

  老陳帶我們來到自己曾經的試驗田。如今獼猴桃已經長成林,樹干有手臂粗,樹身爬滿苔蘚。4月初,獼猴桃正滿枝滿枝開花。一位工人正在疏花,看見老陳來了,上前寒暄起來:“老陳呀,退休了也閑不住,又來看你的寶貝了。”

  “好久沒來了,是有些想它們了。”老陳撫著一棵獼猴桃樹干搖了搖,像握著老朋友的手。

  我們走近,撫著獼猴桃樹干仔細看,才發現獼猴桃藤條已經木質化,一層苔蘚覆在上面,結著一層晶瑩的細露珠。“苔蘚好呢!這裡海拔高,寒冷,既可以保濕,還可以保溫。”老陳指著幾棵獼猴桃樹,給我們介紹:“那幾棵樹齡已經三十五年了,快打破紀錄了。這幾棵也是二十三年了……”

  我蹲在獼猴桃樹下,一陣淡淡的花香飄來。老陳神秘地對我們說:“還有一個地方,是我們三溪口真正的寶貝了。”跟著老陳,我們轉過獼猴桃園子,來到又一處試驗田。老陳說:“這是我們現在搞的珍稀樹種培育園,每棵樹都是寶貝級的。”一株一人多高的小樹,開著白色的小花。仔細看,有的小花又是淡淡的黃色。“這是紅豆杉,整個三溪口野生沒有超過十株。我們收集種子培育,現在有上百株了。”他指著另一棵開著粉中透著淺紫花朵的樹說:“這是紅豆樹,整個三溪口就一棵。這棵是我們培育的。這樹不是年年開花哦。你們運氣好,今年開花了。”說完,老陳笑瞇瞇又補充道:“這兩種樹都結紅果子。”

  恍惚間,感覺老陳也像一棵樹,真是“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

  三

  現在的三溪口森林公園已成為國家森林公園。前不久,我又去三溪口調研。管理處負責人小閆,是個80后,正在公園值班。他介紹起來滔滔不絕:“我們現在的三溪口主要打好兩張牌——綠色生態牌和紅色文化牌。綠色生態牌大家已經見過了﹔紅色文化牌是指利用紅軍黃貓埡戰斗遺址,開展紅色文化體驗。”

  小閆帶我們走進入口廣場。廣場邊停了三輛中型客車,正走下來一群少年。在帶隊老師的指揮下,他們列隊整齊,號聲響起。哦,這原來是蒼溪縣高坡鎮中心小學校組織的紅色教育活動。

  他們有的背著布包,有的高喊著口號,有的小腿上綁著繃帶,有的頭上“受傷”了……他們向一個“山頭”挺進。原來,這群少年正再現當時紅軍的黃貓埡戰斗情景。

  廣場四周圍坐著附近村民,他們正襟危坐,靜靜看著。半小時的活動很快過去了,陽光下,少年們個個滿頭大汗、滿臉興奮。

  這時,村民紛紛走進隊伍中來,拉著少年們的手,說:“這個教育活動好!快收拾下,去我們農家樂吃飯。”

  我同身邊的村民聊起來:“這裡農家樂多嗎?”

  “原來沒幾家,現在家家辦農家樂。在外掙到錢的,也回來修民宿酒店,紅火得很呢。”

  “都辦,還掙錢嗎?”

  “掙呀!來的人多哦,春天看花的,夏天避暑的,秋天採果的,冬天賞雪的,好多時候都接待不過來。現在,森林公園就是一個大寶藏,我們在家每年也能輕輕鬆鬆掙十來萬哦。”

  小閆激動地對我們說:“這裡有綠水青山,還有紅色傳承,以后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這一點我們特別有信心。”

  我也點點頭,眼前盛大蓬勃的綠,正升騰著希望和夢想……

  

  版式設計:張丹峰

  《 人民日報 》( 2023年06月12日 20 版)

(責編:袁菡苓、羅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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