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氣象·願景
河山添錦繡,星光映萬家。2025年,是“十四五”規劃的收官之年。眺望遠方,實現2035年建成文化強國的戰略目標,離不開我們每一個人的綿薄之力。
新年伊始,我們邀請作家、學者、藝術家、文化傳播者和基層的文保工作者,寫下他們的願景和期盼。他們中有年過九旬依然筆耕不輟的長者,有為賡續薪火篤行不倦的戲曲名家,有文化傳承發展的中堅力量,還有拔節生長的年輕一代。涓涓細流,終將匯成大河。每一位作者的美好願景,也是我們的共同願景,祝福祖國的明天更加繁榮昌盛,祝福人民的生活更加喜樂安寧,祝福我們的未來更加光明燦爛!
——編 者
好個2025!
王 蒙(作家)
難忘啊,2024,共和國75周年的中國!到處是光明和發展,到處是創新和燦爛。鹽城、蘇州、寧波、杭州、三門峽、鄭州、阿勒泰、烏魯木齊、南寧、桂平、貴港、哈爾濱、滄州、青島、黟縣、合肥,我跑過的地方,高樓大廈,道路通達,繁榮昂揚。當然,難忘還在於面對挑戰與克服艱難時心中有數,迎擊、周旋,懲治貪腐、治黨從嚴。“小小老老”的寫作人王蒙,也在家國天下的鼓舞獎掖督促注視之下實干而且撒歡﹔就這樣迎來了2025,“十四五”收官之年。
我喜歡2025這個數字,我感受到它的宏偉與壯闊、吉利與完整、敦實與融圓。
2025年首期《花城》上將有我的中篇小說新作《夏天的念想》,“憶舊堪憐恩與愛,閑思豈忘樂和憂?”
2025年夏天,我希望能出版我的中短篇合集《夏天集》,包括《夏天的奇遇》《夏天的肖像》《夏之波》《高雅的鏈繩》等。
2025年1月,江蘇人民出版社將出版我的新作《詩詞中國》,談一批古典的中國詩詞,從《尚書》上的《卿雲歌》到譚嗣同的“去留肝膽兩昆侖”。也談了李白與毛澤東的《憶秦娥》,我甚至於比較了李商隱的“昨夜星辰昨夜風”與約翰·列儂的《昨天》。
2025年首期開始,《中國作家》將刊登我的讀《聊齋》的文字,借題發揮,弘揚傳統,讀書之樂。
2025年,我還要再訪新疆。主要去阿克蘇,有文物與社會生活的調研,還要去看一位老師。1969年,她隻有十幾歲,我們相識,有密切來往。她名叫瑪依努爾,是月光的意思,她酷愛讀書,人們稱她為阿凡提(即先生)。如今她也70多了。有朋到遠方找,不亦樂乎?
2024,我們充實而且驕傲,2025,讓我們期待而且更加努力。一切都在繼續,一切都在提高與升級,一切都在給力與前進。至於王某,他仍然是文學生產的一線勞動力,他仍然是一直耕作著的那頭牛,牛啊,不敢放鬆的是“出活兒”。
他仍然是那個歌齡70余年的歌者:“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所有的付出,都值了
尚長榮(京劇表演藝術家)
記得傳承版《曹操與楊修》建組初期,我在劇組的微信群裡給每位青年演員發過一則短信:“此次‘曹楊’要看列公的了!一堂新人、新氣勢、新閃光,你們擔子不輕啊!我有勁頭按當年苦排‘曹楊’之精神來要求你們,逼你們苦排、苦練,不知你們有沒有興趣?會不會有意見?肯不肯吃苦?願不願意賣點力氣?想不想為京劇事業的前途做點真摯奉獻?我相信,隻要主要角色的扮演者奮起帶頭,發揚‘曹楊’劇組當年優秀傳統的拼命精神、玩命勁頭,定會獲得觀眾之認可!!!”
群裡的年輕人紛紛表態、點贊。其實,我的內心是忐忑的。一來擔心他們的基礎、體力、經驗扛不下這兩個多小時的活兒﹔二來擔心繁雜的工作任務和社會活動會分散他們的精力﹔三來也擔心他們會有畏難情緒,不敢吃這個苦!
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這些可愛的年輕人非但不怕吃這個“苦”,人人都還主動地“討苦”吃並樂享其中!幾年裡,我與他們朝夕相處、爭分奪秒,哪怕是出差在外,都會抓緊一切機會“開小灶”。三年三出戲,傳承的不僅僅是作品,也是思路、理念和方法,以及戲裡戲外的陪伴與堅守。短短的時間裡看著他們快速成長,在一出出大戲裡獨當一面,所有的付出,都值了!這些優秀的年輕人用實際行動給劇目的未來、京劇的未來吃了一顆定心丸,我深感欣慰,也倍感驕傲!
2020年,習近平總書記在給中國戲曲學院師生的回信中強調,“戲曲是中華文化的瑰寶,繁榮發展戲曲事業關鍵在人”。一個劇種需要優秀的劇目和人才的傳承,才能永葆青春、活力、激情和持續的干勁。一個年輕的梯隊脫穎而出,需要劇目的依托和我們這些“老兵”的“保駕護航”。劇目和人才互為托舉,合力為劇種的持續發展提供綿延的動力和保障。
黨和政府對文藝事業的關心和支持,讓我倍感振奮,更使我清晰認識到振興戲曲藝術、繁榮民族文化的迫切使命。生逢新時代,期待在習近平文化思想的指導下,老、中、青三代戲曲人身體力行地傳承經典,承擔起這個職業應有的社會責任,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傳播做出更多的努力。
滿世界尋找
榮新江(北京大學教授)
2024年5月,中華書局出版了我的《滿世界尋找敦煌》。大概因為書稿來自在中國絲綢博物館的系列講座,文字比較接地氣,再配上40年來在各地走訪的故事和圖片,頗受讀者歡迎。我做純學術研究,這類書原本不在寫作計劃中,可是這本書引起的關注,遠超我所預料,不僅蓋過了2022年11月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我自認為雅俗共賞的《從張騫到馬可波羅:絲綢之路十八講》,2023年出版的兩本純學術著作《唐宋於闐史探研》《吐魯番的典籍與文書》也像是被“屏蔽”了一樣,見到我的人都是“滿世界尋找敦煌”,似乎忘記了我“滿世界尋找”的還有於闐、吐魯番文書,還有關於絲綢之路的各種材料。
敦煌成為近年來各界關注的焦點有多種原因,最值得表彰的是從常書鴻、段文杰到樊錦詩一代代“莫高人”堅守大漠的奉獻精神。通過各種媒體,這種精神為世人所知,感動了讀者,影響了大眾。我是遠離敦煌的北京大學教師,更多關注敦煌藏經洞出土的文獻,我的“滿世界尋找敦煌”是另類的故事。
“尋找”材料是每一位學者必備的素質。我們做敦煌、吐魯番、於闐研究的人,因為許多資料被非法掠走,所以我們要“滿世界尋找”。有關絲綢之路的材料分散在絲路沿線和世界各國的博物館、圖書館中,這是一項更為艱巨的任務,也不是一個人能夠完成的任務。
2025年,我要“尋找”什麼呢?我想應該是絲綢之路上的粟特人。粟特人是中古時期絲綢之路上的商人,他們的家鄉在中亞阿姆河和錫爾河之間的粟特地區,因為處在四通八達的貿易通道節點上,粟特人天生就擅長經商,他們從本土出發,西向拜佔庭,東到中國,北入漠北游牧民族區域,南向印度次大陸,一批又一批商隊沿絲綢之路出發,在一些絲路上的重要貿易點建立聚落,逐漸形成了貿易網絡,把控了整個絲路的貿易。
從1990年開始,我就在追尋粟特人的蹤跡了。幾十年中,我去過粟特人的家鄉撒馬爾罕、布哈拉、片吉肯特,尋訪粟特考古遺跡。我去過和田、龜茲、焉耆、吐魯番、敦煌等出土粟特語文書和文物的地方,考察這些文物文書的來歷。天水、固原、大同、北京,哪裡發現粟特人的文物,我就第一時間前往。我暢游在長安、洛陽古代都城的坊裡遺址上,感受粟特人在這裡的生活與活動。在尋找敦煌資料的同時,也在世界各地尋訪粟特文物資料。
2025,我想把它當作自己的“粟特年”,把我多年來“滿世界尋找粟特”的過程講給大家聽,更重要的是把我收集的粟特碑志、文物的研究成果奉獻出來。
自信地講述我們的故事
於和偉(演員)
在創作路上遇到同路人,是令人欣慰的事情。2024年,我參演的電視劇《我是刑警》《城中之城》《西北歲月》播出,表演上的用心之處被大家看到了,這是我的幸運。我慢慢感到,關注度越高,意味著責任越大。一個人的“好”,並不能成就一部作品的“好”,好作品一定是故事、節奏、表演多方面的和諧統一。帶著這份責任去創作,我比以往更在意整部作品的質量。
影視是老百姓接觸最廣的藝術門類之一,往往一下子就能夠穿透人心,它的影響力不可小覷。音樂有音律之美,繪畫有線條色彩之美,戲劇有思想人文之美。美,總是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表達美,讓觀眾在共情中提高審美,是影視創作者的責任。文藝有自身的規律,在潤物無聲中傳遞美,是我在塑造人物時的追求。
文藝的任務並非給出標准答案,文藝的魅力在於通過形象感染人,引人思考,啟發觀眾自己尋找答案。《城中之城》播出時,記者問我為什麼飾演一個有“灰度”的角色?趙輝這個人物,既有他的“光輝”,也有他人性中的“灰度”。“光輝”和“灰度”共同構成這個人物的真實。《我是刑警》中,秦川說“命案必破,不破不休”“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你挖出來”。有人認為,這話有點像口號。我採訪過多位刑警,這些話正是他們常常挂在嘴邊的真實話語。真實是價值傳達的基礎,先有真,才有美。不論飾演歷史人物還是當今各行各業中的人,我都盡量讓人物回歸“人”,回歸普通人的喜怒哀樂和行為邏輯。隻有人物形象真實立體鮮活可信,觀眾才可能在感同身受中獲得啟發和共鳴。我特別呼吁真實的力量,我們的文藝作品絕不可以失去真實。
世界如此遼闊,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不同的思想樣態,構成了世界的參差百態。而人的認知難免有局限性,矛盾、沖突、隔閡往往源於誤解。用理解跨越誤解,文藝作品是最好的溝通名片。我希望未來在這張“名片”上留下更多印記。通過我塑造的人物形象,告訴世界上不同地區的人們,這就是中國人,這就是我們的文化,這就是我們的善良、我們的悲憫、我們的堅韌、我們的樂觀。
自信地向世界講述我們的故事,是我的願景。一個演員的能力十分有限,我願意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未來定有更多同路人
劉紅岩(長城保護員)
我是北京市延慶區八達嶺鎮石峽村的一名普通村民,也是村裡的長城保護員。石峽村三面有長城環繞,我的生活從未離開過長城。我的舅舅梅景田義務巡護長城40多年,每次去長城巡視,他都會經過我家,給我講講長城的狀況、長城的故事。因此,從幼年起,我就對長城產生了很深的感情。2019年,我通過考試,成為北京首批400多名長城保護員中的一員。
我們村共有6名長城保護員,負責巡查守護長城石峽段。目前,這段長城還沒有對外開放,但每年都有很多對“野”長城感興趣的“驢友”慕名而來。監測險情、撿拾垃圾、勸阻游客……就是我工作的日常。
巡查一趟往往需要走五六個小時,近20公裡。從村子到長城腳下,是窄窄的小路,兩個人並排都走不開,一不小心就容易滑倒。夏天雜草叢生,常常把路面遮蓋了,我巡護時得帶著鐮刀,邊走邊除草。山上沒有信號,有一次,一位保護員在巡視時腳扭傷了,也沒有辦法求救。長城保護員沒有執法權,遇到少數游客的不文明行為,勸說無效的情況下,也隻能拍攝記錄,下山后再向有關部門通報,而無法及時通知執法人員來制止。
但我相信,未來10年,這樣的情況一定會改善。
如今,村子的東西兩頭,各修通了一條登山步道。村子通往長城的路上,已經豎起了一座信號基站。未來,將有更多監控攝像頭,實現重點地段的電子監測,更及時更精准地預報險情。前一陣,村裡告訴我們,可以去參加無人機培訓課程。未來,無人機巡航拍攝讓我們不必再往險峻的高處攀爬,巡護變得更輕鬆、安全。
我希望,未來,修繕好的石峽段長城可以面向游客開放,讓更多人能夠親身體會到長城的壯美。那時候,我可以帶著游客們登長城,給他們講長城保護的知識、我們石峽村和長城的故事。村民們的日子也會變得越來越紅火。
10年,20年,30年,我依然會守著這段長城。隻要還能走得動,這條路我會一直走下去。我相信,未來會有更多的同路人。
找到我要的答案
李子柒(網絡短視頻創作者)
2022年臨近春節,賣涼粉的張孃孃靠在小吃攤車前,一手揣兜,另一隻手快速給我翻看她的社交媒體主頁,裡面都是她閑時用手機拍攝的涼粉視頻。聽她講起網友看到這些視頻大老遠跑來照顧她的生意時,我意識到,一個被我忽略已久的事實——互聯網快速發展,短視頻的拍攝與傳播已經非常普及,人人都是自媒體。
過去幾千年,那些才華橫溢的文人墨客可能做夢都無法想象,在未來的一個時代,我們隻需要幾秒鐘,就可以將自己的才華學識、喜怒哀樂觸達千萬人,哪怕她的智慧只是凝固在一碗道地的涼粉裡。而做了那麼多年短視頻創作的我,應該怎樣結合時代變化,為傳統文化做更多的事情?掃碼支付了兩碗涼粉錢后,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先不更新視頻,我想到這些非遺傳承人的身邊找答案。從2023年開年到現在,從四川出發,我陸續去了20多個省份,拜訪了100多位非遺傳承人和文化工作者,在長時間跟他們的交流中找到了我要的答案。
長時間實地走訪、更深入地接觸了解傳承人,我發現,傳統文化在他們這裡真的不只是一個“高大上”的標簽,傳統文化的傳播在他們這裡也不僅僅是一句響亮的口號,而是實實在在的煙火尋常。如何解決傳承人年齡斷代嚴重的問題?如何解決傳承人離互聯網遠,不能更好地運用互聯網進行傳播的實際問題?如何啟發傳承人用更符合年輕人的審美習慣來創新產品?如何解決傳承人知識產權保護問題?
發現了問題,就必須解決問題。2024年,我成立了李子柒非遺工作站,它是一個服務傳統文化的純公益小家。過去兩年中我所發現的這些問題,也在很多“同行者”的幫助和支持下逐一被解決,有好幾件事快拿到成果了。
此時我敲下這些字的心情是欣喜的,傳統文化正被越來越多的人看見和喜歡。
我希望有更多喜歡傳統文化、離互聯網科技更近的年輕人能加入。在這件事上,年輕力量大有可為。紙沒有被發明前,文字被刻在龜殼獸骨簡牘上。在畢昇發明活字印刷之前,主要使用雕版印刷。每一項技藝的產生都源於當時的歷史人文。而此刻我們身處的時代,有更便捷的傳播環境和更尖端的科技,可以為這些傳統技藝的傳播和創新提供便利,隻要是在守正的基礎上來創新,我覺得都沒毛病!說不定在幾十年乃至上百年以后,大家在今天結合時代背景為傳統文化做出的這些創新,都會像畢昇發明泥活字、黃道婆改進紡織技術一樣,永久地留在這門手藝變遷的歷史長河裡。
《 人民日報 》( 2025年01月01日 08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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