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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雪山、開盲盒 在九龍縣摸清生物多樣性“家底”

2024年06月25日07:41 | 來源:四川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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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在九龍縣摸清生物多樣性“家底”

  中國科學院水利部成都山地災害與環境研究所副研究員張遠彬正在教記者觀察植物。 四川日報全媒體記者 李強 攝

  四川大學生命科學學院科研助理陳妍君在九龍縣境內的山林裡給新安裝的紅外相機進行定位標記。 四川日報全媒體記者 李強 攝

  科考點位 四川省甘孜州九龍縣

  科考任務 對九龍縣生物多樣性進行全面摸底

  夏至已至,川觀科考隊又出發了!打開地圖,從成都到甘孜藏族自治州九龍縣近500公裡,約9小時的車程,足以道出路途不易:汽車飛馳在雅葉高速上,進入甘孜境內后,海拔漸高,車速減緩。路旁,連綿的草地上,點綴著正在吃草的黑黑的牦牛﹔遠處的高山,山體為青色,頂部覆蓋白雪,仿佛撒著白色糖霜的抹茶面包。盤山而上,翻越海拔4200多米的折多山埡口時,山風在窗外呼嘯,車內“缺氧”的氛圍讓人昏昏欲睡。

  “糟糕,前面有塌方!”司機警覺起來。連日的雨水沖刷著路旁的鬆散山體,滑坡頻發,前方不少車輛見狀掉頭返回。此時,雨也越下越大,再次出現山體滑坡的風險不小。“走還是等?”大家心裡開始打鼓。“都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了,豈能返回?”很快,車內三人達成共識,懸著心等待道路疏通。

  終於,路通了!將近一天的趕路后,記者一行抵達九龍縣,與提前兩天到達的科考隊會合。在這裡,一場關於生物多樣性的調研正在開展。

  大掃網

  首次對區域物種全面摸底

  “主要是對九龍縣的生物多樣性進行全面摸底,看看該區域內的野生動植物分布如何,有沒有受到什麼威脅。”談及此行目的,帶隊人、中國科學院水利部成都山地災害與環境研究所副研究員張遠彬說。

  翻閱歷史文獻,記錄顯示該區域有一些比較特別的物種。“由於交通不便,幾十年來少有研究者前來,目前並不清楚這些物種的分布以及生存狀況,因此有必要進行一次摸底調研。”張遠彬強調,這是首次對該區域進行全面摸底。

  摸底意味著大掃網,面積頗廣,工作量大。然而,科考隊加上兩位司機總共才7人,還分為3組對昆虫、植物、動物展開調研。“能否完成?”記者持懷疑態度。

  “因為該區域的歷史數據比較欠缺,我們首先使用樣線法。”看出了記者的疑惑,張遠彬解釋:也就是把該區域劃為87個公裡網格,通過踏查把網格都跑上一遍,初步看看物種分布以及繁殖情況如何,為下一步有針對性的詳細調查做好鋪墊。

  “和一般使用的方法有何不同?”記者追問。

  張遠彬說,摸底性調研不同於一般的專項性調查,后者目標較為確定,方法也比較固定,但摸底性調研會用到踏查、訪談、網捕、燈誘等多種方法,目的是繪就一張較為全面的生態圖譜。

  當下,成都進入了30度的夏天,這裡卻隻有幾度。

  “這裡與外面溫差大,相當於還是春天?”記者又問了起來。“我們不說春夏秋冬。”談到時間,張遠彬立馬糾正記者,“而說生長期,當前植物處於生長初期。正是在這個時間點,花兒開了,昆虫復蘇了,動物也活躍了。”

  這裡的萬物復蘇似乎比外面來得更晚一些。“好比開盲盒,正是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所以處處都是驚喜。”路上,隊員們迫不及待地向記者展示起昨天的收獲,如數家珍地從手機裡翻閱起二三十種生物的照片。

  開盲盒

  巧遇大白杜鵑

  記者跟上科考隊步伐的當天,第一個重點任務就是安放紅外相機,目的是獲取大中型獸類的監測數據,這是生物多樣性的重要組成部分。

  早上8點多,汽車停在了扎日村一座小山腳下。說是小山,海拔也有2000多米。跳下汽車,隊員們分頭行動。“你跟我們去安紅外攝像機吧。”隊裡唯一的女生,四川大學生命科學學院科研助理陳妍君腳蹬軍用黃膠鞋,手拿鐮刀走在前面。

  下過雨的山坡很滑,原本沒有路,全靠隊員們在前面揮舞鐮刀開路。爬了10多分鐘,陳妍君帶頭停了下來。“就在這兒了。”她回頭指向路面,示意記者仔細看,“這棵樹下面的葉子覆蓋得很均勻,動物走過去后就形成了一條道路。前面還有一塊岩石,動物很有可能來這裡避雨。因此這是動物的必經之路,紅外相機就要放在這兒。”

  蹲下來,陳妍君把紅外相機綁在樹干靠下的位置。往鏡頭朝向看去,5米開外,另一位隊員正半蹲著對著相機。“我們半蹲下來的高度和動物差不多高,這個視線拍過去就能覆蓋整個區域了。”陳妍君調整好相機位置后,打開開關,掏出手機,拍下具體的安裝位置。

  “守株待兔”就此展開。“相機一般放半年到一年,能自動記錄下動物過路的痕跡,我們每個月來收集一次數據。”陳妍君估計,現場可能有野豬、獼猴等動物出沒,“但更多的是未知。”

  一般來說,一公裡內不會放超過兩個相機,此次調研中要放上40到50個。任務量不小。

  回到山腳,張遠彬正在打開植物“盲盒”。“這裡海拔差別大,杜鵑的種類特別多,這是以前沒有記錄到的。”張遠彬直呼“驚喜”,邊用手機拍下形態,邊口述特征讓一旁的助手記錄。

  隻見這株大白杜鵑正在盛花期,大大的雌蕊十分突出,周圍圍著一圈較小的雄蕊。摸摸葉片,兩面光滑,花骨朵呈粉色,“等到全部開了,就是白色的。”張遠彬說。

  大豐收

  記錄珍貴物種

  花椒、領春木、野櫻桃……“盲盒”越開越豐富,但隊員們沒有停下,繼續向前。汽車沿山而下,海拔降到1800米左右,在烏拉溪鎮河壩村停住。“按理說,海拔越低,生物多樣性越豐富。”帶著期待,隊員們又下車、上山。

  為了採集蝴蝶做標本,四川省農業科學院植物保護研究所助理研究員王磊帶上了捕虫網,行走時發現了正在交配的短角外斑腿蝗、農業害虫東亞飛蝗、柑橘鳳蝶等昆虫。

  “蝴蝶喜歡在有點水的地方出沒。”王磊看到蝴蝶有些興奮,揮舞起網,“網口要大、網要深,揮舞后再一甩,把蝴蝶套進去。”網住蝴蝶后,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用硫酸紙做的三角袋,將蝴蝶裝進去,“硫酸紙光滑且吸水,主要是為了防止翅膀上的鱗粉掉落,還可以保持干燥。”

  “哇!”路邊,隊員們突然遇見很難見到的枯葉蛺蝶,一擁而上,卻又小心翼翼。隻見它形似枯葉一片,輕微抖動翅膀,不細看和枯葉並無兩樣。“我們運氣太好了,一般很難見到。”隊員們一邊拍照,一邊把它裝到三角袋裡。

  一抬頭,驚喜連連——一株自然分布於金沙江及支流雅礱江、安寧河等干熱河谷地帶的櫨菊木出現了。這是菊科中很少見的木本植物,“也就是能長成樹的菊花。”張遠彬說。

  朝前走幾步,更大“盲盒”揭開——高高的樹枝上,一對黑短腳鵯正在覓虫育雛(哺育)。“噓!”隊員們互相提醒,害怕驚動了它們。隻見它們紅嘴巴、白腦殼、黑身子,好看的是雄鳥,不好看的是雌鳥,“來,擺個正臉唄。”隊員們興奮地拿出手機拍起來。

  一路上,隊員們收獲頗豐:外來物種金合歡、桑科植物柘、葉子可以用來防虫的黃荊條、“九死還魂草”卷柏、華山鬆、杜仲、眼蝶……“所見之物都很珍貴。”王磊說。

  如此反復,一天下來,隊員們要跑上七八個點位。山裡的天氣變化莫測,時而太陽高照,時而傾盆大雨。“衣服成為晴雨表,濕了又干,干了又濕,還有一股酸臭味。”陳妍君輕鬆地打趣,卻道出了調研不易。

  到了晚上,工作並沒結束。“拍葉片、壓標本,整理數據,帶回去后再做進一步處理。”張遠彬說,一般要干到凌晨一兩點,睡一覺,一大早又出發。

  怕不怕?

  專業和經驗是最大的底氣

  時間來到科考第二天,隊員們抵達雅礱江邊。

  從地圖上看,目的地與大本營直線距離才18公裡,但實際路程100多公裡,要用三個半小時才能到達。“幾乎全是盤山路,翻越了兩座雪山埡口,從海拔2000多米上升到4000多米又下降到1900多米。”如此大的落差,隊員坦言不輕鬆。

  除了路途勞累,不怕遇到危險嗎?不怕在沒有信號的森林裡迷路嗎?不怕高海拔爬山體力不支嗎?面對記者的好奇,隊員們顯得很平靜。

  專業和經驗是開展野外工作最大的底氣。“不會迷路,除了必要的裝備,我們還有自己的地圖。”張遠彬從事山地森林生態學研究已有20多年了。他敲敲腦袋,示意地圖都在腦子裡了,“看到的植物,植物上棲息的昆虫,就是地圖的標記。”

  常年在野外捕捉動物的痕跡,陳妍君清秀的臉龐被晒得黑黑的。“不害怕遇到野生動物,因為人類在自然界裡也是一個讓其他動物‘聞風喪膽’的大型動物,況且我們事先都准備好了預案。”她的回答簡潔又爽朗。

  那怕什麼?“怕車拋錨,沒有信號”“怕同行人出現高反症狀”“怕沒有收獲”……

  “你們來時路上遠遠看到的雪山,我們就爬到了山腳下,那裡是無人區,沒信號,很危險。”但隊員們說,不深入“虎穴”,就不會發現蘑菇般大小的金針菇,看不到海拔3600米雪地裡的小熊貓,拍不到海拔4000米左右的杜鵑花……

  在他們看來,如果隻把調研當成一份工作是遠遠不夠的,隻有極致的熱愛才能驅動自己繼續前行。

  “一些昆虫有著很強的環境指示作用,隻有某些環境很好的地方才有,如毛翅目、襀翅目、蜉蝣目昆虫特別適合作為水質監測與評價的對象。”王磊說,昆虫研究很分散,在大的層面上需要項目、政策來支持。“就自己來說,希望盡量把四川的昆虫種類搞清楚,提供一些應對農林害虫的思路,對生產做出點貢獻。”

  在張遠彬看來,“保護生物多樣性是要保護整個生態系統的全體‘成員’,這樣才能保護我們可利用資源的多樣性,從而保証人類的可持續發展。”(四川日報全媒體記者 寧寧)

(責編:章華維、羅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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