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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東坡為鄰(我與一座城)

劉友洪
2024年05月22日08:01 |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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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紀80年代,我在四川樂山讀書,老師領著我們參觀三蘇祠。好多印象都模糊不清了,但清晰記得威嚴地坐在三蘇祠饗殿的那三尊塑像。他們如炬的目光,像一道閃電,穿透我的心靈。

  1997年,樂山市分出毗鄰成都的六個縣來,成立了眉山地區。我背上行囊,作別家人,義無反顧地加入建設眉山的隊伍。

  來眉山報到的那天,正值金秋開學季。我走進單位三樓的辦公室兼臥室,推開窗戶,琅琅書聲便傳入我的耳中。定睛一看,但見一群學生排成橫隊,端端正正立於東坡盤陀像前,齊聲誦讀著蘇東坡的詩句。

  此樓正位於三蘇祠的北邊,與三蘇祠僅一牆之隔——原來我與蘇東坡做了鄰居。

  從辦公樓出去,往西,拐個彎,就到了紗縠行的西頭。這條約八百米長的街道,緊貼三蘇祠的西邊和南邊。那時我常去地區行署送簽文件,屢屢穿梭於紗縠行之中。

  紗縠行這個名字起於何時,已無從考証。但在蘇東坡那個年代,就已經叫這個名字了。蘇東坡的母親程夫人當年就在此做絲綢生意,蘇家殷實由此開始。

  這是一條歷史悠久、底蘊深厚的文化街區。從這條街,走出了中華文化史上鼎鼎大名、位列唐宋八大家的“三蘇”父子。並以此肇始,兩宋年間,西蜀小州眉山產生了八百八十六名進士,約佔全國總數的百分之三。僅蘇軾、蘇轍考中進士的嘉祐二年,眉山就有十三名進士。連宋仁宗都禁不住贊嘆:天下好學之士皆出眉山。

  我走進紗縠行,古朴陳雜的氣息扑面而來。那時的眉山城市不大,九街十八巷就是它的全部家當,公園綠地自然是奢談,因而紗縠行成為人們飯后消食、休閑散步的主要選擇。小朋友在三蘇祠內玩游戲、捉迷藏,大人們在海棠園喝茶聊天。紗縠行儼然是條商業街,兩邊的店鋪擺放著雜亂的貨物,小販的叫賣聲、店鋪的喇叭聲,讓這條本就不寬敞的街道更顯得擁擠,時不時還會閃現一駕馬車,給人一種穿越的感覺。

  但喧鬧掩蓋不了它深沉的文化氣質。從三蘇祠南大門經過,我抬頭就能看見何紹基手書的“三蘇祠”三個大字。透過厚重的木門,張望蘇東坡的“家”裡,隱約還能看見端坐饗殿的那三尊塑像。有一天,我從一通長長的石碑下經過,突然被嚇了一跳——刻於碑上的文字,就像嵌進去的無數雙眼睛,注視著過往行人。原來這是一種叫“陰刻”的雕刻方式,蘇東坡的《赤壁賦》正傳遞出歷史的回響。

  2000年,眉山撤地區設市。也是這一年,我搬進了位於城市新區的新辦公樓,住進了離辦公樓不遠的新住宅。辦公和生活條件是改善了,可與三蘇祠的距離一下子就擴大到了五公裡。我的心裡隱隱有一種莫名的悵然。

  好在,隨著城市的生長,蘇東坡的“家”也在不斷延展。

  我居住在旭光小區,跨過小區南門外的東坡湖,就上了東坡島。那是一個四面環水的島嶼,依島而建的城市濕地公園足有三千八百畝。公園不但借了“東坡”之名,而且把東坡的書房、廳堂“移”到了這裡。“修身堂”、“悅讀坊”、刻於亭台樓榭上的“三蘇”名言……置身東坡島,我仍然是蘇東坡的“鄰居”。

  眉山人對蘇東坡的感情濃郁而真摯。2012年紗縠行歷史文化街區提升工程啟動,管網下地、雨污分流、風貌整治,最重要的是將人車混行改為步行街,還在街道兩端恢復牌坊,人們遠遠地一望便知﹔收回出租門市,增設面向大眾的東坡書院……2013年,又對三蘇祠進行整體維修。從此,蘇東坡的“家”裡“家”外面貌更舒心了。

  空間上的鄰居,也催促著我更深入地從書本裡走近蘇東坡。那些年,我先后讀了《蘇東坡傳》《蘇東坡新傳》《蘇軾評傳》等書。書是越讀越慢,也越讀越厚,書上先前畫的那些問號,逐步從史書、年譜等資料中得到答案。我邊讀邊寫,先后寫下了二十多篇關於眉山的文章,發表在報刊上。最近,我正和眉山幾位作家一起,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努力促成編修《眉山蘇氏族譜》。我漸漸覺得自己與蘇東坡真正做了鄰居。

  城市的靈魂,在於這個城市向內生長的文化。它像一束光,照見自己,也照亮別人。我相信,因為蘇東坡,眉山這座城市會給予人們更為豐富的體驗和感悟。願你無論身處何地,都能與東坡比鄰而居。

  《 人民日報 》( 2024年05月22日 20 版)

(責編:袁菡苓、羅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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