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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李白”是啥樣?焦慮、頹廢、孤獨卻不朽

2023年12月14日08:47 | 來源:華西都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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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真實的李白,焦慮、頹廢、孤獨卻不朽

王紅霞教授解讀李白的詩意人生。陳羽嘯 攝

李白是一個有著濃厚傳奇色彩的人物。唐代李陽冰在《草堂集序》中記載了李白非凡的出生:“驚姜之夕,長庚入夢。故生而名白,以太白字之”。五代的王定保在《唐摭言》中講述了李白非凡的逝去:“李白著宮錦袍,游採石江中,傲然自得,旁若無人,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

12月13日下午,名人大講堂“李白文化季”在成都西部文化產業中心阿來書房迎來收官之講,四川師范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李白研究會副會長王紅霞登上大講堂,以“走進李白的生命”為主題,圍繞李白的文學作品,細讀文本,帶領觀眾領略李白的人格魅力。“我努力去講述一個更貼近李白內心真實世界、有溫度的李白。”王教授在開篇這樣說。

本場講座,王紅霞教授從“焦慮的李白”“頹廢的李白”“孤獨的李白”“不朽的李白”等多個層面,透過文本細讀,打開李白詩意的大門,探索在多個經典文學文本的背后,李白到底是怎樣一個生命體。

李白的“焦慮”

是對時間的高敏感度

時光匆匆,歲月不居。歲月流逝是生而為人都能感受到的課題。但李白對時間的敏感,卻超乎尋常。在《古風》其十一中,李白看到黃河東流、白日落海,就感到“逝川與流光,飄忽不相待。”並聯想到自己壯志未酬,卻已年老貌衰,“春容舍我去,秋發已衰改。人生非寒鬆,年貌豈長在?”

在著名的《將進酒》中,李白再次感嘆黃河東流,“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在《秋浦歌》其十五中,李白為這種時光流逝感到憂愁,以至於“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王教授在此分析說,“三千丈的白發,這種表達衰老和焦慮的意象,稱得上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李白如此敏感於時間碾過的痕跡,以至於他會攬鏡自照,“不知明鏡裡,何處得秋霜。”

在分析李白的“時間焦慮症”時,王教授特別提到幾個概念、意象值得注意:“逝川”“白發”“黃河東逝”“逆旅”“過客”。流動的水,非常容易引起李白的注意,讓他聯系到時光的消逝,比如他寫“傾暉速短炬,走海無停川”“前水復后水,古今相續流”等等。

李白在《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中,把天地比喻為旅店,光陰比喻為過客。他說,“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游,良有以也。”李白還把生者比喻為過客。在《擬古》其九中,他說,“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王教授分析說,李白這種比喻並非前無古人,他這種思想應該是來自道家。因為在《淮南子》《列子》等古籍中,都有過類似超脫、達觀的生死觀。

總體來說,“李白時時關注時間流逝的緊迫感,對無法留住青春、生命的不甘和無奈,顯得過於敏感,超乎常人,簡直稱得上是患上了時間焦慮症。”王教授說。

李白這種對時間流動的高度敏感,對虛度光陰感到的惶恐和不安,在王教授看來,也並非不可理解。比如西方現代哲學家叔本華就有跟李白類似的時間觀。叔本華曾說:“過去的一切已經過去了,它的存在如白駒過隙,仿佛從不曾有過似的。並且,你所說過的任何一種事物的存在,在下一個瞬間就將是過去的存在了。”

李白的“頹廢”

是他緩解心理危機之法

由於對時間流逝的無奈和焦慮,也導致李白在自己詩中展現了他“頹廢”的一面。在《相逢行》《夜泛洞庭尋裴侍御清酌》《擬古》《襄陽歌》《梁園吟》《春日陪楊江寧及諸官宴北湖感古作》《金陵酒肆留別》《秋夜板橋浦泛月獨酌懷謝脁》等多篇詩作中,李白都記錄了他曾經漫游四方縱酒狂歡的狀態和及時行樂的思想。

比如他寫“光景不待人,須臾發成絲。當年失行樂,老去徒傷悲。”“千金買一醉,取樂不求余。”“曲盡酒亦傾,北窗醉如泥。人生且行樂,何必組與珪?”“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喚客嘗。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沉吟此事淚滿衣,黃金買醉未能歸。”等等。

李白這種狀態,曾引起后世文人、評論家的批評。比如宋代王安石就曾有類似批評。王教授說,“雖然王安石的批評有點過於嚴厲,但不得不說,李白在有崇高精神追求的同時,的確有現世享樂的那一面。”縱然如此,王教授也認為,李白這種“頹廢”的狀態,總體也是值得理解的,“這或許是他緩解心理危機、感嘆人生苦短、努力提高生命力應對歲月流逝的一個方法。”

李白的“孤獨”

是偉大卓越之人的共性

李白有多孤獨?他孤獨到與月亮和影子組一個酒局。在《月下獨酌》其一中,他這樣描述自己的孤獨:“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王教授還分析說,由於仕途受挫,壯志難酬,讓李白有一種“遭棄感”“人世間的無所歸依感”。在《春日獨酌》其一中,李白說自己“彼物皆有托,吾生獨無依。對此石上月,長醉歌芳菲”。在《贈范金卿二首》其一中,他寫“我有結綠珍,久藏濁水泥”。在《酬崔五郎中》中他說,“奈何懷良圖,郁悒獨愁坐”。在《送蔡山人》中,他寫“我本不棄世,世人自棄我”。

談及此,王教授提到了另外一個人物陶淵明。仕途受挫的陶淵明回歸田園后的狀態是徹底忘懷塵世得失,“俯仰終宇宙,不樂復何如?”但李白尚未能達到陶淵明這個境界,內心依然有懷才不遇的苦悶和憂憤。

講到此,王教授又引述哲學家叔本華的一個觀點,“天賦異稟的人,總是孤僻厭世”。李白的這種孤獨,首先跟他的志氣、抱負、自我期許、性格都非同尋常有關。李白說自己“天為容,道為貌,不屈己,不干人”。在《為宋中丞自薦表》中他這樣介紹自己,“懷經濟之才,抗巢、由之節,文可以變風俗,學可以究天人。”

不過,李白這種孤獨感也不全是因為懷才不遇,還跟他對宇宙的思考有關,在他看來,天地日月也有盡頭,終歸虛無,“日月終銷毀,天地同枯槁。”從這個角度上,王教授說,李白的孤獨是無根之過客的孤獨,是不與世俗為伍、無人對話的孤獨,是天才特有的孤獨,是李白對人生、宇宙進行終極思考之后的深刻的孤獨,是思考者的孤獨。李白這種曠世無知音的終極孤獨寂寞感,在千年之后的叔本華那裡,也得到了理解和回應。叔本華認為這種孤獨,是偉大靈魂的顯著特征,“孤獨是偉大卓越之人的共同命運——盡管他們有時也會為此悲嘆痛惜,但仍然總是選擇孤獨,因為這種不幸要遠遠小於庸俗的不幸。”

縱然焦慮、頹廢、孤獨,最終還是一個“不朽的李白”。在王教授看來,在李白的生命存在中,功業理想往往與生命意識如影相隨,經常處於互相激發之中。追求精神的自由,重視現世的快樂,試圖延長生命或求取生命的不朽,都成為李白實現生命價值、呼喚理想的生命形態、解脫和安頓靈魂的嘗試,並因此而成為李白生命本質的重要表現。

(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記者 張杰 實習生 姜孟欣)

(責編:羅昱、章華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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