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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倫比亞世界級畫家、雕塑家費爾南多·博特羅去世 享年91歲

“最會畫胖子的藝術家”走了

2023年09月26日10:32 | 來源: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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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最會畫胖子的藝術家”走了

曾想過當斗牛士的哥倫比亞世界級畫家、雕塑家費爾南多·博特羅,將畫室變為了他的“斗牛場”,他在這裡戰斗到了最后。當地時間9月15日,被稱為“最會畫胖子的藝術家”博特羅在摩納哥逝世,享年91歲。哥倫比亞舉國哀傷。當晚,哥倫比亞文化部宣布,從16日起全國哀悼三天,公共建筑物、駐外使領館降半旗志哀。在博特羅的家鄉麥德林,當地政府宣布了為期一周的哀悼期。他女兒透露,博特羅一直定期在他位於摩納哥的工作室工作,直到去世前的上周末。“他不能畫油畫,因為他太虛弱了,站不起來,拿不動大畫筆。但他在嘗試水彩畫。”

圓滾滾,胖乎乎——這是很多人對博特羅作品的第一印象,關於他的紀錄片《博特羅》更是被香港翻譯成了《肥嘟嘟藝術大師博特羅》。博特羅對色彩和夸張體積的積極探索,重新定義了美。盡管他的創作題材一直是地方性的,但普世的藝術表達使他的作品跨越了文化和地理邊界。

曾想過當斗牛士

第一張畫賣了兩比索卻弄丟了

1932年4月19日,費爾南多·博特羅出生於哥倫比亞第二大城市麥德林,4歲時博特羅父親去世。博特羅在其傳記片中回憶說:“當時我們在院子裡,父親對媽媽說:‘快把孩子帶走,我有些不舒服’。媽媽把我們帶到鄰居家,半小時后,父親去世了,4歲的我完全不知道死是什麼概念。”母親一個人靠做裁縫撫養著三個孩子,博特羅說母親可能因為辛苦,所以很嚴厲,但她做衣服很有藝術天分。

12歲時,博特羅的叔叔將他送到斗牛學校,希望他成為一名斗牛士,這在當時的西語國家是擺脫貧困的一條捷徑。多年之后,回憶這段歲月,博特羅說:“當你一貧如洗時,會發現生活就像是一場非凡的冒險。”

學習之后,博特羅發現自己更擅長的是畫畫,而不是斗牛,“16歲時,我發現繪畫能夠反映人類更強的搏斗精神,”他開玩笑說,“我之所以從事藝術這一行業,完全是因為我沒能成為一名優秀的斗牛士。”

博特羅畫的第一批作品,是一些斗牛士與公牛的水彩畫,他賣給了賣斗牛門票的拉斐爾。有一天,拉斐爾給了博特羅兩比索,說他的畫賣出了一幅,“那是我賣出的第一張畫,結果錢在路上丟了。”

盡管沒能成為斗牛士,但這一主題卻被博特羅鐘愛,他畫了很多公牛、斗牛士、斗牛場作品。博特羅說:“我喜愛繪制它的原因是斗牛場景裡同時包含色彩、運動和荒謬。”

2022年4月,博特羅曾在《人民日報》上發表《我的藝術人生》,他在文中表示,在其藝術創作中,“拉丁美洲”貫穿始終,“斗牛”是哥倫比亞重要的民間活動與傳統儀式,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在很多年裡,他更是反復畫這個主題,“用油畫、炭畫、水彩畫、素描等多種形式創作出‘斗牛’的世界。在那裡,雲朵明亮,沙土金黃,彩旗飛揚,是色彩的盛宴﹔斗牛士們服飾艷麗,肢體強健,目光堅毅。死亡盤桓在人與牛之間,令靜止的畫面充滿張力。事實上,戈雅、畢加索、達利等都曾描繪過‘斗牛’,在繪畫史上,這是重要且充滿儀式感的主題之一。通過繪制‘斗牛’,我展現了家鄉的風情與傳統,也匯入世界藝術傳統之中。”

曾飽受質疑

有爭議也是藝術存在很重要的一點

博特羅的繪畫和雕塑以飽滿圓潤帶夸張感聞名,被稱為“博特羅風格”。這一風格也曾讓博特羅飽受質疑。對此,博特羅說:“藝術家形成個人風格,需要時間的灌溉。這種風格因生活經驗的積累而深化,因想法的成熟而深刻,因視野的拓展而愈發豐富。在數十年的藝術生涯中,我始終堅持自己的風格,即使面對質疑,也從未動搖。”

放棄學習斗牛后,博特羅在麥德林畫院學習畫畫,16歲即在麥德林開了個展,並代表當地畫家到首都波哥大辦展,這期間他為當地報紙畫插圖掙學費。1950年,博特羅到波哥大,兩年后,20歲的他憑借作品《海邊》摘得第9屆哥倫比亞國家藝術家沙龍獎,得到7000美元獎金。這筆獎金圓了他前往歐洲研修西方繪畫的夢想,就讀於西班牙馬德裡的聖·費爾南多皇家藝術學院。博特羅靠模仿普拉多博物館收藏的畫作,賣畫給游客謀生。在接下來的十年裡,他花了大量時間研究巴黎和佛羅倫薩的藝術珍品。

博特羅在佛羅倫薩時每天穿著衣服戴著手套睡覺,“因為屋裡的爐子有洞,我怕打開后被熏死。但那段時間很快樂,不覺得苦。”

回到哥倫比亞后,一次在隨手畫曼陀羅琴速寫時,博特羅在上面畫了一個非常細小的音孔,頓時,樂器的比例和體積變得夸張、有趣起來。這一發現讓他非常興奮,開始對比例和尺寸進行試驗。1957年創作的《椅上的曼陀林》被認為是博特羅裡程碑式的作品,博特羅借鑒了拉丁美洲的民間藝術,使用了平坦、明亮的色彩和大膽的輪廓外形。

1960年,博特羅懷揣200美元到紐約闖蕩,他的作品已經是圓滾滾、胖乎乎,但是這一風格並未被紐約藝術圈接受,因為那時紐約流行的是抽象藝術,博特羅的具象藝術不被看好,評論界對他非常“毒舌”:“如果你是具象的,或者是寫實的,那就不要在藝術圈混了。” 他們認為博特羅的畫作是在嘩眾取寵,這些“胖子”看上去十分輕佻,毫無深意。博特羅找不到願意代理作品的畫廊,也賣不出畫。博特羅在紀錄片裡說那時的自己像“麻風病人”一樣讓人唯恐避之不及。

1961年的一天,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的策展人多蘿西·米勒去拜訪博特羅的藝術家鄰居,后來鄰居建議多蘿西去見見博特羅。當她走進他的工作室時,一眼就看到了《12歲的蒙娜麗莎》,這幅畫后來被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收藏,但博特羅在紐約依然未被接受。

1962年,博特羅在紐約的首次個展遭到藝術先鋒們的嚴厲批評。紐約艱難的生活也導致了博特羅的婚姻破裂,離婚了的他說自己最窮時兜裡隻有27美元。后來有人對他的畫感興趣,看到了他大量的素描,就說以10美元一張購買,“我說11元,他說10元,最終以10元一張的價格,賣了70張,讓我渡過了難關。”

上世紀70年代初,博特羅作品在德國展出,大受歡迎,博特羅迎來輝煌時刻。自1978年始,博特羅開始在全世界舉辦個展,並成為哥倫比亞最知名的當代藝術家。

對於自己的風格,博特羅表示這是他天生的傾向,“有時別人問我你不想改變風格嗎?我說我改變想法的那一天,就會改變風格,但如果還是同樣的想法、同樣的信念,我會繼續以同樣的方式作畫。藝術史上所有重要畫家,都是維持單一的概念,單一的風格。藝術一定要讓人產生大愛或者大恨的情感,這很重要。大家都喜歡,統統說好,那沒意義。有爭議也是藝術存在很重要的一點,這樣你才會充分體現藝術家的觀點和意志。”

你們關注的是胖,我關注的是體積

提起“博特羅風格”,人們常常想到“肥胖”,而這些作品在博特羅的眼中,只是具有一定體積而已。他說這種關注一旦確立,就成為了一種信仰,這也是他的創造力始終沒有衰竭的原因。“我畫的不是胖子,而是想通過現實題材來表達一種體積帶來的美感和塑性。藝術是變形和夸大的,跟胖子沒有關系。不只是人,我畫的動物、水果、樂器也都是胖鼓鼓的。在藝術創作的過程中,隻要你擁有足夠的想象力和想法,就必定會改變自然界的本來面貌,藝術創作就意味著變形。”

博特羅說自己在17歲時對表現體積就有了興趣,在早期水彩畫中曾跟隨直覺,進行了一系列嘗試。“當我在歐洲,尤其是意大利學習繪畫大師的作品時,發現米開朗基羅、拉斐爾、喬托、馬薩喬、皮耶羅·德拉·弗朗切斯卡都強調體積,這使畫面更具視覺和感官沖擊力,色彩和形式也更為突出。然而在藝術史上,體積常被忽視和遺忘,例如中世紀。直到14世紀,喬托重新強調體積的重要性。從那時起,到20世紀,每位畫家都或多或少地在作品中表現體積與空間。”

有些人認為博特羅的作品“夸張”地表現了“體積”,但博特羅認為藝術創作本身就是夸張,“梵高、馬蒂斯強調色彩,波提切利、賈科梅蒂青睞優美的線條,博特羅則關注體積。體積能夠制造對深度的視覺幻象,為在畫布或牆壁上展現三維物體提供可能性。數十年來,在各類作品中,我始終堅持這種藝術風格,它如我的聲音般無法改變。”

對於自己關注體積,博特羅在紀錄片中透露,自己曾接受精神分析,“想知道為何體積和力量在我的畫作中這麼重要,結論是我可能在追尋父親般的身影,代表力量的身影。”

博特羅大受歡迎的作品中還包括一些以其個人風格“臨摹”古典名作的作品,包括達·芬奇的《蒙娜麗莎》、梵高的《向日葵》、揚·凡·艾克的《阿爾諾芬妮夫婦像》、委拉斯凱茲的《宮娥》等。對此,在《我的藝術人生》中,博特羅表示,雖然自己熱愛歐洲繪畫,心儀戈雅和委拉斯凱茲,但在對名畫進行再創作時,依然堅持自己的風格。“這些作品絕非大師之作的簡單翻版,它們體現出我對經典藝術的思考和詮釋。”

博特羅認為對創作者來說,獨特的想法和風格非常重要,“你可以選擇一位畫家的主題或作品,但要用自己的風格呈現它,讓它成為你的原創作品。所以,即使我‘重現’梵高的《向日葵》,花瓶和花朵也充滿體積感,具有我標簽般的藝術風格。”

也創作過黑暗的題材

痛失幼子后畫了很多與他相關的作品

圓滾滾的形象雖然經常給觀眾帶來視覺喜悅,但實際上,博特羅的作品具有非常強烈的人道主義情懷和社會批判精神,快樂、痛苦、憤怒、同情、無奈、諷刺都是他作品的情緒。他作品中有哥倫比亞與毒品有關的暴力事件,有伊拉克虐囚事件,還有喪子之痛。博特羅一方面認為藝術應該是一片綠洲,一個避開僵硬生活的地方,但另一方面他又表示,藝術雖然不能改變什麼,但可以留下記憶,永遠留在人類的集體記憶中。

博特羅曾為麥德林的聖安東尼奧廣場捐獻了一個鴿子造型的雕塑,但在一次恐怖襲擊中,犯罪分子將炸彈放在了這座雕塑上,造成了26個年輕人的死亡。這起事件讓博特羅非常痛心,他又送了一個雕塑,放在原來雕塑殘骸的旁邊,一為戰爭之鳥,一為和平之鳥,祈求城市和平,拒絕暴力。

博特羅和第二任妻子的孩子佩德裡托在4歲時死於一場車禍,這件事讓全家人都很崩潰,博特羅和妻子因此分手,博特羅的兒子說那段時間他經常聽到父親在畫室裡哭泣。當初為了救孩子,博特羅的右手受傷,接受了幾個月的物理治療,博特羅一直將自己關在畫室,強迫自己畫佩德裡托。博特羅的兒子說,“我不知道那時候的畫室,對父親來說是怎樣的地獄”。博特羅的手康復了之后,他畫的第一幅作品就是《馬上的佩德裡托》,他畫了很多幅和佩德裡托有關的畫,包括佩德裡托喜歡的小猴子。

雖然作品中不乏悲傷與憤怒,但在博特羅看來,藝術最終的目的應該是給人歡樂,“美術史裡大部分作品的主題是很溫柔樂觀的。當然,我不能只是表現那些甜美的感覺,我也創作過很黑暗的題材。要把生活中的各種劇情都反映出來,這才是生活和人生。”

故鄉是藝術生涯的起點

我的血液裡全是哥倫比亞

博特羅雖身在美國、歐洲多年,卻沒有畫過一幅家鄉之外的作品,他說:“因為那不在我的靈魂裡,我的血液裡全是哥倫比亞。”

博特羅在《我的藝術人生》中表示,故鄉是他藝術生涯的起點,也是源源不竭的靈感來源。“在我的畫中,從麥德林出發,人們可以看見拉丁美洲,看見那裡的人民和他們的真實生活。20歲時我便離開麥德林,生活在其他國家。人們會說,70年光陰會淡漠我與家鄉的聯系,但關於麥德林與拉丁美洲的記憶和氛圍,在畫中卻始終如光暈般氤氳不散,因為我憑借記憶作畫。”

博特羅是一名直覺形象的繪畫雕塑藝術家,他的藝術極其感性,即使是沒有生命的物體也能被轉化為最活潑動人的創作。博特羅說自己年輕時曾在一個市場畫畫,“臨摹一個站在面前的人。當他發現成為我的模特時,突然走過來撕碎了畫紙。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有臨摹過眼前的人或景物。這反而令創作更加自由,當我要畫房子卻不需要看到一座真實的房子時,畫中一切都是記憶的痕跡。麥德林對我而言是如此熟悉,我在那裡學會生活,在街道穿行,在棕櫚樹下漫步,故鄉的風土人情在時光中發酵,形成一種美妙的味道,留存於記憶。”

博特羅曾經深情地說他記憶中的圖像就是麥德林的街道,“我看見一扇窗打開,母親從那裡走出來,Mony Velarde街第54-27門牌號,還有我們居住的房子。麥德林所有的事物給那時年輕的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就是為什麼對我來說,畫一幅法國或是意大利的風景畫很難,因為我總是描繪想象中的風景,那都是我年輕時在南美親眼看到的景色。”

博特羅認為藝術作品要走向世界,地域特色很重要,為創作提供養分的正是我們生活的土地,“正如家鄉之於威廉·福克納,終其一生,他都在書寫美國南部布滿塵埃的城市和發生在人們身上的故事。”

博特羅於上世紀70年代開始創作雕塑,為此他暫停繪畫一年,專心學習雕塑,因為他認為作為畫家對體積痴迷到一定程度后,自然而然會想要親手觸摸感受它。博特羅的家鄉麥德林現有以他命名的“博特羅廣場”,這是世界上唯一擁有博特羅23件雕塑的戶外場所,這些青銅雕塑生動地表達了博特羅想用他的作品通過體積來表達的感性的一面。博特羅說:“如果公眾能夠在撫摸雕塑的同時感受到雕刻家創造它們的心情,這意味著藝術家完成了十分重要的使命。”

博特羅還將自己幾十年收藏的所有藝術品都捐獻給了哥倫比亞政府,其中三分之一以上是他在決定捐贈后購買的,其中包括畢加索、莫奈等大師作品,博特羅說為祖國建立兩座美術館,是他這輩子最滿意的事情。

藝術是一份需要自律的工作 一走進畫室就仿佛年輕了十歲

博特羅曾說:“我所做的事情給了我非凡的愉悅感,我狂喜,所有事情都簡單而令我興奮。”他認為一個真正的畫家,目之所及皆能入畫,“世界廣袤豐富如斯,將全部生命投入藝術創作,對我而言時間也不夠。”

2015年,“博特羅在中國:費爾南多·博特羅作品展”在中國國家博物館舉行,83歲的博特羅來到北京。他透露自己每天仍然會工作5至6個小時,平日會通過閱讀、冥想等方式放鬆。“在繪畫中能獲得巨大的幸福感,因此不會感到疲倦。”

博特羅的兒子稱贊父親是他能遇到的最自律的人之一,“他每天都在工作。對博特羅來說,沒有休息日,沒有節假日,沒有周末。聖誕節,他在畫畫﹔在他生日那天,他在畫畫﹔新年那天,他在畫畫。”

在博特羅女兒眼中,父親一走進畫室,就仿佛年輕了十歲,“他對藝術的熱愛可能是他長壽的秘訣”。

博特羅曾說上天能給你的最好的禮物,就是讓你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你的熱忱所在,“成功與否都不會改變任何事,我的生活就是作畫。”他還曾感慨自己經常想到死亡,離開這個世界而無法繼續畫畫讓他感到悲傷,因為他太喜歡畫畫了。他的朋友說:“人人都會死,但博特羅不會,他會在藝術史永垂不朽。”

也許此時在另一個世界,博特羅正在創作著他圓滾滾的作品。

文/記者 張嘉

(責編:袁菡苓、羅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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