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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文保工作者魯海子:“對文物要有敬畏和熱愛”

2022年04月12日07:30 | 來源:四川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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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90后文保工作者魯海子:“對文物要有敬畏和熱愛”

  人物名片

  魯海子

  90后文保工作者,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江口沉銀遺址文物保護修復現場負責人。2013年進入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文保中心工作。2017年江口沉銀遺址正式開啟發掘,秉承“文物保護先行”的理念,他和同事將辦公地點搬到了考古發掘現場,摸索出一整套對大規模金銀器應急性保護操作流程,參與修復江口沉銀遺址出土文物約100件(套),還原文物的原本樣貌,並從中發現更多珍貴歷史信息。

  “昨天發掘出了100多件銀器,需要在今天之內完成這些文物初步的清洗、脫鹽、干燥以及封裝入庫工作。”3月23日,在江口沉銀遺址文物保護和修復現場負責人魯海子帶領下,記者來到設於眉山市彭山區江口沉銀遺址發掘現場的文物保護工作室中,一堆看起來黑黢黢的“鐵塊”,卻是剛發掘出的貨真價實的銀元寶。

  2017年,江口沉銀遺址正式開啟發掘,數以萬計的金銀器浮現出世,這一重大發現實証了百年來“張獻忠沉銀”的民間傳說。

  作為國內首次內水區域水下考古發掘,江口沉銀遺址考古項目創新運用了許多前沿理念和方法技術,包括設置現場應急文物保護工作室,以便將發掘與文物保護同步進行。去年,由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申報的“江口明末戰場遺址部分出水金銀器保護修復”榮獲了中國文物學會等單位組織評選的“2021全國十佳文物藏品修復項目”。

  對魯海子這位年輕的90后文物保護工作者來說,從第一次接觸金銀器的保護修復,到如今擔當現場負責人,一整套操作流程已熟稔於心,但“越做越覺得對文物要有敬畏和熱愛”。

  A

  摸索出一套“流水線”操作流程

  魯海子看起來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沉著感,2013年他從四川藝術職業學院文物鑒定與修復專業畢業后,進入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文保中心工作。不同於如今文博行業的大火,那時的文物保護和修復還是一個較為小眾的冷門行業,許多人甚至不知道這個職業的存在。

  回憶自己的選擇,魯海子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就入了這一行,但有一點很明確,就是自己“對文物始終有一種興趣”。

  跨入這一行,魯海子發現實際操作跟學校所學及自己所想的大有不同。跟隨前輩們的步伐,經歷了幾年實踐,參與到若干可移動文物修復項目和一些不可移動文物保護工程項目中,才逐漸“找到感覺”。

  2017年,江口沉銀考古項目啟動,這也是魯海子參與的第一個大型考古發掘項目。秉承文物保護先行的理念,項目於發掘現場設立了文物保護工作室,文保人員進駐考古發掘一線現場工作,文保工作室配備有便攜式X射線熒光分析儀、內窺鏡、烘箱、pH計、木材水分檢測儀等設備。魯海子還記得剛到發掘現場時的震撼:大大小小的金元寶、銀元寶、金首飾、銀塊等密密麻麻,堆積如山,有時候,半天時間裡就能清理出兩百多件金銀器。“現場有兩個特點:一是數量非常多,數以萬計﹔二是損毀比較嚴重,遭受過人為故意破壞,且長期浸泡於水底以及遭受泥沙沖擊,基本都存在表面腐蝕現象。”所以,對這批文物的應急性保護迫在眉睫。

  發現如此大規模金銀器,在四川乃至全國都十分少見,並沒有太多的經驗可以借鑒,加之深埋於水底的特殊保存狀況,文保人員面臨著許多第一次。魯海子認為,金銀器的化學性質相對穩定,在進行應急保護處理時,從技術性上講並不特別復雜,難的是如何摸索出一套流程化操作,在短時間內進行大規模數量文物的保護處理。經過不斷地磨合和探索,他們漸漸有了心得,並最終形成了一條看不見的“流水線”。

  這條“流水線”是如何運作的?在採訪現場,記者看到文保人員正在處理一批剛出水的官銀錠,每枚重達1850克左右。在發掘提取時,他們首先為每一件文物制作獨屬的身份標簽,包括編號、名稱、發現地、經緯度、深度、備注等,一些銀錠上刻有文字,例如納稅地點、稅種、銀匠的名字等,也要在身份標簽中標明。然后,按照固定操作流程用蒸餾水清洗,去離子水浸泡脫鹽。再后,快速烘干封裝、入庫。

  為縮短處理時間,文保人員還制作了專門的架子,下面放小太陽“取暖器”,加速文物干燥。“最初我們採用烘箱來干燥文物,后來文物出水量實在太大,烘箱容積有限,不能滿足現場需要,我們才因地制宜,自己折騰出這套接地氣的干燥設備。以前我們看一些古裝劇,一大箱子的銀錠兩個人就能抬著走,接觸了這批銀錠后我才發現那是不可能的,也許幾個人都抬不動。”魯海子笑道。

  在江口沉銀遺址出水的眾多文物中,除了金銀器外,還有當初張獻忠部隊用來裝銀錠的木鞘。對它的應急保護處理,則與金銀器完全不同。“我們主要採用乙醇浸泡的方式將其進行脫水處理。”魯海子介紹,經過前期實驗,發現採用逐漸增加濃度的方式來處理最為合適:先用60%濃度乙醇溶液浸泡,五六天后替換為70%濃度,依次遞增最后至100%濃度。

  B

  要搞清楚文物的“脾氣和秉性”

  與許多墓葬或窖藏等遺址出土的文物不同,江口沉銀遺址埋藏的文物是在戰亂中被拋棄入江的,文物的損毀和瘡痍,其實也見証著這一段特殊的歷史事件。因此,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在第一次申報修復時,就有專家認為應保持原狀,不宜開展修復。但隨著發掘工作的推進,出土的文物越來越多,專家們反復研討,最終確定了選取類型重復且具有代表性的文物開展修復,盡可能還原文物原貌,以獲取更豐富的文物信息。

  為此,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特別邀請國家博物館金銀器修復領域專家參與此次文物修復,魯海子與同事們攜珍貴文物遠赴北京,跟專家現場學習。“要做文物修復,首先要搞清楚文物的‘脾氣和秉性’,金銀器雖然化學性質較為穩定,但長時間埋藏於復雜的河道環境中,還是會產生腐蝕現象。”魯海子告訴記者,與三星堆所發現的金面具、金箔飾等不同,江口沉銀遺址發現的金器胎體厚實,矯形工作並不容易,需要反復退火,待其應力減弱后再一點點矯形。他認為,文物修復工作本質上是一項“手藝活”,是精細的工作,需要十分耐心,急不得、躁不得,有一定的“強迫症”最好。

  魯海子曾參與修復的一件金手鐲,被人為打壓成幾乎像是回形針一樣的形狀。“隻能反復多次緩慢退火,然后使用橡皮錘敲打等方式一點點進行矯形。看起來簡單的操作,實際上花了差不多四五天時間,金鐲才初步恢復環狀。”相較而言,金鐲修復時能夠預知其原始器型,一些變形更為嚴重且被折斷的器物,完全無法預知究竟是什麼,更考驗文物修復師的耐心。“對此,我們會提前開展一些必要的模擬試驗,也會通過X射線給文物拍片子,探尋文物折疊變形部位的內部結構,進行一些預判。”魯海子說,曾經有被擠壓變形呈團狀的銀器,在文物修復師手中被一點點展開后,才發現原來是一支鏨刻有精美紋飾的發簪。這種“煥然新生”的情況,往往帶給修復師十足的驚喜,更重要的是,通過保護與修復,能讓人看到當初金銀制作的高超技藝。

  魯海子介紹,如今已修復的江口沉銀遺址出土文物約有100件(套),包括金銀類的杯碗等容器類,耳環、發簪等首飾類,以及帶扣、紐扣等服飾類文物,修復后的部分文物先后在國家博物館、四川博物院等展出。

  魯海子告訴記者,相較於考古現場發掘來說,文物保護和修復是一項“任重道遠”的工作,會在考古現場發掘結束后依舊持續非常長的時間,一方面是還原更多文物的原本樣貌,另一方面也可不斷探索文物的保存方法,延長文物的生命。

  黃金面具驚艷世人:

  金器修復,矯形只是第一步

  在三星堆遺址祭祀區新一輪發掘中,發現了數量豐富的金器,包括金珠、金箔、金帶、金面具等。原本“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考古、文保隊員們也戲稱自己是“面朝黃金背朝天”。

  2021年12月,三星堆文物保護與修復館正式開放,這也是國內首個開放式文物保護與修復館。修復館內配備掃描電鏡、激光拉曼光譜儀、超景深顯微鏡、傅裡葉紅外光譜儀等先進設備,設置了陶器修復室、玉器修復室、金屬器文物修復室、象牙修復室等,全面展示文物修復工作實景,讓觀眾現場直觀了解文物的保護與修復。

  開放以來,不少觀眾得以在這裡看到了三星堆出土的眾多瑰寶真容,包括備受關注、體量最大的金面具——

  這件金面具是在5號坑中發現的,這也是最“多金”的一個坑。面具發現時,嚴重的擠壓變形讓人對其原本樣貌莫衷一是。提取后,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從國家博物館邀請業內修復專家現場指導金面具的保護與應急修復。在修復專家的回春妙手中,這張金箔被徐徐展開,成了驚艷世人的黃金面具。

  此次三星堆考古發掘採用跨學科、多團隊合作,有著諸多開創性嘗試,貫徹文物保護先行理念,甚至將其前置到了發掘之前,通過多種技術手段,對仍處於埋藏環境中的文物提前開啟文物保護工作,探尋文物埋藏環境,研究文物病害機理,制定相關保護方案。

  記者了解到,文物提取進入三星堆文物保護與修復館中后,同樣繼續採用跨學科、多團隊“作戰”方式完成后續的文物保護與修復工作,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文保中心聯合三星堆博物館、高校、科研機構等共同完成。“包括金面具在內的金器的矯形,其實只是文物保護修復的第一步,接下來還有一系列的科研內容需要完成,包括成分分析、重點器型研究等,可能會持續很長時間。”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文保中心相關負責人介紹。(四川日報全媒體記者 吳夢琳)

(責編:章華維、羅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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