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誕辰110周年之際,女兒萬方新作《你和我》面世

2020年06月24日09:21  來源:北京日報
 

塵封八十載46封民國情書首次公開,跨越近百年66幅家族照片原貌呈現。今年是戲劇大師曹禺誕辰110周年,作家萬方新作《你和我》日前面世。書中,萬方寫她的父親曹禺和母親鄧譯生(方瑞),更寫出那一代知識分子的靈魂掙扎。

萬方近日接受了本報記者的獨家專訪。“說實話,寫這本書的初衷是為我媽媽。”她說,寫父親曹禺的書很多,她也寫過,但母親54歲就走了,沒有為母親做過任何事情,這是她心裡永遠的痛。

寫作初衷原來是為了媽媽

1996年,曹禺去世。萬方從繼母李玉茹手中接過爸爸媽媽的情書,這些情書,曹禺曾經一直保留在身邊。萬方看到的這些長條宣紙薄薄的,紙張早已發黃,密密麻麻的小字寫得滿滿當當,字跡也已經模糊了。萬方花了好幾天時間,一字一字仔細辨認,用電腦打出來。“打完了,我才放心了,感覺他們在我的電腦裡得到了永久的保存。”

萬方幾十年做夢,從來都是找媽媽找不到,她想在夢裡看清媽媽,但從未看清過。“她走的時候我不在她身邊,我總想為她做點什麼。”萬方真正想寫媽媽是10年前,但直到2018年她才真正動筆。她說,媽媽在她心目中是完美的,美麗、溫柔、耐心。但她一度認為,爸爸作為有家室的人,卻與媽媽走到了一起,這是她不願意看到的媽媽身上的瑕疵,“這樣的心理我久久不能克服,我也很難對自己解釋,我既寫小說,又寫影視、話劇,對於種種不同女性的情感都寫過,但要寫我媽媽的時候,有如此多的障礙和顧忌。”

時光流逝,萬方終於決定徹底地打破阻隔,她說,無論作為一個寫作者,還是所有人,真實都是最值得追求的事情。“我足足花了10年時間,才有了面對真相的勇氣,寫完這本書,挖出了深埋心底的隱痛,我發覺自己變得比以前強大了。”

上世紀40年代,曹禺在四川江安任國立劇專的教導主任。在那裡,他對20歲出頭的方瑞一見鐘情。漫長等待十年之后,兩人終於能夠結婚。關於曹禺與方瑞的感情、婚姻,之前已有各種道聽途說的文章。萬方說:“這些事情當事人最清楚,其他人都是旁觀,隻不過我這個旁觀者是離他們最近的人,我是最接近真實和真相的人。”

在寫這部書之前,萬方從妹妹手裡接過了媽媽的珍藏,萬方和妹妹小時候畫的畫,得的小獎章,都被媽媽仔細珍藏。媽媽畫過的小畫,還有寫過的文章也擺在眼前。當所有過往蜂擁到她面前時,她也終於讀懂了自己的媽媽。方瑞去世於1974年,身心上的巨大壓力,最終導致她不慎過量服用安眠藥而突然離世。“作為一個女人,我媽媽有非常強烈、深刻的愛情體驗,這對於女人而言是非常珍貴的。我媽媽雖然有她的不幸,但她也是幸福的,能擁有這份愛情的女人不多。”萬方說。

寫這本書對父輩多了愛和崇敬

寫《你和我》,對於父親曹禺,對於曹禺身邊的那一代知識分子,萬方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萬方回憶,《北京人》是1942年寫的,它的誕生和爸爸媽媽相遇、愛情的爆發有直接的關系。“劇中的愫方實際上是以我媽媽為原型的。愫方喜歡畫畫寫字,她靜靜的淡淡的憂傷,對人的一種奉獻,都是從我媽媽的形象來的。”

“我爸爸愛女人,像干涸的泥土地需要水,他需要愛,更需要付出愛,愫方、《雷雨》裡的繁漪、《日出》裡的陳白露,她們都是他的心尖兒,他珍愛她們。”萬方說,父親之所以愛女人,是因為奶奶生他時就去世了。“奶奶早逝永遠是刻在我爸爸心上的痛,他也因此對於女性永遠充滿了憐愛。”

對於自己的女兒,曹禺充滿了無限憐愛。萬方16歲離家當兵,曹禺到北京站買了張站台票,找到相識的列車員,把捎給女兒的東西交到列車員手上,那裡面有糖果,有裝在瓶子裡的肉末炒榨菜,有《基督山恩仇記》。

萬方更記得,妹妹當年考大學,在學醫和學外語間拿不定主意。一對父女坐在沙發上愣是磨了一兩個月,“妹妹說學醫,他就列舉學醫的好,過幾天,妹妹改主意說學外語好,他就教給她學外語的方法。我爸爸跟著妹妹一次次反悔,一次次決定。”萬方說,爸爸內心希望妹妹學醫,但從不把自己的想法和意志加到孩子身上,他尊重孩子,鼓勵孩子,啟發孩子真正地投入、熱愛,他認為,不管是做事還是學習,最重要的是要有一種態度。

“寫我父母,我更對那一代人多了一份真正的愛和崇敬。他們那一代人走了,或許再也沒有了,他們真是寬厚、真情真義的一代人。”在萬方的兒時記憶裡,她管巴金叫李伯伯,他常常來家裡。萬方還回憶,當年曹禺住院,趙朴初就住在隔壁,有時候過來坐坐,“我爸爸問他‘哄嗡嘛呢叭咪吽’是什麼意思,趙伯伯回答:就是度啊,度啊,度到彼岸。”當時萬方沒有覺得曹禺身邊的人特別,但當她用寫作者眼光重新打量的時候,才真正看出他們的不同。“他們是珍貴的逝去的一代人。”

對於曹禺所謂的江郎才盡,萬方有她的回答。“我爸爸不是一個斗士,也不是思想家,他生性脆弱,極度敏感,時刻會被美好自由的感覺所吸引,內心卻又悲觀,是一個徹頭徹尾、如假包換的藝術家。”萬方說,但他是個真誠的人,當他不能真誠表達,他寧可不動筆。

寫逝去的小狗無法直視傷痛

萬方每天會寫作,這早已成了她的生活方式,不可更改。她寫自己逝去的小狗乖乖寫了幾萬字,那樣錐心的痛,猶如另一道橫亙在她面前的大門,讓她不敢直視內心的傷痛。

今年1月9日,與萬方相依相伴16年的乖乖離開了她,這條小生命對於萬方意義非凡。萬方與乖乖相識時,正是人生的至暗時刻,猶如晴天霹靂,她的丈夫被診斷患有癌症。當情緒低落到了極點時,一位朋友說:“養一條狗吧。”乖乖來到萬方面前,她覺得自己得救了。正是在乖乖的陪伴中,萬方送走了她的丈夫。

乖乖離去后,萬方不敢回家,她住在兒子家好幾個月,但她對小狗的關注、思念從未減退。小區有遛狗的,萬方會尾隨而去。有一次,她陪著一個遛狗的姑娘遛了足有一小時,姑娘見她對狗如此摯愛,也被感動了。過了幾天,萬方收到姑娘消息說,有一隻小狗6個月大,主人是護士,工作忙,孩子又小,無法繼續養了。萬方和對方溝通了一周,當被確認為真正的愛狗人士之后,她獲得了撫養權。萬方回到了曾經熟悉的瞬間,她為新朋友准備好狗糧、狗尿墊,歡喜地迎接它的到來。

“它很鬧,但是我們非常好。”萬方說,和這個小家伙相處一個月了,它原本的名字叫球球,而她叫它乖乖球,或者球乖乖,叫著叫著最后還是叫成了乖乖。

萬方說,這兩個乖乖都是上天對她的恩賜,它們給了她非常多的幸福感。她想,總有一天會繼續寫乖乖的故事,這個故事與《你和我》一樣同樣是真情流露,同樣是自由表達。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敢於面對,但她說時間會淘洗一切。

“小方子你不要再玩了,我的話不是給木頭腦袋瓜寫的,希望你能夠聽進去,你要弄一個活頁本,要把你每天看到的、聽到的你覺得有意思的記下來。”在這些日子裡,萬方經常會想起父親多年前在信中對她說過的話,她說會一直記下去。(記者 路艷霞)

(責編:袁菡苓、高紅霞)